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本书没有像水笔一样“过度包装”,近似明盒。
在高三这个节骨眼上,别说书了,看见字大家就想吐,所以毫无意外地它被留到了最后。
姜言一拆开蝴蝶结丝带,剥掉外面的包装纸,翻开扉页,沉吟片刻,提笔写道——
【愿你今后的人生也能拥有童话。】
姜言一在自己的署名旁画了一朵胖乎乎的五瓣花,其实她想画一笔玫瑰的,怎奈自己没点天赋,手把手跟着视频半天,画了好几张纸也还是记不住,果断放弃了。
等墨迹干透,她将那本精装版的《小王子》塞进闻迟默的桌兜里,对着空荡荡的座位自语——
“你看,还是有人愿意送你礼物的。”
“虽然迟到了一年,但,闻迟默,成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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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27)
姜言一最近很郁闷。
她就想不明白了, 送礼物这个举动够浪漫吧?哪怕,哪怕对方是块冰,说句“谢谢”总不为过?
但闻迟默怎么会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呢?
难不成是没收到?
不会啊……她亲手塞他桌兜里的……
越想越气的姜言一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那颗趴着的脑袋, 横在小腹处的手臂用力压了压。
痛,气得她肚子痛得更厉害了,后背不停出着冷汗, 她有点冷也有些困。
就在她扛不住想要趴下的时候,一道严厉的声音随着“砰砰”的拍桌声, 一同砸了过来, “第三组最后那个男生,请你不要再睡了!”
老罗闺女生病, 下午请了半天假。
走前跟他们千叮万嘱, 让他们晚上晚自习的时候自觉点, 会有别的班的老师过来代课。
“罗, 怎么现在晚自习还要有人代课啊?”有人问。
老罗擦着额上的汗,“校方规定。你们都给我配合点,听到没!”
谁都没想到, 来代课的老师最后变成了教导主任。
他们的教导主任长得十分复合大家对这四个字的刻板印象,人很瘦,常年穿着黑色一步裙套装, 脚上蹬着一双掉了皮的粗跟皮鞋。
发髻盘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的粗框眼镜。
长相偏刻薄,颧骨高,眼睛狭长, 看人时那股威慑力比他们老罗强上几百倍。
光是立在那, 气场都压得人喘不过气。
以至于这节晚自习,几个刺头也挺老实, 驼着背,手里捏着笔,在课本上写写画画。
只有闻迟默趴着。
他是后半程趴下的,他的耳鸣实在严重,尖锐的鸣啸音横贯太阳穴,勾起剧烈的头疼。
神经的灼痛蔓延开,烧灼他的眼球。
他强忍着,浅白的唇只剩苍白唇线,但粗重凌乱的鼻息,还是引了前排人的注意。
姜言一偷偷摸摸地回头看过他一眼,弯眉微蹙,嘴唇嗫嚅似有话要说,却又很快被高跟鞋的声响吓得转了回去。
闻迟默粗暴地从耳里摘下助听器,将胀痛的额埋进臂弯,压低自己的鼻息。
“砰砰砰——”教导主任再次拍响讲台,“最后那位同学,自习课不是让你们睡觉来的!”
见闻迟默始终未动,教导主任几乎气笑,“瞧瞧,这睡得多熟,把耳朵都给睡聋了。”
说着,她慢条斯理踩着令人心惊的步子走下讲台。
刺头笑得全脸肌肉都在飞,他看向姜言一挑眉,眼神满是挑衅与轻蔑。
姜言一气不过,刚想举手为闻迟默辩解一二,闻迟默便在这时抬了头。
“哟,醒啦。”教导主任阴阳怪气地抱臂瞧他,“怎么,我不走过来,你是醒不过来?”
“给我站起来!”
哪怕近到这样的距离,闻迟默也无法在耳鸣中分辨她的话,但他读得懂唇语。
即便读不懂,他也能在班里那些人投来的讥笑目光中,明白过来。
“哦,听得见啊?”教导主任刻薄地说,“看来没聋。就是不想学习而已。”
姜言一感觉小腹的疼痛牵扯住了她的心脏,教她疼出眼泪。但她又清晰地知道,那种痛不是生理的。
她咬着牙关,从酸涩的唇齿间吐出一句:“老师,不……”
然而她的话音被教导主任高亢的嗓门完完全全地盖了过去。
“你们都高三了!还不抓紧,你们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不把晚自习的时间当时间,趴着睡觉!等到了高考考场上,时间难道会等你吗?”
