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过后，陈寄云着手开始往虚拟世界中添加变量。
“你要给他们整点意外？”戎素凑在边上看，不确定地说，“这能有用么？”
·
二月十四，情人节。
秦望完全不知道即将到来的人造意外。
她比平常更早地完成了当天的工作，才在晚饭之前挤出空闲。只因为沉寂了半个冬天的江凌终于再度露面，着手开始收复失地，秦望处理工作之余还不得不抽出时间来关注竞争对手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她不会轻易松开好不容易拿到手的东西，也不觉得为一点“蝇头小利”和人明争暗斗的样子不体面。
“体面”是用来禁锢好面子的家伙的。对商人来说，拿到手的才最实在。
生活助理为秦望预定了市内一家非常有名的情人餐厅。
来的路上，秦望临时接了个电话，没来得及换上为约会准备的衣服。为了避免迟到，她索性直接过去了。
于是现在，西装外套包裹着开始显露出并不夸装的肌肉线条的手臂，秦望用刀叉切割着洁白瓷盘中的牛肉，尝到了甜腻的腥气。
她和江砚吃了一顿中规中矩的饭。
交换情人节礼物，说漂亮话，然后开始吃东西。秦望用银质叉子卷起量少得可怜的一点面塞进口中，咀嚼片刻，一言难尽地看向对面。
“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江砚评价道：“名不副实。”
很客观。
两人对视一眼。
高级餐厅不过如此。
情人节好像就合该是完美的，不容出错，哪怕是最细微的瑕疵都会有损于节日的特别。他们都在为了彼此忍耐。
其实今天已经有了太多不完美的地方，江凌偏要挑这种日子给她找麻烦，害她离了公司还要加班。餐厅的味道也一言难尽，让人感到失望。秦望觉得这种忍耐力似乎没什么意义。
她受够了循规蹈矩，生出一种出格的想法。脸上梨涡浅浅凹陷下去，秦望提议道：“江砚，我们跑吧。”
话说得突然。
但江砚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配合地跟上她的节奏，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
“去哪儿？”
“还没想好呢。”跑就是了，秦望竖起三根手指，说，“听好了，我数三个数。”
“3——”
“2——”
还没有数到1，两道人一前一后地站起来，在开阔的走道间奔跑。
极少有人投来注视的目光，看着这对举动稍显不寻常的情侣。无论是秦望还是江砚都不会在乎，他们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愉悦又轻松的自己。
奔跑中，他们靠得很近。
不知道是谁先碰到了谁，总之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手牵在了一起，便没有再松开。
正当节日，不少商店贴出了五花八门的招牌，连文具店的门口都要摆上几只木桶，应景地兜售玫瑰赚点外快。
大街上人来人往，成双入对。
秦望和江砚牵着手，脚步慢下来。
秦望道：“果然，离开那儿感觉松快多了。那家餐厅的饭可真难吃。”
“下次再也不去了。”江砚同仇敌忾的话语中透出一点儿和年龄不太相符的幼稚。
助理早就帮忙结了账，是以餐厅安保没有来拦。不然两人可能会在这种日子体会到最别开生面的约会。
两人漫无目的地牵着手压马路，月光混着霓虹灯落满了肩膀。
江砚的目光在街边搜寻，扫过千奇百怪地招牌，有些名字取得怪异，叫人看不出究竟是售卖什么的。
他有心想要用眼睛挑出一家看得过去的饭店，却并不容易。
“是不是没吃饱？”他问。
“每道菜端上来就那么一口！”秦望伸出一手比划，夸张地道，“都不够我塞牙缝的。再找家餐厅吧，这回可不吃西餐了。江砚，你想吃什么？”
注视着他们的黑影端坐车中，眼睛猩红如兽。
二手面包车里有股难闻的气味，混杂劣质皮革和烟草、汗酸叠加腐烂的垃圾。失去一切的田嘉树终于捕捉到了猎物。
人群之中的秦望笑靥如花，看着身边高大的男人，眼中幸福的神情做不得假，落在田嘉树眼中，化作仇恨的养料。
陈寄云在这个世界上人间蒸发，遍寻不得后他只能将仇恨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秦望。
他失去了为之拼搏多年的事业，资产和地位也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想要报复的想法在这几天格外强烈。
躺在带有霉味的阴暗地下室中，田嘉树半夜能听到老鼠在头顶跑动的声响，他前所未有地愤恨，为自己规划出了人生的终局。
