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丰楼上等厢房里，酒菜陆陆续续上齐，小二退下去时顺带关了门。
“你什么时候留意起这位姜公子来了？”余幼明知道他近来再给妹妹相夫婿，故贺峻鸿多留意这些人也是正常。
贺峻鸿翻看着姜济桉的会试文章，颇满意的应道“先前陪着家里人去路芸寺遇见过他，就叫人打听了一番，听说你的上峰曹大人也颇看好他不是？”
贺峻鸿在大理寺消息还算灵通，那日吏部尚书曹浚闻带着家眷去路芸寺上香，本是听说安王妃a庶子徐平去上香，他想着让自己女儿曹娇和徐平‘偶遇’的，谁知曹娇在庙里见到了在求平安符的姜济桉，一眼便相中了。
曹浚闻素来爱女如命，这些时日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撮合，但姜济桉好似不太情愿。
正是知道姜济桉无意曹家姑娘，贺峻鸿就更得试试姜济桉对自家妹妹的态度，不过这回他也不急着撮合。
光看人和文章还不行，还是得看人品德行。
“曹大人确实当着我们的面夸赞过这位姜公子，这次殿试我和吏部那帮家伙都挺看好他的，你可得抓点紧啊。”
这要是殿试得个好名次，这样样貌端正的郎君可抢手着呢。
当年贺峻鸿不也经历过的，有好几个当年喜欢他的贵女，嫁了人还仍对他难难不忘呢。
“不急，有些事就得徐徐图之，操之过急反而不美了，再有我看好，我家小六未必中意，总得她点头才好。”
他还想多给贺峻澜物色几家，余幼明跟着点了点头。
“诶，昨天你家娘子去找我家娘子送了一对安神的香囊和几条帕子，别说做的可真好，我娘子爱的跟什么似的。”
杨载欣还想着给白玉茵回礼呢，贺峻鸿看得出来杨载欣想与白玉茵交好，如今余幼明也查清了当年的事情，杨载欣想让白玉茵后半生快活些，贺峻鸿也就愿意在余幼明面前多帮着说好话了。
“我娘子去你家了？我竟不知……”
他如今愿意这样叫人家了。明明昨天他有陪她在绿波院用晚膳，她一个字也没说。
“茵娘子愿意出门，你就让人家出去，这是好事。”
贺峻鸿还怕余幼明回去后会拦着白玉茵，不让她出门。
杨载欣常年因为心疾，被困在院子里，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能说话的朋友了，他不愿杨载欣再回到以前那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岂是那种人。”余幼明还不至于不让她出去交友。
那么些年，是她自己不愿意走出去罢了。
待回了绿波院，天已经暗了下来，白玉茵吃过了晚膳，正倚在圈椅里埋头看书，她在余家这些年悠闲的很，婆母从一开始就让三房媳妇管家，后来三房，五房都跟兔子似的一窝又一窝的生孩子，只有二房这边连个蛋都没有，老太太就更瞧不上她了。
好几次想塞妾过来，都被余幼明自己打回去了，那时白玉茵还觉得他是为那个死了的女子守着自己的身子呢，后来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他只是对自己母亲也有怨气罢了，后来没了怨气却也拉不下脸来和老太太说软话，过了几年老太太又想让儿子以没有子嗣为由休了她。
碍于与白家多年的交情，世家之间的盘根错节，余幼明这辈子都不可能休了她。
老太太就只能时常暗地里给她立规矩，明里暗里磋磨，嘲讽她。
直到这事抖漏出来，老太太被逼着来给她道歉，她没了脸就再也不见老太太来找过麻烦。
所以她现在比以前还要自在清闲，也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和眼光。
“二爷来了。”门外响起了小丫头通报的声音，余幼明进去时她还在看书，连头都不抬一下。
余幼明喝了好些酒，有些醉醺醺的由着她的贴身侍女伺候他换下官服。
“今日峻鸿找我喝酒，说你昨日去他府上了，你怎么也没和我说一声呢？”
说这话时他还带着几分笑意。
白玉茵这才抬了抬眼看他，一手托着腮继续翻着手里的书。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想着先前病时，欣妹妹送过几次补品过来，我去回个礼罢了。”
她应他。
换好了衣服，余幼明跟着凑了过去还是一脸的笑“我听说你给欣娘子做了一对香囊，要是闲的话你也给我做一个吧，我看峻鸿和思慎他们都有自己娘子做的呢。”
余幼明不得不承认，他羡慕了。
