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电影院的路不远，车停稳后，两人一起去取票，秦望把鸢尾留在车里，离开时俯身拈了拈花瓣，有点舍不得。
新电影上映第一天，慕名而来的影迷不少。同期还有几部电影上映，秦望在立牌和展板前驻足，他们要看的那部文艺片缩在角落的位置，最中间摆着献礼片和轻喜剧，海报上都是家喻户晓的演员。
其中一位的面孔格外熟悉，秦望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她多看了几眼，取完票回来的江砚带来饮料和爆米花，视线随着秦望的目光准确地定格在一个人名上。
何如萱。
江砚的神色晦暗不明。
站在立牌前的秦望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她只是站着，神情淡淡的。自从几天前下了雨，天气骤然转寒，夏天的尾巴从掌心倏忽溜走，到了应该添衣的时候。
秦望穿了一条深棕色长裙，裙摆很大，雪白的长袖衬衫上绣着精致的暗纹。她的头发披散着，抬头观察海报上的明星时，神情还带着小女孩似的天真无邪。
无数道视线若有似无地穿透与同行友人的交谈、电影开场前百无聊赖的等待和经理下发任务后员工不得已而为之的叫卖来到秦望身边。很多人看着她，欣赏的，蠢蠢欲动的……悄无声息地成为了视线焦点的秦望，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在她客气地打发了第一位前来搭讪的先生之后，江砚走近，将奶茶递上。他揽过秦望肩膀的一瞬，暗地里的打量瞬间消退半数。
他为秦望隔开那些视线，把手中的东西往前送了送：“试试看，焦糖口味。”
盛在圆筒里的大份爆米花装的满满当当，秦望依言从江砚怀里的爆米花桶里拈出一粒，有些热。她放进嘴里咀嚼，“好甜。”
还有十来分钟开场，人渐渐多了。到了进场时间，工作人员举起小喇叭，两人一起去检票口排队。
“7号厅，进门左转。”
工作人员利落地撕下票根递还。
走廊里灯光亮堂，人群渐渐分散到不同的观影厅。来看这部片子的人不多，秦望落座之后，整个大厅里还有很多空位，直到电影开场钱三分钟，再也没人进来。文艺片的上座率不高是常态，好处是大概率不会碰上喧闹的小孩，家长们更亲睐带孩子去看动画电影和超人拯救世界，整个影厅里很安静。
灯光忽的暗下来。
影厅陷入黑暗的时候秦望的手被握住。她回握了江砚一下，在屏幕亮起来的时候轻声说：“有光的时候，我看得见。”
那没光的时候呢？
三秒的等待间隙里，他想她会不会害怕。
江砚的声音有些抱歉，“是我一开始没有考虑周全。”
“没关系的。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
她连晚上睡觉都要开一盏小灯。
秦望伸手抓一把爆米花。
电影讲述的故事带着忧郁的基调，导演的风格在一部部作品的锤炼之中固定下来，逐渐形成自己的特点。剧情起初平淡，关系奇特的恋人因为意外而分开。秦望看的很投入，随着剧情的发展而展露出格外生动的表情，当男女主角爆发争吵时，情绪也低落下来。
江砚在微暗的光线之中偏头看她。
她是他的女主角。
直到秦望在下一场画面中展露笑颜，遭受考验的恋人们终于可以小小地松一口气。电影里有很多非常漂亮的空镜，秀丽的景致在电影屏幕上展露冰山一角，秦望从来没有见过这些景象，她的脚步总是在很有限的范围中固定。
沉浸在影片之中，两人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秦望突然很好奇江砚在想什么，他就坐在她身边，那样沉默和安静。转头时没有光源照射，她的视力一下被削弱太多，更加看不清他的面孔。
“怎么了？”
在她看过来的那一瞬间，他好像很快就感知到了，目光第一时间与她交汇。江砚的瞳孔黝黑深邃，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秦望顿了一下。
只是想要偷看，但是被抓住了。不过秦望依旧很镇静，顺势问道：“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妥协吗？”
这是电影中的剧情。女主角是个性格非常奇怪的少女，出生于大城市的贫民窟，在看不见天空的阴湿地下室里长大，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她的梦想是征服一座高耸的、白雪皑皑的雪山，这样离奇的梦想对于生存下去并无益处，甚至颇有妨碍——但是心里燃烧着火焰的女孩从未熄灭理想的火光。
男主角是个脚踏实地的英俊男人，无法理解女友的野心。他并不是多坏的人，在剧情中也不乏闪光点，但是当他成为梦想的阻碍时，女主角态度坚决地给出选择。
“如果我是他，”江砚沉静的眼眸中清晰映照出秦望含着求知的脸，他们在黑暗中窃窃私语，可他的语气是那样坚定，透过微弱的音量传递出的不容置疑的坚决，“我会同她一起。雪山是她的理想，也是有她在的地方。”
