回来从连玉手中拿过两个药瓶,打开看了看,道:“画着兰花的瓶里是金创药,另一个画梅花的里面应该是那什么膏。”她顿了顿,看连玉没反应,于是又开口道,“把脚伸出来,我给你上药。”
连玉磨磨蹭蹭地把两个小脚丫伸出床外,看着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给她上药。
小姑娘的脸色冷冰冰的,手上的动作却万分的温柔仔细。
伤口的血肉一遇上金疮药,火.辣辣的痛感,便立刻传了上来,疼得连玉忍不住地缩脚。
梅雪的另一只手,立马按住了她的脚腕,把她的脚固定在床沿处继续上药。
等两只脚都上完,连玉已经疼得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趴在床上,无力地念叨着:“老妖婆,不会把咱们的饭给忘了吧?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第5章 席面
两人在屋内静等了大半个时辰,依旧不见饭食送过来。
这老妖婆果然不靠谱,琐事一缠身,就把她们俩的饭给忘了。
这期间梅雪又把屋子收拾了一遍,她做的一板一眼,井井有条,好像已经做过无数遍一样。
连玉的眼珠子跟着她的身影转来转去,知道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只是习惯了隐藏自己,把恐惧和害怕克制在心底,让自己不停的忙碌来转移注意力。
等到脚底因为药力作用产生的疼痛,慢慢舒缓下去,她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空荡荡的肚子,想着不能再等了,再等,估计这一晚上都得饿着。
伸着头往床下看了一眼,果然没有鞋,她这刚涂了药的脚,实在不方便赤脚下地。
四下里观察了一番,屋内还有一张桌子,两个凳子,距离床头半步远的地方就是窗户。
她请梅雪帮忙把一个凳子放到窗户跟前,另一个凳子放到窗户和床头的中间,然后便膝行着爬了过去。
梅雪看她爬得一歪一扭的,甚是困难,赶紧抢过去扶住她,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打开窗子,喊外面的大哥,帮忙去跟荣妈妈要饭食。现在肚子饿得都吸进去了,心慌得厉害。”连玉一边说,还一边往前挪。
梅雪看了看窗子的位置,直接转过身,把连玉背起来,走了过去。
连玉一惊,哎哟,小姑娘劲还挺大。
她老是忘记自己现在也是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小孩子,比她眼里的小姑娘还要小不少,又能有多少重量。
背到窗前,把连玉放到凳子上坐好,她自己伸手用力地推开那扇不大的木窗。
一阵凉风打头吹来,连玉看到了门外的两个大汉,一个身穿青衣,满脸横肉,一个穿着灰衣,一脸炸天的刺毛胡子,凶神恶煞,都是一看不是什么好鸟的人。
但连玉完全不惧,她在末.世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搁在那时候,这两位都得算是慈眉善目了。
在两位大汉听见动静看过来的时候,连玉赶紧扯出一个单纯可爱讨人喜欢的笑容:“两位大哥,晚上好呀!”
青衣大汉看着她,点了点头,灰衣胡子的则一脸警惕地盯着,没有任何回应。
连玉立刻决定攻略这个略微和善一点的青衣大汉,她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的眼睛:“大哥,我们实在是饿了。您刚才也听到了妈妈说让厨房给我们送吃食的。您看这么久了,饭食也没送过来,能麻烦大哥去厨房给催一下吗?”
“厨房的事不归我们管,我们催了也没用。”
灰衣胡子插嘴道:“老实呆着,不要耍花样。”
被拒绝了,连玉毫不气馁,继续笑着问道:“那大哥替我们去跟荣妈妈说一声,可以吗?您看我的脚都伤得走不了路了,肯定跑不了的,再说,这里这么好,赶我走我都舍不得走呢!”
那青衣大汉点了个头,转身,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身旁的灰衣胡子一把抓住:“不能去,别被两个小鬼骗了。”
连玉看着那只抓住青衣大汉的手,冷下脸来,说道:“这位大哥,不要把人都想的这么坏,我们也就是要口吃的而已。”
院中的灯光穿过窗户,打在她的脸上,这瞬间竟有了几分冷艳的感觉,她瞥着灰衣胡子的眼睛,继续道:“这位大哥自己不愿意发财,也不要挡别人的财路啊!”
她又把目光移到被抓住的青衣大汉脸上,微微一笑,说道:“我虽然不懂这楼子里的规矩,但是从刚才荣妈妈的话里也能知道,我以后必是能富贵的。今日我落魄,大哥帮了我,等到来日我富贵了,自然是不会忘了大哥的。”
那青衣大汉眼珠子在连玉脸上来回扫视了几圈,沉默片刻,扯掉了灰衣胡子抓在他手臂上的大手:“两个孩子而已,哪里值得这样小心。”接着便大步离去。
灰衣胡子气闷地冷哼一声,转头又狠狠地向连玉瞪去。
这时正好梅雪收了手臂,窗子啪的一声落了下来,灰衣胡子瞪了个空,目光正好戳在破旧的木质窗户上。
连玉说完这一连串话,感觉更饿了,饿得浑身发虚,歪在凳子上不想动。
忽然又想起刚才梅雪出去给她端过一碗水,便问道:“你能出去?”