“高三了,最后一年了,就这点时间都不认真对待,今后你们的人生还能有什么出息?!”
“你们班的成绩怎么样,心里没数吗?年级前十,你们能排得上几个?”
“就这种成绩,还好意思睡觉!”说着,她踱步到刺头那边,提起刺头的课本,嫌恶地扫了两眼,丢垃圾般甩飞出去,“就你们这种学习态度,怎么配坐在这里?”
下课铃声突兀地响起,结束了这场令人窒息的说教。
教导主任走后,班级里安静得不像话。那些诛心的话,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脖子上,让他们变得小心翼翼。
刺头最后被训得没了面子,背上书包踹开桌椅第一个离开了教室。
班长走过来,压着声音问:“姜姜,等下一起走吗?”
姜言一摇了摇头:“我再等一下走……”
“那我先走了。”
没有人再说话,教室里只有整理书包、移动桌椅发出的声响。
姜言一趴了下去,把发烫的眼睛抵在小臂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觉得不公平。
又为什么会替闻迟默感觉到委屈与难过。
但她没有回过头去看那人,一次也没有。
身后传来椅子的推拉声,很快,那人的脚步也消失在耳边。
教室里静得只剩姜言一的抽噎,她把自己团得很紧,劲韧地颈骨凸起倔强的弧度,清瘦的背脊却在微微颤动。
直到听闻一声无奈鼻息,她才察觉自己身边竟有人,仰起头来,一双哭得又红又湿的眼睛,便直直落进那人沉黑的眸色中。
而后她再忍不住,眼泪如同断了线,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哭得梨花带雨。
闻迟默头比之前还疼,他想不明白,姜言一怎么又哭了!她为什么这么爱哭?
“哭、什么?”他质问。
姜言一抽抽搭搭地吸吸鼻子,一边打着哭噎,一边说:“我肚子疼……”
闻迟默:“……”
姜言一知道这个理由听上去蹩脚又令人尴尬,于是羞耻地埋下头去,鼓着腮帮嘟囔:“你不用管我……”
“你说、什么?”闻迟默问。
姜言一又说了一次,然而他还是没能听清,不耐烦地蹙起眉,单膝蹲下,微微偏过左耳。
“重说。”
语气不够温柔,表情也凶,却让姜言一心跳有那么一瞬的失重。
怔了那么几秒,她才不自然地偏开眼神,张大口型:“我说,你不用管我——”
可她的睫毛上还沾着眼泪,眨起来的时候可怜极了。
鼻音也重,将她的调子磨出软糯,钻进他尚存听力的左耳,化成搔在心脏上的羽毛。
弄得他心烦。
却没办法真的听她的,扔下她不管。
“五分钟,下楼。”因为摘掉了助听器,闻迟默的音量控制得不好,说话更多的是往外蹦字眼,“我去、打车。”
姜言一老实巴交地点了点脑袋。
闻迟默下去打车,还带走了姜言一的书包。
姜言一抹掉眼泪,又坐了会儿平复情绪后,才慢慢吞吞地下楼。
闻迟默已经打到车了,正往回走来。
晚上起了风,姜言一感觉有点冷,交叉圈在小腹上的手不自禁攥紧了两侧的衣服。
背脊也因为疼痛挺不直,瑟缩又娇小,脸上没什么血色,只有两道擦不掉的泪痕。
她对闻迟默道谢,声音有气无力,不见平日活力。
闻迟默想起这人中午没吃饭,因为菜里有黄瓜炒蛋和带了胡萝卜的时蔬,挑食的姜言一直接没吃。她的那份被几个常年说吃不饱的男生,一起瓜分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一直病恹恹的模样,没什么精神。
“发烧?”闻迟默问她。
姜言一抬手探了探额,摇头道:“我自己摸不出来。”
“但我有点冷……”
她说这话并非在暗示闻迟默什么,而仅仅是一种对于不舒服的陈述。
所以当闻迟默脱下外套扔给她时,她愣了好半晌。
闻迟默皱眉:“不要?”
姜言一摇着头,麻利地把衣服穿上,拉链一直拉到最顶上。
闻迟默的校服对她而言很大,穿起来空空落落的,好似能塞下两个她。
有很重的皂香,霸道地侵占鼻腔。
司机停靠在马路边,闻迟默将她送上车后,转身就走。
姜言一:“?”
这温柔多一秒都给不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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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闻迟默刚一到教室,便被老罗喊去了办公室。
老罗见他穿着短袖,操心地问:“今天下雨降温,你外套呢?”
