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礼送的,比房车更重。
“我所有的,我能给的。”江砚望着她,眼眸漆黑沉静,话音诚恳,“我都想给你。”
秦望这下算是见识到了。
顶级恋爱脑的威力。
*
秦望彻底睡不着了。
“系统,你在不在。”
“我在呢。”
卧室主灯已经关了好一会儿,只有一直小夜灯在床头柜上散发出一点微弱的光亮。系统在秦望脑海中轻声回应,问道:“睡不着吗?”
“嗯。”秦望说,“现在的恋爱进度我有点儿,把控不住。”
“我本来是这样想的。约会第二次拥抱牵手,第三次酌情接吻确定关系。”这完全是她通过实践得来的经验。
实践得真知,再度运用时出了差池,也没有其他的经验可以参考。
秦望感到困惑,说:“我感觉自己完全不懂恋爱。”
“攻略进度到九十五了。”
在约会的过程中,好感度缓慢地向上攀爬着。秦望一向嫌后台提示音太吵,平时不开。
系统道:“也别管懂不懂,反正好感度是在涨的不是?别纠结那么多了,就算完全不懂又怎么样呢,指不定稀里糊涂好感度就满了。”
等她回家,谁还在乎这些。
就算退一步,好感度无论如何都到不了顶,秦望照旧能够靠着自己好好活下去。她和书店的店员们慢慢开始变得熟悉,短暂脱节的社会知识也在重新汲取,虽然还没想好之后要做些什么,但到底已经在稳步进行。
她不需要再日日夜夜看着好感度的起落生活。
“是这个道理。但……”秦望不说话了。
现在困扰她的不再是进度,但究竟是什么,秦望也说不上来。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想到自己改变主意的那个晚上,昏黄光线下江砚泫然欲泣的脸,一会儿又想到江砚坐在高档餐厅,顶着一张冷淡理智的面孔却堪称毫不理智地奉上全部身家的瞬间。
江砚像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海,海底又燃烧着冰冷而疯狂的火焰。
她想起江砚在电影院说的话。
“如果我是他,我会同她一起。”
“我的答案不会变。”
秦望无比肯定,江砚说的话是真的。哪怕他天生患有不足之症,心脏孱弱,也会为了爱情攀登雪山,理智地让自己陷入疯狂。
这和他现在的状态又有什么不同?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秦望在灵光消失那那一瞬堪堪抓住了它——
她猛然记起,直到现在,她还没告诉江砚,自己已经同江凌商定好离婚事宜的事情。
秦望这一生都很迟钝。
看不懂来自他人的情绪,遑论读懂那些太深的感情,唯一敏感的时刻就是借助日积月累的经验读懂“攻略对象”的细微表情。所以秦望经常读不懂江砚,那些雾蒙蒙的、并不显眼的情绪。
如今秦望二十七岁,依旧觉得自己同十年前那个茫然的、无措的女高中生毫无区别。
银行卡散落在她枕边。
秦望背对着它们,眼前的墙壁被床头的小夜灯照亮了一块,深深浅浅的影子叠在光晕周围。她摸到自己的手机,将停用的那张电话卡也插进卡槽里。
她花了些时间才登上之前的社交软件,密码差不多都忘了个干净。她一个一个把品牌方发来的小红点全部点掉,直到看到被设置成消息免打扰的江凌。
见过面后,她就把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最新的一条消息在今晚六点左右——
当时秦望正在H市最高的餐厅和江砚共进晚餐,还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了烟花秀。
只是通知她周一见面的具体时间。秦望随手敲了个“好”就退了出去。
聊天框往下拖,秦望指尖忽的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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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惊醒……!