梅雪站在旁边摇摇头:“不能。”
“那怎么出去端的水?”
梅雪回道:“屋子旁边有一口井,我在那里打的水,他们两个人能看见,远了不行。”她顿了一下,又问道:“你又渴了?”
连玉叹息一声,有气无力地回道:“再喝一碗水也行,肚子空荡荡的难受,灌点水,能舒服点。”
梅雪便开了门出去,又端了一碗水过来,给她。
连玉仰起头一口气喝了,这水儿看着清凌凌,却冰冰凉直刺胃腑,果然是刚打上来的井水,之前她太渴了,都没有注意到。
又过了片刻,屋外传来脚步声,连玉赶紧推窗去看。
只见那青衣大汉已经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手提食盒的仆役,连玉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回头叫道:“来了,来了,梅雪,快开门,饭来了!”
她的眼睛如同饿了几天的豺狼一样,盯着那渐渐靠近的食盒直冒绿光。
梅雪走过去,打开门,正好与走到门口的仆役相遇,便接过了食盒。
其中一人嘱咐道:“姑娘用完了,把碗盘收进食盒,放在门口就好,小人晚点时候过来收。”
梅雪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连玉早已迫不及待,喊道:“知道了。梅雪,快进来,我要饿死了。”如此她还没忘了门外的青衣大汉,“大哥,进来一起吃吧!”
青衣大汉咳嗽了一声,客气道:“不用,我们已经用过晚食了。”
此时,梅雪已经把两个食盒里的饭菜端了出来,摆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破旧的小方桌上。
这饭食准备得属实丰盛,蒸鸭,烧鸡,炖肘子……一盘盘的全是硬菜,小方桌都放不下。
老妖婆荣妈妈在连玉心中的好感度,蹭蹭地往上长了不少。
原来这些花楼里的厨房,晚上都是备着席面的,随时供客人取用。
荣妈妈听了来报,便大手一挥,给她俩直接上了一桌席面,也给那些不听话的丫头看看,听话的姑娘过的是什么日子。
连玉忍着心痛肉痛,从桌上端了一盘整只的烧鸡,一盘酱肘子,从窗户递出去,喊道:“大半夜的,两位大哥也是辛苦。你们不愿意过来一起吃,那就拿着这些在外面吃,多少垫垫。”
青衣大汉笑着把两个盘子接了过去。
“两位大哥怎么称呼?”
青衣大汉笑道:“我姓李,李成。”而后下巴一抬指向旁边那个灰衣大胡子:“他叫陈石。”
连玉连忙脆生生地叫道:“李大哥,陈大哥,好!妈妈刚给我们赐了名,我叫梨月,她叫梅雪。”说着,她的手指往梅雪的身上指了一指,继续道,“我们初来乍到,以后还要仰仗两位大哥多多照拂。”
李成连连应着“好说,好说”,并把那盘烧鸡塞进了陈石的手中。
套近乎,套得差不多了,连玉才收回身子,与梅雪一起吃饭。
这是她前世养成的习惯,走到哪里,都要先跟周围的人套近乎,拉关系,尽量把人笼络住,才能有便宜可占。
只有这样,自己一个孤儿才能够在末.世那么恶劣的环境生存下来,还年纪轻轻就成为联盟少将。
连玉吃饭的速度很快,但姿态保持的还算优雅,只是一张小嘴在快速的咀嚼,两边的腮肉高频率的抖动着。
看着她那风卷残云的态势,梅雪举着筷子僵住了,好奇地看着她。
连玉注意到后,让她快点吃,告诉她自己只是饭量大,从小就这么吃,没事。
梅雪低下头继续认真吃起来。
两人一路无言,这一餐吃得非常快,到最后,连玉甚至把剩下的汤汤水水都喝光了。
饭后,她爬回床上,舒服躺平了,一只小手揉了揉肚子,内心只有一个:爽!
没想到这花楼的吃食水准还挺高,味道做的非常不错。
梅雪已经自然地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盘筷子,一样一样整齐地码进食盒里,又盖好盖子,打开门放到了门口。
连玉看了一眼,觉得很有意思,这个小姑娘有一种执拗的劲头,做什么都是十二分的认真,就算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她也做的非常认真。
这其实是一种非常优良的品质,连玉自己做不到,但是她很欣赏这样的人。
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说道:“上来躺着,咱们聊聊天吧?”