“二爷想要，着人去外面找绣娘给你做不就好了，我并不得空做这些。”
她心里忍不住翻白眼，余幼明心里真是一点数都没有，要在几年前他这么说还愿意与她亲近，或许她会高兴。
那样她就不用被人在暗地里笑话，可现在她却不愿意与他亲近些了。
余幼明被她一噎，脸上的笑僵住，好一会儿才应道“外头做的，始终不如自家娘子做的好，不过你若不得闲就算了。”
他哪里不知，白玉茵闲的很。
她只是不再愿意把时间花费在他身上。
“……嗯”她应了声。
屋里一阵静默，屋里的几个侍女也早就被他让退下了。
“要不然我今晚开始我就宿在绿波院吧？”
余幼明先前与她说过这个，被白玉茵用身子没好全，要养病，不好过了病气给他为由拒绝了。
他趁着有几分醉意，复又提这事。
白玉茵只要在余家一天，就得仰仗着他过日子，这些日子他常来绿波院，外面那起子见风使舵的下人倒是俞发尊敬她。
连带着三房，五房也不敢再用以前的态度待她了。
她明白，要想过好日子就不能再把他推出去。
“嗯。”
她没答好不好，但余幼明知道他宿在绿波院，她也是高兴的。
“我叫人烧水沐浴，我喝了不少，你不晓得峻鸿有多能喝，我总喝不过他……”
他来了兴致，不免话多了起来。
但白玉茵仍旧低头看书，不大理会他。
这一刻，她明白了原来她真的不在意余幼明了，换作年轻的时候，她会因为余幼明来她的院而欣喜，期待。
结果次次都是不欢而散，他每次来都是一通质问怒骂。
不是问她为什么不敬婆母，就是骂她怎么当人家嫂子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而白玉茵也没忍他，回回他来，屋里都是摔摔打打的声音，都是满地狼藉……碎片子……
现下能心平气和待在同一个屋子了，她却不想多看他几眼。
余幼明看得出来她不想搭理他，索性闭了嘴，不多时就去净室沐浴。
等他出来，白玉茵早已卸妆进去沐浴，不知过了多久才出来。
今天算是余幼明真正意义在绿波院留宿，丫鬟叫人去小厨房备了水。
夫妻俩躺在一张榻里，白玉茵睡在里侧弓着身背对着他，缓缓闭了眼却怎么也睡不着觉。
余幼明侧身抬头去看她，知道她肯定没睡。
“……玉茵，你想要个孩子吗？”
他亏欠了她太多。
“怎么？你现在也知道我被外面取笑了多年，就连三房，五房也时时嘲讽我，你良心发现还是可怜我，觉得我怀上了孩子，你的愧疚就能少了许多？”
她忽然半坐起来，带着几分薄怒。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可怜你……是我对不住你。”
他是良心发现了，也是真心想和她好好过日子。
“我不想要孩子！”
发现自己过激了，白玉茵气怒的躺了回去。
她不是不想要，她也曾无数次想过要是她有个孩子就好了，就算是女儿也好，那样她就能堵住别人的嘴，她的日子也能好过多了。
余幼明张了张嘴“这么多年我错的离谱，现在我只想让你心里好过些。”
他以为她想要个孩子的。
…………
榆京的雨下起来就没完没了，今日贺峻鸿喝了酒就没乱来，只一前一后沐浴后躺在床上搂着自家媳妇亲香。
“明日那位姜公子就要登门了，你想怎么个撮合法？”
这些日子贺峻澜并没在她面前谈及过姜济桉，杨载欣便知道她并不上心情爱这些事。
若是她对姜济桉有印象，有好感必定会挂在嘴边的，不说总说起人家，也是会提一嘴。
可见澜澜对姜济桉并没有特殊，且那位落水的徐平长得英俊非凡，有不少的贵女都对他心生爱慕，澜澜却依然无动于衷。
杨载欣瞧着贺峻鸿这张脸，再想想其实贺家几兄弟长得都不错的，尤其是他二哥贺峻深，比贺峻鸿还要俊些。
她得出了一套结论，澜澜就是看多了几位兄长的脸，自然就不会被美色所迷惑。
“我并不打算撮合他们，明日是真的只想还他衣裳，再答谢他一番。”
杨载欣抿唇，直勾勾的看着他，一副‘你看我信么’的表情。
“我知晓，若此时我目的太明显，不但澜澜会抵触，就连那位姜公子也会不舒服，不如就这样，往后还有机会。”
以前他也并不是想和杨载欣相看的，不过是他刚中探花，初出茅庐不好得罪杨太师才应下来。
杨载欣明了，他是要徐徐图之。
“你心里有数便好。”说着，杨载欣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贺峻鸿扬起嘴角，笑开了怀。
第55章
贺峻鸿和杨载欣前两天跑去各处义堂要抱养孩子的事，不知怎的在榆京传开了来，现下大半个榆京都知晓了大理寺卿贺大人，贺夫人要抱养孩子，就连陛下听说了这事，立既把贺峻鸿宣进了宫里，关心一通，还问需不需要他叫个太医开个方子，调理啥的。
