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的群岛——易难【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9 17:25:49

  “送我票?”孟以安在电话里语气疑惑。
  “对啊,送你的,我们剧场的迎春精品剧目,特别适合亲子观赏,电子票我给你发过去了,两张成人票附一张儿童票。这周六下午。”李衣锦说。想了想,又特意强调,“要一起来啊!你和邱老师带球球来,一家人一个都不能少。”
  孟以安觉得李衣锦说话奇奇怪怪的,挂了电话,打开她发过来的电子票看了一眼,也没深究,顺手转发给了邱夏,然后继续在办公室里忙自己的事情。
  过了二十多分钟,邱夏回复:“刚下课。球球能爱看这个???”
  孟以安看着三个问号轻笑了一声。球球对戏剧并没什么兴趣,他俩都知道,让她在剧场里一动不动坐一下午,估计还不如她爸顺便把她扔到他课堂上听他跟学生侃大山有意思。孟以安捏了捏眉头,心想。
  这事邱夏也没少干。他带球球的时候,偶尔会把她领到学校去,球球也不惧场,见谁都能唠两句,是邱老师学生口中的小明星。
  而邱老师是他们的大明星。孟以安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大学的教室里,他穿着简单的 T 恤和牛仔裤,戴着现在看很土但那时很流行的黑框眼镜,随意地盘腿坐在第一排的空桌子上,微微耸着肩,手里捏着粉笔,和一个神情严肃的女学生激烈地探讨莱辛的《拉奥孔》。其他的同学都托着脸认真地听,没有人打断。他歪着头认真地看着对方,讲话清晰而略慢,咬字很特别,卷舌会读得格外卷一点,话尾会稍稍拖一点长音。他眼里闪着犀利的光,那道光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道特别的色彩。
  孟以安从后门溜进教室,坐在角落里,趴在桌子上听了一会,每个字都听得懂,合起来一句也听不懂。但不妨碍她觉得桌子上这个口若悬河的老师很迷人。
  同学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散去的,孟以安被这位老师敲桌子叫醒的时候,差点把口水滴到自己袖子上。
  “这位同学,下课铃都叫不醒你?”他笑眯眯地问,“我看你刚进来,不是这个班的吧?”
  孟以安眼睛一转,反问,“那你猜我是哪个班的?”
  “那我怎么知道,”他笑,“文学院本硕博没一个学生我不认识的,就没见过你。”
  见过才怪。她在心里忍不住偷笑。“谢谢老师治好了我的失眠,老师再见。”
  她火速从教室后门溜之大吉。他在身后笑着应了句,“不客气,再来啊。”
  孟以安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溜进陌生的大学课堂上睡到口水都流出来,她已经连着两个月失眠了。研究生毕业之后,她一直在金融公司任职,连续五年满世界飞,没日没夜的高压力高强度工作从精神到身体地压垮了她。医院诊断是中度焦虑,她思索再三,辞了职。没了事做的第一个星期,她每天仍然到凌晨三四点才能勉强浅睡,醒来以为已是早上,看表却只走了四十分钟,她已经忘记怎么正常生活了。
  朋友担心她状态出问题,推荐她去听一个心理学专家的讲座,在大学的礼堂。但她坐了五分钟就放弃了,那个专家讲话的样子太像她最讨厌的一个客户了,多一秒她都听不下去。
  于是她在久违的大学校园里闲逛,混进学生食堂吃了饭,在球场外面看了一会年轻人们打球,然后随便进了一个教学楼,一个一个教室逛过去,没想到还真歪打正着地治好了失眠。唯一后悔的是溜得太早,忘了问那位老师贵姓,下次再失眠可怎么办呢,心里多少有点遗憾。
  孟以安是个行动派,绝不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晚上她一回家就用电脑打开了学校的网站,搜了一下文学院的师资名录。
  没有这个人。
  难道是照片跟本人差得太多没认出来?那个老师看起来年轻得很,不会是教授院长,但年纪对得上的男老师就那么几个,一眼就看出来不是。
  她倒在床上,一头雾水地琢磨着,就那么睡了过去,没有闹钟,醒来时竟已过正午。
  不管怎么样,失眠是好了。孟以安真想给这位老师送一面锦旗,写上失眠患者必备之良药,但苦于没有恩人姓名。
  办法总比困难多。下一周的同一天同一时间,孟以安又去了那天的教室。学生应该还是那批学生,她认出了上次跟那个老师讨论的不苟言笑的女生,但老师却是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先生。
  孟以安没进教室,在走廊里踱来踱去,满心疑惑,好不容易等到下课,她看到老先生走了,连忙叫住那个女生。
  “同学,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上个星期教你们这门课的老师是谁啊?”