他的眼神里有类似电影中那个固执的女孩的部分。
剧情继续推进。
女主得知男友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英俊高大的恋人有一颗脆弱的、先天受损的心。
“现在呢？”秦望再度问道，这一次，她没有再转过头去了。
她有点儿不想看见江砚的眼睛，但又好奇他的答案。她的手再次伸向爆米花桶，摸到了底，她舔了一下嘴唇，嘴角沾着焦糖的甜蜜。
虽然过甜，但还是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江砚道：“我的答案不会变。”
患有心脏病的男友或许可以为爱放下工作、放下在大城市站稳脚跟的稳定生活，但生命的分量，无论如何都太重。“我爱你，胜过我的生命”这句话在大多数时候并不描述现实，秦望以为，它最多可以用作形容爱恋之深的程度副词。
这是一种程度——乃至于是一种夸张的修辞，却也无法成真。
应当很少有人真正将生命与爱情摆上天平。
“噢。”秦望收回了在爆米花桶里摸了个空的手，她知道江砚几乎没吃，语气带点微妙的心虚。她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隐瞒这一点，语气如常地感叹，“看来你很重感情。”
是很恋爱脑啦。
她有些无奈的想。
秦望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撕开塑料包装袋的动静。秦望的手又回到江砚掌心，他用湿巾擦干净她被爆米花弄脏的手指，很细致地清洁每一处。他掌心的热度和冰凉的湿巾形成鲜明的对比，秦望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有些微妙的痒。
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回电影剧情，兴致消减了一点。
可惜男主角并非江砚，不会为爱抛下一切。影片的最后，女主角独自向着雪山走去，透蓝渺远的天空成为画面的终结。
中规中矩的结尾。
秦望看透了导演并未言明的结局，那个倔强的古怪女孩最终留在了她心爱的雪山，而男主角不过是她人生的点缀，是否再出现在末尾也不再重要。秦望有些意兴阑珊。
“我们走吧。”她说。
已经有人陆续起身。她看不太清楚脚下，主动将手塞进江砚手中，他已然意会，包裹住她小巧的手。他的手很大，张开再收紧就能将她的拳头完全包裹，他出声提醒：“前面有台阶。”
秦望注意了一点，在提示之下如履平地。走到门口的时候，影院的灯终于亮起来，两人的手还牵在一起，秦望眯着眼睛适应光线，因为在黑暗中不太看得清楚，一直落后江砚半步。
等到睁开眼睛，她首先看到的是江砚发红的耳朵。她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朝他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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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剧情都好甜
第35章 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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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望出门之后就没再想着电影剧情，女孩和雪山的故事已经有了结局，便不再去回看。她既能够全身心地投入进去，情绪抽离得也快。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人流再度交汇。看喜剧片的观众脸上的笑容终归要比看了场令人心碎的文艺片的观众多，而有着圆满结局的的爱情电影也掀起意犹未尽的讨论。
“沈老师的电影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笑……”
“没想到何如萱演技这么好，看到雨夜那场戏的时候我都哭了！”
前面手挽着手的一对情侣口中飘来的名字穿进耳朵里。秦望再度路过展板，面容熟悉的女演员角色名旁边用黑色字体写着她的本名：何如萱。
秦望终于想起来她是谁。
想起来倒也没什么妨碍。她付之一笑，将其抛在脑后，看向身侧的江砚。却注意到他不太对劲。
“你看上去有点低落。”秦望道。
他看上去还沉浸在电影里。虽然没有摆出悲伤的表情，但莫名的，秦望就是知道。
在江砚努力了解着她的同时，反之亦然。秦望反思了一下，深觉自己在追人上有些懈怠。