“秦望，快跑。”
电流声穿过大脑般，引起不间断的耳鸣。
不经意那般停下脚步，秦望站在原地扶住脑袋，试图缓解阵痛。
落后江砚一步，她的异常没有被察觉。
在男人意识到她的落后调转脚步走向她身边时，秦望收敛了痛苦的表情。甚至指了指正在排长队的甜品店，给出了再合理不过的借口：“我想吃那家的泡芙。”
江砚低眸，并未就此停止向她靠近。
秦望心跳加快，面上一派平静。
“那就买巧克力味和原味的怎么样？”江砚征询她的意见，“晚上吃太多甜食容易牙疼。”
“好好刷牙就不会有事了……再要一个抹茶味的。”
甜品店门口的队伍虽长，整体移动的速度还算快。江砚估计了一下时间，“那你先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来。”
“好。”
男人的身影融入人群之中。秦望的心跳得很快，并非因为男友的体贴。她环顾四周，三五成群的年轻男女，路边兜售鲜花小饰品的小贩……出现在视线中的一切都很正常。
她在心中呼唤着系统。
“你去哪儿了？遇到什么麻烦了么？”
“有人要杀你——”系统语速很快，“我不能出现太久，这个世界阻止我进入。快点离开这里，秦望，注意你身边的人！”
断断续续的电流声中，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
来不及细问，人群中蓦然爆发的惊叫像是打开某种开关的按钮，秦望心中一惊。
忽然冲出道路的车辆目标明确。
背对着它的秦望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毛骨悚然的感觉先一步抵达。
她立马回头，看到了那辆破旧的二手车，看清了驾驶座上因为恨意而扭曲的面孔。
跑，立刻跑！
可以已经来不及了，人的双腿怎么跑得过踩死油门的车？
那辆丑陋、肮脏、廉价的二手车在此刻变成了死神，以极快的速度朝她冲来！
电光火石之间，身后的一股巨力带着秦望倒向一边。
砰——
惊叫四起。
很痛。
秦望重重地摔出一段距离，后脑被人极力护着。即便被护着她的人挡掉了一部分，秦望依旧头晕目眩，视线清明时，她能够感受到她贴身的衣服开始变得潮湿，皮肤泛起火辣辣的痛楚。
来不及理会这点在当下看来几乎是无关紧要的疼痛，秦望慌张地拉住垫在她身下的江砚，“你没事吧？”
她一低头，眼泪径直砸在江砚脸上。
“我没事……没事的。”江砚脸色白了些，但确实如他所说的并无大碍，他被秦望眼中闪动的情绪和眼泪烫的心都揪紧了。死里逃生，他本该好好安慰她，可是当他的目光看向她身后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的眼中逐渐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秦望明明听到了那道人体被车辆撞击的声音。不是他们，那会是谁？
下一秒，她看清了江砚眼中的哀恸。
躺在血泊中的江凌，看向他们的方向。
周围的人群吵成一团。拨打急救电话的，凑热闹的，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四下逃散头也不回的……这么多吵闹的声音里，江凌的声音居然清清楚楚地响在了秦望的耳边。
“秦望。”他在叫她的名字，眼睛湿漉漉的，是在哭吗？
秦望几乎是爬到江凌身边的。大脑几乎宕机，疼痛感也快要麻木了，她得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看着——
她腿软了，站了两下都没起来，江砚扶着她，表情恍惚。
推了她一把让她免于一死的和牢牢护住她的是两个人。
“我之前对你很差劲……对吧？”
江凌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秦望这幅表情了。她的眼里全都是他，这一幕他期盼了很久，但那本应该是因为他让秦望看到自己知错了，改正了，而她原谅了他，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他张口却只有一句：“对不起。”
这时候，他也不敢问秦望愿不愿意原谅他。大概不会了。
“哥……”
江砚正在给江凌止血。他浑身上下都沾染了江凌身体中喷涌出的暗红的血，刚被脱臼复原的胳膊在痛楚中痉挛，江砚冷声道：“别说话，保持清醒，你死不了。”
可任谁也听得出他话音中掩盖不住的惊慌。
江凌过了半晌才张口：“哥，我其实……还不想死。”
江凌本来应该恨他的，他最敬爱的哥哥抢走了他最心爱的人。