  女生仍然板着一张严肃的脸,“哦,你说的是邱夏师兄。他是我们教授带的博士,上周他代的课。”
  等邱夏又来代课的那天,他远远地看见了在教室门外等着的孟以安。
  “早知道你不是老师,”孟以安说,“让我好找。”
  “不是老师怎么了?”邱夏笑着说。
  “正好,”孟以安也笑道,“我也不是学生。”
  后来邱夏总是抱怨在孟以安面前毫无成就感。在学校他是明星讲师,开的选修课其他学院的学生都慕名而来,他的课从来没有空过座,更别说有人打瞌睡玩手机了。而在孟以安这里,他的八斗之才唯一的功能就是用来助眠,比什么熏香啊按摩仪啊褪黑素啊都有效。
  以前被两个姐姐定性为不婚不恋主义的孟以安第一次带邱夏回家吃饭,是在 2013 年春节。那年家宴全家都喜气洋洋,不仅因为工作狂孟以安破天荒带回了男友,还因为十七岁的陶姝娜以市理科状元的身份考上了名校,也就是邱夏任教的学校。老太太开心又激动,抹了好几回眼泪,拉着孟以安的手说,你爸要是在,得有多高兴。转头又嘱咐着陶姝娜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又拜托邱夏多多照顾,陶姝娜也只能点头答应,心道她一个机械工程的学生去找中文系的老师照顾什么。
  “咱们以安呐,总算也找到一个体己人了,以前我一直怕她不婚主义。”孟菀青说。
  “我现在也没打算婚呀,”孟以安说,“邱夏就是男朋友而已。”
  “哎呀呀,行,你在咱家最说了算,妈都劝不动你。”孟菀青笑,“男朋友就男朋友呗,你俩都处了有好几年了吧?结婚还不是迟早的事儿。”
  孟以安和邱夏对视了一眼,都笑笑没说话。
  “咱们娜娜也念大学了,”孟明玮插嘴,“将来要是在学校里早恋,可得拜托邱老师帮我们看着点。”
  “姐!”孟菀青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大学哪还算早了?咱们娜娜去了名校,条件优越的年轻人有得是,要是有了意中人,那还不得赶紧抓住机会?可不能像她小姨一样,拖到三十五六还不结婚。”
  孟菀青一边说,一边颇有深意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
  “意中人有什么用。”陶姝娜哼了一声,“你当人家是意中人,人家当你什么都不是。”
  “这孩子,情窦初开了吧,乱七八糟的懂得还挺多,骂谁呢。”孟菀青不以为意地笑道。
  大家席间说笑畅聊,相谈甚欢,只有李衣锦一边默默吃饭,一边看着强装开心但并不想加入话题的自己爸妈,以及其他真的开心的家人们。她第二次考研了,成绩还没出来,一家三口的心都悬着,年不可能过得好,加上她妈刚刚得知周到的存在,罪上加罪,已经十几天没给她好脸色了。看着陶姝娜一家人热热闹闹,她实在是挤不出一个笑容来。
  但饭桌上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感受,只有孟以安临走的时候戳了她手臂一下。“你怎么回事?一整天都是蔫的。”
  李衣锦囔着鼻子说,“成绩还没出来。”
  孟以安恍然大悟,同情地拍拍她肩膀,“难怪就你们一家三口耷拉着苦瓜脸。”
  “废话。”李衣锦说,“你们都是喜事临门,只有我在等着判刑。”
  “好啦好啦,”孟以安拉着李衣锦躲远了一点,轻声说,“装装样子哄老太太开心还不容易。就你最实诚,装都装不出来。”
  李衣锦疑惑地看着她。
  “如果说出来能让你也同情我一点的话。”孟以安叹了口气,说,“我也等着判刑呢。”
  “你怎么了?”李衣锦下意识地问,“邱老师看起来那么文质彬彬,他不会打你吧?”