出门之后她就没有将脑海中的计划落到实处过——虽然本来也没什么计划。第一次约会，应当循序渐进，她的拥抱指标在楼下便已经达成，认为自己与江砚的关系已然再进一步。如果要更进，理应是下一回又或者下下回约会的任务了。
计划终究会与实际情况有出入。她受了那束鸢尾的启发，决心要主动出击。
“稍微有点。”江砚竟然承认，以至于秦望又不确定了。
她似乎领会到微妙的暗示，猜想他或许需要一些安慰。
随着她跌入江砚怀中的动作，蹁跹的裙摆在空中飞扬起小小的弧度，一回生二回熟的拥抱威力却丝毫不减，江砚的心跳剧烈起来。他感受到秦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完成这个动作还不算容易，她还得微微踮起脚才能做到。
“电影已经结束了，就不要伤心了嘛。”
拥抱可以表达安慰。
招数不在新颖，管用就行。
“走吧。”由她主导的拥抱也由她结束，秦望从他怀里退出来，“陪我逛一会儿。”
一场电影大概不到两个小时，他们出了电影院也才下午三点左右，距离晚饭时间还早。剩下的这点空闲可以做的事情很多，秦望便在商场里逛了起来，眼看时间差不多，两人再一起前往餐厅。
秋天天黑的时间越来越早。出了大楼后有风拂面而来，餐厅所在的大楼就在隔壁，不过几分钟路程，于是两人选择步行。
餐厅在大楼顶层，占据一整层楼，从巨大的落地窗向外望去可以看到H市最繁华的夜景。他们的位置选得也好，秦望坐下的时候，天边已经烧成橘红色，她一点一点看着太阳的光芒被吞噬，不过几息，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直至摆盘精致的饭菜端上来的时候，秦望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整座餐厅的安静。
这种档次的餐厅平素吃顿饭都得预约排队，不应当除他们以外一个客人的影子也瞧不见。
她有些奇怪地道：“这里好像只有我们俩。”
“我包场了。”江砚道，“你上次不是说，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
出手真阔绰——
“你的工资够花吗？”秦望纳闷。
医生虽然收入高，却也远远没到随便出来吃顿饭都要包场的地步。转念一想，到又回味过来，他毕竟姓江，从出生起就没缺过钱花。江砚和江凌虽为双生子，容貌相似，性格南辕北辙，与他在一起时，秦望偶尔会忘记他的另一重身份，是江凌的兄长。
“就算是工资也够用了。我平时的开销不大，真到要用钱的时候，也不会太拮据。”
江砚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从口袋里拿出来。礼盒在大衣口袋里待了一整天，手指几度摩挲，终于在此刻得见天日像，被推至秦望手边。
“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秦望好奇打量着。盒子不大，看外观又不像是装珠宝首饰的，这么小的东西里，估计只装得下钥匙了。
总不至于是送房和车——
用这个当礼物也太怪。
“对了，”秦望想起来一件事情，她回过身，也去包里翻找，“我也准备了礼物！”
礼物是看完电影后去逛街的时候买的。抱着那束鸢尾花的时候秦望就想，到底是江砚追人还是她追人？
对比之下，她都不像是主动方了。秦望原本打算在回家的路上送出，给江砚一个小小的惊喜，恰好现在时机得宜，提前送出也无碍。
盒子外印着奢侈品牌的LOGO，江砚认出来，这正是他们不久前路过的那家。
秦望偷偷在店员掩护下买单，声称要给未来男友一个惊喜，不知道让店员脑补出多少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虽然两人的姿态不算亲昵，进店之后无论言语还是肢体都没亲密举动，但是两人之间流露出那种氛围，旁人一看就外人是怎么也插不进去的。他们很登对。
两人面前摆放着各自为彼此准备的礼物。
秦望笑问：“一起拆？”
江砚有点儿紧张，道：“好。”
礼盒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叠每个人都见惯了的塑料卡片。秦望放进手里掂了掂，还有一片质量不太一样，估计是某种合金。但它们确确实实是同一种东西。
秦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上面来，面露迟疑之色，“你想送给我的礼物……是钱？”
PVC材料原本不值钱，做成银行卡身价便翻了无数倍。
这份礼物送得朴实无华又深得人心，秦望颇为啼笑皆非。
她看向江砚手中那条售价才看看五位数的领带，觉得自己送的东西还是草率了。
“那张，是我的工资卡。下面那张是我这几年的存款，还有……”江砚一一解释。
他的全部身家，这一刻几乎都握在她手上了。饶是秦望，此刻也免不了有点震惊，那叠轻飘飘的塑料卡片在她手中变得沉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