第36章 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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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江凌发出消息已经过了得有半个小时,他放下最后一份文件后终于放松了些,稍稍靠向椅背,随意拿起手机。
尽管这一次他没有再从聊天框里看到带着红色感叹号的提示,但不出所料的,秦望也确实没有回。
侧首向窗外望去,夕阳的余晖早已燃尽,空留满天漆黑的烟尘,比起第一次发觉自己被拉黑的狼狈,不被搭理看上去便没有那么叫人吃惊了。
男人摘下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放下手机,眉宇间带着几分未曾有过的困惑与不解。
直至现在,江凌其实依旧没能相信这件事情——秦望要和他离婚。
这段时间他总是会想起过往的事情,回想这些就如同水中捞月,再美满也终不可得。
那份原本不被搭理、犹如儿戏般的离婚协议被周茉反复提及,频频出现在他的眼前。周茉跟在他身边学了几年,生意场上的事情渐懂了些,终究还是小女孩脾气,心思直白易懂。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江凌的梦境里与其说是婚姻的剪影,倒不如说是和很久之前那个与现在看上去毫不相干的秦望有关要更为贴切。
秦望在梦境中朝他微笑,脸上的表情鲜活动人。她面对他伸出的手心,那只手并不柔嫩,带着一层薄薄的茧,江凌正待要仔细看去,梦境倏忽破灭,他便惊醒。
他与秦望早在高中时期就已经认识,后来记忆模糊,再也不记得曾经认识过这样一号人物,上到大学又再记起,此刻已经变了样子。
秦望高中脾性奇怪,沉默如一块自头顶短暂飘过的阴云,望向整个世界的目光都带着飘摇而不确定的畏怯,再相逢时却蓬勃得像团烈火,无论是谁都会被吸引。
是她追的他。
秦望追人时做功课一样认真,提出约会邀请中五次江凌才应一次,不过是想看看她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原本不打算同她谈恋爱,江凌对所谓的爱情缺乏兴趣,在功课和事业之外变得倦懒,纵使外人眼中他近乎十项全能,文艺晚会缺人时能够临时顶上,体育场形势一面倒也能力挽狂澜,但实际上他对那些都没兴趣。
做的再好也没兴趣。
他能做到的哥哥都能做到,甚至江砚要比他做的更好。江凌一向是以兄长为追赶的参照物,少年时期就很焦急,究竟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赶上他的脚步。
一母同胞的江砚并不比他大多少,只是早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几分钟,兄弟面对面交流的时候却不像同龄人。
江砚他,有点儿老成。
因而记忆中少不了他总是带着兄长式的关心的话语。
“阿凌。”江凌提着校服外套从二楼下来,江砚抬头看来,他穿着私立高中的校服衬衫,胸前有精致的刺绣。
为了躲开哥哥的光芒,江凌甚至跑到了公立高中里去,却又总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避开过。
江砚望着他眼下的乌青,有些担忧似的,“你最近好像一直睡的很晚。学校的课业很重吗?”
江砚有着一张和他非常相似的脸。
作为双生子,江凌实际上并不太喜欢两人生来就带有的相似底色,又忌讳混淆,更不喜欢旁人的反复比较。但他并不反感兄长,母亲常年因工作在外奔波,纵然有佣人保姆关照,料理生活琐事,情感上的空缺也只有江砚才能填补。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相依为命。
夜色笼罩办公楼,落地窗外灯火满目,江凌听着钟摆安静走过的声音,给江砚发去消息。
·
空闲的周末一晃而过,再睁眼便是周一。秦望一觉睡到自然醒,闹钟还未响起,头脑中已渐渐清明。
不紧不慢地收拾完出门,秦望带上证件,驱车前往民政局。
她抵达时,从跟前经过的不是满面笑容的新婚夫妇就是一脸愁云惨淡的怨偶,此行是结婚还是离婚,都从脸上看的分明。
秦望在长椅落座等待,不久后眼前落下一道阴影,她抬起脸,看清来人后对着江凌点了下头。
“来了。人不算多,抓紧快点办完吧。”她之后还要去书店,提前和店里的人打过招呼说要晚点到,还是不希望自己去的太迟。
秦望今天穿着长款卡其色风衣,黑色长裤,不会出错的打扮。
江凌无端记起那天在书店,秦望的紫色衬衣上精致繁复的刺绣暗纹,她穿的花哨一点也很漂亮。
“等很久了么?”