  “胡说八道,”孟以安瞪了她一眼,“他打我干什么。”
  “那你判什么刑?”
  “我怀孕了。”孟以安说。
  李衣锦差点叫出声,孟以安有先见之明地捂住了她的嘴。
  “你怎么不跟姥姥说啊?”李衣锦支吾着问。
  “我还没考虑好,所以先不告诉她。”孟以安说,“别给我说漏了。”
  两个人躲在角落里说小话,被孟明玮远远地看到了,白了一眼。“没个正型。”她说。
第四章 意中人(2)
  “妈,那你说,当年我爸是你的意中人吗?” 现在陶姝娜回想起十七岁那年问的这个问题,只觉出无尽的讽刺。 陶姝娜的人生在外人看来是无比顺遂的,在她父母的问题困扰到她之前,她的小脑瓜除了被各种感兴趣的好玩的东西塞满之外,就只有一个始终绕不过去的难题。 说是难题好像不太恰当,却又再恰当不过了。青春期的她跟她妈倾诉过这个问题之后,她妈就笑着说,“根据你的描述,这分明就是你的意中人嘛!” 是意中人,也是难题。 这位难题名叫张小彦,是比陶姝娜高两届的高中学长。陶姝娜从高一时就开始崇拜他,但还没来得及在竞赛训练的时候说几次话他就高考毕业了。陶姝娜高三的时候放弃了保送资格,就为了跟他念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欣喜若狂的陶姝娜左挑右选准备了礼物,进了大学就去跟他表白,他打开了陶姝娜送的礼物,是一个精致的火箭模型,她挑了好多天才选好的。 不过他脸上并没有出现陶姝娜所预期的惊喜,而是困惑地皱起了眉头,有些尴尬地说,“……你这个玩具,是学龄前小孩玩的吗?” 陶姝娜一愣,连忙辩解,“不是啊,这上面写了,成人也可以玩,你看,八岁以上,写了。而且,我知道你喜欢火箭模型,特意给你找的,这个模型的原型是……” “俄罗斯的东方号,我知道,”他说,“我小学的时候就已经有好几个了,现在早就不玩了。” “……好吧,看来是我不够了解你,”陶姝娜倒没觉得丢脸,继续不死心地说,“我就是想说,我从高一就崇拜你了,一直到现在,我,我今天就是来跟你表白的。” “你喜欢我?”他问。 陶姝娜点点头。 “……我觉得,还是好好学习吧,”他说着,打开书包,拿出文件夹里夹着的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日程计划表,“我下个学期的日程排太满了,怕是抽不出时间来谈恋爱。” 陶姝娜愕然,看了看他的那张表,真的是排满的日程,从早上六点钟起床到晚上12点入睡,从每天的各类项目时间分布到最后的一天总结,学业,社交,娱乐,休息,完美衔接,没有一秒钟浪费。 “要是没…
  “妈,那你说,当年我爸是你的意中人吗?”
  现在陶姝娜回想起十七岁那年问的这个问题,只觉出无尽的讽刺。
  陶姝娜的人生在外人看来是无比顺遂的,在她父母的问题困扰到她之前,她的小脑瓜除了被各种感兴趣的好玩的东西塞满之外,就只有一个始终绕不过去的难题。
  说是难题好像不太恰当,却又再恰当不过了。青春期的她跟她妈倾诉过这个问题之后,她妈就笑着说,“根据你的描述,这分明就是你的意中人嘛!”