江凌笑了一声。要是活下来了他还是会恨他哥……他不是大度的人，他知道自己肯定活不下来了，肋骨扎穿了肺，他能清醒到现在都是奇迹了。
再说点什么吧，现在是好时机。只要说出足够伤人的话，至少可以保证他死之后秦望也不会选他哥。
可是江凌什么都没有说。
他把头偏向了秦望的方向。
他惊喜地发现，在他死之前，她居然一直看着他。她温柔淡漠的眼睛漂亮一如往昔，可是怎么也浑身都是血……是他把她弄脏了吗？她的嘴唇在发白，身下的血液连成一片。
江凌的意识在愧疚和担忧中归于沉寂，缓缓闭上眼睛，再也没了气息。
秦望看着他闭眼，腮边挂着泪，在寒风中愈发冰冷刺骨。
直到许久之后，她皱起眉，解开了外套，她竟发现自己的血一直没有止住。起初分明只是擦伤而已，可是直到现在她的衣服都被浸湿了几层……
眼前越来越模糊，秦望哽咽着，语不成声：“江砚……”
原来她的病从来就没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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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是我写的非常别扭的现实剧情……
可能会有很多很多bug，汗流浃背了。
第57章 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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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画面中，老旧二手车撞进了路旁的绿化带，车身凹陷，车前玻璃碎裂满地，驾驶位上人形扭曲。
陈寄云的目光转向一边，旁观此刻复杂混乱的场景，下一秒就要昏厥：血泊里的江凌，满脸茫然的秦望，江砚徒劳地做着急救，双手被血染红。
围观群众的面孔一如往常，大多数时候是不清晰的。没有足够的数据作支撑，就算是重金聘请来的超级AI贝瑟芬妮也没法无中生有，这也导致了出了固定的几个重点NPC，其余人的脸上永远像是蒙着一层雾气。
【检测到体验者002号已失去生命体征，本次体验即将结束。】
“不不不，不应该是这样——！”陈寄云的悲鸣字字泣血，试图负隅顽抗，“贝瑟芬妮，你能把救护车空降到现场吗？”
【抱歉，这不符合世界运转的规则。】贝瑟芬妮答。
“别说救护车了，华佗张仲景空降过去也救不活死人。”杜意浓双手离开操作台，猛喝一口已经冷掉的咖啡，“先想想怎么和小秦总解释吧。”
深褐色的咖啡自粘在瓷白杯壁上，杜意浓满面愁色，幽幽叹息。
从田嘉树变卖一切资产租了辆二手车开始，事情走向愈发难以控制。陈寄云随手添加的变量，成了扇动了一场风暴的蝴蝶翅膀。
心怀不忿的NPC本来会是很好的工具，带着恨意为命定的爱情添砖加瓦。
然而，一切都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陈工你前夫人还挺……”赵一航瞠目结舌，对沉浸体验里的一系列展开无法理解，“疯的。”
陈寄云喃喃：“我也快要疯了。”
田嘉树开着车冲上去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她恨不得回头冲进体验舱里以身代之，只要这场体验的主人公能依旧甜甜蜜蜜，现在却只能突然望着他们走向终局，所谓的bad ending。
电子屏幕上的画面定格在最后一幕，秦望倒下的时刻。电子音接连不断的响起，贝瑟芬妮的播报不疾不徐。
【体验者002号已登出。】
【体验者001号已登出。】
…………
【观光者003号已登出。】
【测试者005号已登出。】
众人在各自的位置上忙碌，整合数据，准备之后的报告。沉浸式体验结束，攻略进度却还是卡在了成功之前，房间里一片愁云惨淡。
这意味着测试组这段时间的努力付诸东流，陈寄云咬牙，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
按理说只是随意挪动剧情中不起眼的NPC无论如何也不会招致体验者死亡，弄成现在这样的情况。陈寄云低头思索，熬了几个通宵的眼底发青，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茫然。
还是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她的自语中不免带着疑惑：“死了，怎么就都死了——”
忽然有人腾地起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