贺峻鸿一听就知陛下误会了，连忙解释清楚，他和夫人身体都没问题，是他们不打算要孩子，才想着去抱养的。
不知怎的外面传出杨载欣是个病秧子，自是生不得。如今夫妻二人跑断腿去义堂抱养，说不定贺大人身体也有隐疾。
一时间流言四起，贺峻鸿真觉得这起人真是吃饱了撑的，最好别被他听到……
他在宫里待了小半天才回府，姜济桉也是这时登的门的，贺峻鸿也没再理会那些闲出屁来的闲话。
他将人请去了云栽院堂屋，杨载欣早就让人备好了茶点送过去。
彼时堂屋里就姜济桉，给孩子们上完课的贺峻清和贺峻鸿，两兄弟先是对当日的事表达感谢了一番，聊着聊着就说起了科考文章。
贺峻鸿当年也是会试第八名，但当年的考题和现在的大不相同，考官亦是不同，贺峻鸿的文章很务实，他便也比较喜欢务实的文章。
姜济桉的就是。
而贺峻清考了两回，没考中就作罢了。他这人很看得开，考不上他就回去教书，总是有出路的。
而且教书有甚不好的呢。
姜济桉原以为贺大人下贴邀他来府，多半是和曹家那般，想结姻亲。
可聊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两兄弟提起过别的，但还是很聊得来，姜济桉受益匪浅，这趟没白来。
就是这时，贺峻鸿才让荷求去翁愉馆把洗干净放好的衣裳拿来，并不打算请贺峻澜过来。
贺峻澜也很诧异，她原以为姜济桉的衣裳放在她这里，四哥哥定是想找机会让她再见见姜公子。
没想着，荷求对她说道“三爷和四爷吩咐说了，姑娘不好见外男的。”
什么外男不外男，从前在桂州就没有这些繁杂的规矩。
不过她对姜公子见不见都成。
杨载欣此时就在她屋里，见她明显松了口气，就叹了一气“你放心，我早说了你哥哥不会逼着你的。”
贺峻澜放心的点点头，坐下来呷了两口温着的月光茶。
那头云栽院里，贺峻鸿和贺峻清两兄弟默默观察着姜济桉的反应，没见着贺六姑娘他明显失落了一瞬。
两兄弟很好的捕捉到了他的表情，默契的相视了几眼。
“我六妹妹原想着亲自过来当面向姜公子道谢的，只是顾着男女大防只得作罢了，望姜公子莫要介意才好。”
贺峻鸿温声说道。
“举手之劳而已，六姑娘那么客气倒叫在下不好意思了。”
姜济桉压下了心里想要再见一见贺六姑娘的心。
贺峻鸿这回心里有数了。
到了晚间，他特意留下姜济桉在云栽院用饭，还叫上了大哥和二哥过来，喝了些酒。
姜济桉醉醺醺离去，贺峻鸿不放心他，就让府里的几个护院送他回去。
待杨载欣先是在藕花堂用了饭，再和峻澜去了三嫂的院里说了会儿话，等云栽院散了她才回去。
刚回到云栽院，贺峻鸿就进去沐浴去了。
她让人去煮醒酒汤来。
回了卧房就坐在妆台前由着禄栖给她卸妆松发髻，等贺峻鸿出来时禄栖已经弄好退下了。
外面连着几天雨没停过，雨点打着窗外的芭蕉叶，再顺着青葱的叶子落在地上，咚咯作响。
此时杨载欣坐在窗下，烛光朦朦胧胧柔和的落在她素净的脸庞，她长发披肩手里捏着大理寺复审的案卷，静静坐着，无比专注看手里的案卷。
贺峻鸿出来时便看到了，她美的像幅画，让人心神向往。
他凑过去抱她，蹭了蹭她细腻的脸颊。
“娘子不去大理寺做我的同僚，真是我的憾事。”
他这是在拍自家娘子的马屁呢。
杨载欣笑眼弯弯应他“那只怕夫君大理寺卿的位子都得让与我。”
贺峻鸿把她搂在怀里哈哈大笑“能为夫人让位是下官的荣幸。”
若论起学识来，杨载欣不差的。
杨载欣被他哄得也笑了起来“也不知夫君跟谁学的，现在能说会道的。”
她别过脸去看他，贺峻鸿本就酒量好，沐浴完浑身的酒气都快消散，只是喝的是桂州的米酿，那张俊朗的脸还带着几分红。
她嫁给他就发现，贺峻鸿很会说些甜言蜜语哄她开心，只是在雨州时她不喜，贺峻鸿也就少说了。
“你老实交代，你以前有没有在别的女子面前说这些话。”
别的女子也不跟她一样帮他处理案卷，和他分析讨论案情啊。
贺峻鸿老老实实的比了个发誓的手势，笃定道“没有。”
杨载欣这才满意的勾了勾嘴角，禄桃端着醒酒汤站在门帘外，有屏风挡着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爷，娘子醒酒汤好了。”
贺峻鸿仍抱着她，手搭在纤细的腰，她先出了声“进来吧。”
禄桃掀帘饶过屏风进来，早已经见怪不怪，放下醒酒汤就退下了。
“我都酒醒了。”
这就是不想喝了。酒喝的多了肚子有些涨。
贺峻鸿在后面紧贴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