  是意中人,也是难题。
  这位难题名叫张小彦,是比陶姝娜高两届的高中学长。陶姝娜从高一时就开始崇拜他,但还没来得及在竞赛训练的时候说几次话他就高考毕业了。陶姝娜高三的时候放弃了保送资格,就为了跟他念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欣喜若狂的陶姝娜左挑右选准备了礼物,进了大学就去跟他表白,他打开了陶姝娜送的礼物,是一个精致的火箭模型,她挑了好多天才选好的。
  不过他脸上并没有出现陶姝娜所预期的惊喜,而是困惑地皱起了眉头,有些尴尬地说,“……你这个玩具,是学龄前小孩玩的吗?”
  陶姝娜一愣,连忙辩解,“不是啊,这上面写了,成人也可以玩,你看,八岁以上,写了。而且,我知道你喜欢火箭模型,特意给你找的,这个模型的原型是……”
  “俄罗斯的东方号,我知道,”他说,“我小学的时候就已经有好几个了,现在早就不玩了。”
  “……好吧,看来是我不够了解你,”陶姝娜倒没觉得丢脸,继续不死心地说,“我就是想说,我从高一就崇拜你了,一直到现在,我,我今天就是来跟你表白的。”
  “你喜欢我?”他问。
  陶姝娜点点头。
  “……我觉得,还是好好学习吧,”他说着,打开书包,拿出文件夹里夹着的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日程计划表,“我下个学期的日程排太满了,怕是抽不出时间来谈恋爱。”
  陶姝娜愕然,看了看他的那张表,真的是排满的日程,从早上六点钟起床到晚上 12 点入睡,从每天的各类项目时间分布到最后的一天总结,学业,社交,娱乐,休息,完美衔接,没有一秒钟浪费。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我一会有实验课。”他真诚地把那个礼物递还给陶姝娜,“既然没有答应你的表白,我也不能收你的礼物,你自己留着玩吧。”
  那是陶姝娜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重要的挫折,也是她开始意识到,地球不是绕着她转的,这世界上也存在着对她的喜欢和崇拜无动于衷的人。两情相悦,原来不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而她一直以为两情相悦多年如一的父母的恩爱婚姻,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虚假而可笑。
  “你说,是不是爱情没了婚姻还能照样继续啊?”陶姝娜摆出一副学术探讨的样子,认真地问李衣锦。
  李衣锦脑子里正琢磨着周末的事,被陶姝娜一问,吓得一个激灵。
  “怎么突然问这个?”她心虚地看了一眼陶姝娜,“你是有爱情啊,还是有婚姻啊?”
  “那倒没有。”陶姝娜说。她倒没去想自己的事,张小彦在国外,再远她也够不着。“我今天看见邱老师了。”她说。
  “啊?”李衣锦惊恐地抬起眼。
  “就在他们系楼停车场附近。但是奇怪的是,有个女的在他车旁边等他,还挺年轻挺好看的,俩人看着怪亲密。哎,他不会出轨了吧?那小姨怎么办啊?”
  陶姝娜说完,就看到李衣锦脸色古怪。“怎么了?”
  “他也出轨了?”李衣锦愕然地说。
  “也???”陶姝娜疑惑地反问。
  李衣锦只好把她去孟以安公司看到的说了。
  “你还约他们三口人去看戏?”陶姝娜突然被勾起了好奇心,“哇噻,这是什么修罗场,我也想看戏,你还有多余的票吗?”
  “……没有。”李衣锦说,“你什么态度啊?我都快纠结死了。这下可好,不会他俩双双出轨吧?这么狗血的事怎么被咱们家人摊上了?”
  “会不会……”陶姝娜眼珠一转,“小姨观念那么开放,邱老师又风流倜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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