秦望微微客气,“没等多长时间。”
她无意寒暄,转身时带点迫不及待,“快去吧。”
江凌沉默下来,对话的节奏被秦望全盘掌控在手里。轻微的匪夷所思涌上心头。
如果秦望以前也这样……
他们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拿到离婚证的过程很迅速,没有财产纠纷,双方情绪和平稳定,沟通流畅爽快。在落笔签字期间倒是出了一点小乱子,秦望亲眼看到大厅里一对年轻夫妻大打出手。
她把签好字的文件推过去,望着年轻男女争执的样子若有所思。
秦望不是爱管别人闲事的人,也没有太多八卦之心,却几乎是看了全程,直到两人被人分开。
江凌在她身旁站了多时,拿到证件也没走,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会。
直到秦望回过神来,方才发现男人还站在她身侧。
低沉的声线中没透露出什么情绪,江凌很平静地道:“你要去哪?我送你一程。”
从外表来看他似乎总是绅士得叫人挑不出错处。就算是面对关系不好的前妻也只是有些冷淡,他性格如此,秦望将证件塞进包里,淡声拒绝。
“不用了,我开车过来的。”
她拒绝得倒是爽利,江凌动作一滞。放在从前秦望连对他说不的次数都少的可怜,哪里像现在,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里像是把将近五年的“不”都说尽了,动辄拉黑挂电话不回消息都是小事,心底的落差感叫人一言难尽。
秦望再也不会惯着他,除了自己调节,江凌也别无他法。
“妈那边你想好怎么说了么?”秦望问。
江夫人大名江丞玉,名字甚至有点男孩子气,年轻时的作风和手腕要更加铁血。江凌自出生起就没有见过父亲,外界传言颇多,对于双生子生父的猜测层出不穷,但都没有得到过证实。这些江凌从来没有自己说过,秦望知晓的也很隐晦,她从来不过问。
现下确实略有点担忧的。
婚是先斩后奏地离了。江夫人那边难交代。
“还没来得及说。”江凌微妙地一顿,“过几天回家吃饭,你还去么?”
“我去干什么——”她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真要彻底远离也不可能,秦望又想到江砚,说到一半打住了,也开始迟疑。
自周六约会之后,江砚越发得寸进尺,今早出门前已经不满足于拥抱,眼下一点泪痣勾引似的,笑起来清纯里带点艳。
谈恋爱时秦望习惯了主动,高攻低防,半推半就地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进度一路就像坐火箭,一不小心就偏离计划太远。
她转而问:“什么时候?”
“周三晚上。”
“行。”秦望没把话说得太死,“我考虑考虑。”
这一考虑就是两天。
起初秦望看着书店账目上的利润额都发愁,近几天全身心地投入了工作之中,邀请了一名作家来书店办签售会,忙前忙后了一个礼拜。她刚来工作没几天就和几名主管一起商量计划过,宣传期反响也不错,预计会为书店带来非常可观的流量和利润。
设计的文创产品也在开发中,陈寄云出手大方,批钱很爽快。
忙起来忘了细枝末节的小事也是寻常,等反应过来,秦望还疑惑突然造访的电话。彼时她正在办公室里和主管商□□惯性静音的手机只亮了一瞬,也没人在意。
等到事宜差不多都敲定,她闲下来喝口水,才看到这通未接来电。
入秋之后,天气转凉,周茉上二楼时还同展柜旁的小林打了招呼。
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凑在一起低语,“周小姐,你又来啦?”
“嗯。上回买的书看完了,再来挑几本。”周茉看向办公室的方向,“学姐在么?”
“在里面呢,你直接去吧。”
秦望听见敲门声时,电话也差不多打完了。
每个人的习惯都不一样。若是生活中熟悉的人,仅仅是通过脚步就能辨别来者是谁,秦望能够分清楚的人并不算多,如今周茉也能算是其中一个。
周茉的敲门声轻快,像小女孩。
也不知道为什么,周茉很黏她。秦望和周茉差了五岁,她快要毕业的时候,周茉还在念高中。
以年纪来算,她们本来就没有多大可能发生交集。现下如此相熟,属实是阴差阳错。
“啊呀。”秦望发现往常存放着甜品的台子空了,有些抱歉地说,“今天没准备甜点。”
“没事的不用麻烦了学姐!”周茉一点儿也不介意,“我就是顺路过来看看你,不用特意给我准备什么。”
周茉不爱喝咖啡。
秦望给她倒了杯水,周茉捧起来一喝,不同于往常的清甜滋味入喉。周茉低头一看,玫瑰花瓣在杯中舒展着。这杯简单的花茶让她感动得一塌糊涂,“学姐,你真的特别好。”
只是一杯茶而已。秦望工作没几天就开始往办公室里添置物品,各式茶包也在其中之列,陈寄云得空也会来坐坐,看看她对新工作是否适应。
这一声饱含真情实感的道谢让秦望有点懵。也不知道她到底脑补了些什么。
办公室里放着画板,旁边还摆着调色盘,周茉好奇地打量着画板上的那幅画,不远处的桌上还晾着一副已经完成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