梅雪踢掉鞋子,爬了上去,在连玉手拍的位置躺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孩子,明明比自己还小很多,看着就是个娃娃,却给她一种很安心,可以依靠的感觉。
她转过头,看着那孩子的脸,漂亮好看又那么稚嫩,她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充满活力,此时正盯着屋顶,纤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来回扫动。
“你怕吗?”那孩子忽然开口问道。
怕吗?一个人被卖到花楼里,应该是怕的吧?梅雪想。
屋子里变得静悄悄,她没有吭声,没说害怕,也没说不怕。
她本来是怕的,但是,自从眼前这个孩子醒过来以后,她好像就忘记害怕了。
这个现在叫梨月的孩子,让这个地方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第6章 姐妹
过了许久,在连玉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梅雪轻轻地反问道:“你怕吗?”
她怕吗?当然不怕。连玉心想:等老娘吃饱了,这些人都是渣渣,一拳一个不在话下。
不过这里的饭菜不错,还免费,这么好的地方可不好找,她决定在这里先住下,养养膘,再说。
她笑得一脸灿烂地转过头,看着梅雪道:“不怕!你也不用害怕,我保护你。”
梅雪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微不可见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这时,连玉突然从床上弹起来坐好,一张小脸绷起来,严肃地盯着梅雪:“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有看到把我卖进来的人吗?”
闻言,梅雪也从床上爬了起来,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是上午来的,没看到人,你是被外面那个大胡子扛进来的。”
连玉皱着眉头咬牙道:“也不知道是被哪个狗东西捡了这么大的便宜。”
眼睛扫到梅雪,忽然又问道:“你想家吗?你爹娘现在应该在到处找你吧?”不像她这个孤儿,没人管,没人问。
她想着,等过几天,脚上的伤好了,可以想办法送梅雪出去,帮她回家。
这时却听见一句“不想”,冷冰冰地从梅雪口中传出来。
“啊~为什么?”连玉疑问道,这梅雪看着也不像是贪慕虚荣之人呀。
梅雪把头转向门口,呆呆地看了良久,才开口道:“我是被我爹卖进来的。”
并未等连玉回话,她又继续说道:“我家里本来是城外的富户,有着祖上传下来的百亩良田,日子过得很是美满。直到后来我爹染上了赌博,两三年的时间,就把家产输了个精光。最后,他把我娘也押给了债主抵债,没过一年,我娘就被那家人打死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他迟早要卖我的。我本来想着卖了也好,要是能卖个好人家,我勤快点,多干活,总能有口安稳的饭吃,也少挨些他的打。”
她顿了一顿,转回头来看着连玉;“他骗我,说是把我卖进蒲州城的大户人家当丫鬟的,我就跟着他来了。没想到,最后会被卖进这花楼里。”
“回去了,也不过是被他再卖一回罢了。”
额,连玉没想到,这个姑娘的身世这么凄惨,比她这个孤儿还惨。
她的父母只是死在了末世的战乱里,无法抚养她,但是她知道他们是爱着她的。他们尽了全力把孩子藏起来,让她能够活了下来。
连玉眼珠子转了转,拍了拍梅雪的肩膀,嘻嘻一笑:“别难过,这样的爹,你就把他当个屁放了,没有了更好。”
“我跟你说,其实我比你更惨,我偷听到我爹娘商量着要把我卖进花楼里,就自己偷跑了。哪里想到外边世道这么乱,我刚跑出来,就在巷子里遇到了坏人,然后我就一路跑呀跑,鞋都跑飞了,终于把坏人甩掉了,结果最后又被人敲了闷棍,最后醒来就在这里了。”
“你说我这一路折腾的,罪没有少受,最后还是进了这里面,卖身银子更是不知道便宜了哪个龟孙子,连仇人的脸都不知道长得是扁是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便宜了我那没人性的爹娘,那银子还能给我大头弟弟买两顿肉吃。”
被连玉这一顿自黑式的安慰,梅雪早已从自伤的情绪里出来了,然后一脸同情地看着连玉,心想:这孩子这么惨,还这么乐观,心真大呀。
连玉伸出小手握住梅雪的手,豪情万丈道:“没事,让那些坏心眼的爹啊娘啊,都滚一边去,以后咱们就是亲姐妹,咱们互相照顾,不用他们。”
这时,她才发现梅雪的一双手粗糙扎人,手的内侧结满了一层厚厚的茧子,背面更是布满了细密的结痂的小伤口,这是一双干活的手,一双被生活磨砺出来的手,前世的连玉也有一双这样的手。
她用力握了握这双手,温声道:“以后都会好的。”
最后两人一起躺在这张小小的木床上沉沉地睡去,两只交握的小手一直没有松开。
一夜好眠。
次日,两个人醒来的时候已近中午,梅雪先从床上爬起来,要去外边打水洗漱。
门一拉,没有打开,只露出一条逢,传出一阵门锁被拉动的咔拉咔拉声。
连玉往那里瞅了瞅,呢喃道:“回来再睡会儿吧,反正也出不去。”
梅雪没有办法,脱了鞋子,又躺回床上。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接着门锁又是一阵咔拉咔拉的响,然后李成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门开了。你们俩今天再表现的温顺点,以后应该就不会关着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