“穿这么点,回头生病了怎么办?”
等他说完,闻迟默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助听器戴上。
给老罗气够呛。
他倒也不是存心气他,助听器不能进水,下雨天只能取下来,等到学校再戴上。
老罗掏出保温杯,喘着粗气喝了两口,呸掉嘴里的茶叶,“昨天的事情我听说了。教导主任不了解我们班的情况,知道有听障生,但不知道是谁。”
“她昨天的话是难听了点……你就,多担待吧。”老罗有点编不下去地摆了摆手,“但你也真是!不知道为自己辩白两句?”
“人家宣传委员都替你冤。一大早的来我这里告教导主任的状!”
闻迟默眸色微动,“姜言一?”
老罗没好气地哼哼两声,拿眼斜他,“是啊!人家宣传委员想着你,你倒好,把人家弄哭了!你说说你!”
闻迟默:“……”
“我,弄哭她?”
“人家宣传委员平时对你不好吗?”老罗拍拍桌子,“你可以说其他人不接纳你,排挤你,但我的宣传委员可没吧?”
“成年礼物收到没?”
闻迟默抿了下唇,垂着的手指轻轻蜷动。
“人家知道你不会参与,自己准备了两份。不就是为了不让你尴尬?”
“还有暑假那次看电影,人家等你等得都快中暑了!你说人家图什么?还不是为了不让这一分扣在你头上,回头被大家诟病?”
“你呢?拿人家书包,把人家姑娘弄哭。闻迟默啊闻迟默,你怎么还欺负起女孩子来了?”
老罗恨铁不成钢:“女孩子是要宠着的呀!”
闻迟默冷着脸:“谁说的?”
“别人都看见了!”话是这么说,但老罗还没来得及找姜言一确认,这会儿有点底气不足,战术请了清嗓,“这件事回头我会去跟我们宣传委员确认,毕竟我相信你也没那么浑。”
“总之呢,要没有,那是最好。要真有其事,回去自觉跟姜言一道个歉。诚恳点,听到没?”
闻迟默走后,老罗想起什么,又呸了几口茶叶,在闻迟默的身后追着喊,“回去把外套给我穿上!别一会儿又头疼,让那群兔崽子编排我,说我偏心你!”
闻迟默脸色铁青地回到教室。
经过姜言一时,他驻步,降下冷眼。
姜言一:“……?”
闻迟默:“我,抢你、书包?”
姜言一:“啊??”
闻迟默:“弄哭、你?”
姜言一:“??”
是谁那么没素质!!!乱造谣!!!!
第28章
(28)
闻迟默从来没遇见过姜言一这样的人。
粘人, 爱哭,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要问到底, 横冲直撞的不知道害怕。
连别人砸过来的球都敢为他挡。
明明瘦瘦小小一个……
这会儿坐在校医务室里倒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眼里含着眼泪花包,抽抽搭搭地看着他。
闻迟默:“……”
姜言一眨着带泪的眼睛, 呛咳两声,又流起了鼻血。
“诶你, ”校医没好气地对闻迟默一呵, “帮她托住脑袋止血会不会?”
闻迟默黑着脸,也在校医的催促下僵硬地托起姜言一的下巴, 抽了纸巾为她止血。
脑袋感受到支撑力后, 姜言一卸了劲, 绵绵软软地将重量压在闻迟默的手上。
闻迟默没办法, 从托变为捧,不让那颗脑袋乱动。
姜言一的脸颊很软,带着嘟嘟的肉感, 贴在他的掌心,将那烧出黏腻的汗。五指不自禁地微蜷,竟是不自主地捏了一下, 拇指刚好擦过她的睫毛。
姜言一睁眼,那含着水汽的透亮眼眸,将闻迟默看得心虚。想松手,姜言一脑袋就随着他的手耷拉下来, 纸巾上瞬间又透出血。
闻迟默:“……”
绷着脸, 不自然地抬起另一只手将那颗不安分的脑袋完全禁锢在掌心。
姜言一下意识地拽住他的衣袖,“闻迟默……”
她喊得太轻, 只是些气音,闻迟默听不清。
“什么?”他倾低身子,附耳过去。
“能不能让我靠着你……”姜言一尾调带着难受的鼻音,“我还是好晕……”
“……”看着姜言一惨白的唇色,闻迟默眉心拧得越发紧。
刚刚背她上来的时候明明好一些了,怎么现在又难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