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婢——璃原风笙【完结】
时间:2024-03-01 23:10:00

  “我把他调回前院书房了,你也别想着去见他了,以后白天我会把他带走,夜里就守在前院的书房。”
  “是,世子。”萧柔没什么表情。
  “昨晚吓着了?”
  “没有,世子。”她一板一眼回答着,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反倒冷清的世子开始烦躁起来,凛声道:“萧柔,别想着死,我要你活着赎完你所有的罪,然后体体面面把你嫁出去。”
  “知道了,世子。”她依旧没什么情绪,他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皱眉:“哪里弄疼了?”
  萧柔一愣,“没有。”
  “那你怎么这副表情?”
  这时他目光如炬,终于注意到她袖间藏着东西,“拿来看看。”
  萧柔不肯给他,他欺身过来拢住她双手。
  结果一本巴掌大的医学典籍啪一声掉出,刚好落在燃烧噼啪,没有盖好的火炉中。
  萧家典藏珍贵的医籍孤本泛起火花,在姑娘愣怔的目光中,渐渐寂灭下去。
  这场变故在众人眼中发生,崔燕恒看见她眼神肉眼可见灰沉下去。
  “这就是你研制花茶所看的医籍?是萧家的典藏吗?”
  萧柔愣了愣,慌忙摇头:“不、不是,奴婢让飞墨随便在书肆里买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书,烧了就烧了。”
  她僵笑着,“世子没什么事的话,奴婢下去做事了。”
  说完她急急离开,世子望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萧柔借口离开,走到轩墙处停下,难过地望着脚下的泥。
  这些都是阿爹费好大功夫觅来的孤本,如果她不让飞墨偷出,如今就不会毁。
  马钊刚才被世子领来走了一个过场,之后就回前院工作,现在刚好走到轩墙处,看见萧柔落寞的背影,本不该上前。
  但他没忍住,还是走上前去,轻轻一拍。
  萧柔回身,看见一朵紫红色的野生长春花,眼泪凝住。
第22章
  长春花是唯一能在冬季开的花,它的生命力意外地顽强,不管多冷都能活,并且开得到处都是,碍了别的名贵植物的地方,甚是烦扰,以致它一直是旁人眼中铲不尽、斩不断的野花。
  可现下落在萧柔眼中,却觉得它那么耀目。
  她知道这是马钊在鼓励她。
  “谢谢你,小钊。”萧柔接过他的花,向他用手势答谢。
  马钊杵在那里看她,眉目沉敛。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往前一步,却还是忍不住用手势:我带你走,好吗?
  萧柔捧着花,愣了愣。
  ‘为什么?’她用手势问。
  马钊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比划道:‘你不高兴,我...想保护你。’
  这一下,萧柔就全然明白他的心愿了,她流着泪,‘我有罪。’
  ‘在我这里你没罪。’
  ‘我同世子...你不嫌吗?’
  ‘绝不。’
  她已经泪流满脸,‘那...你能等我吗?等我赎完了罪。可我...不能保证还有没有命等罪赎完,若你中途遇到更好的人,可以不必等我,只是,如果你还没遇到,可以...稍微等我一下下吗?’
  她背负的罪孽太沉重,如果不能找到一个支撑的理由,她怕自己过不下去。
  可马钊神情异常坚定,比划道:‘不管怎样,我会一直保护你,一直。’
  所以,你不会没有命,所以,我会一直等下去等下去,没有别的人...
  萧柔读懂了他后,心里那根弦断了,她哭得一塌糊涂,“小钊,谢谢你...谢谢你...我真的,值得吗?”
  崔燕恒因为刚才的事,没过多久就追了出去,来到廊道转角的位置,萧柔已经没在哭了。
  她正捧着马钊送的那朵野花,轻轻地笑,脸上泪痕未干。
  他遏停脚步,远远地看着,拳头越捏越紧,随后拂袖转身离去。
  ·
  雪下了一夜,第二早起来,院里栽种的十几株名贵的牡丹被冻死了,青墨正十分可惜地带着园丁来试图挽救。
  恰逢世子脸色不虞地走出,青墨等人给他见礼。
  “半夜下了雪,已经拉了棚了,谁知还是冻成这样,大概救不活了。”青墨惋惜地请示道:“世子,是否要重新栽种?”
  崔燕恒幽淡道:“死了就扔了吧,去换些容易养活的。”
  萧柔昨夜没去伺候世子,因为医籍被烧的事情绪不高,又加之前一天夜里被弄得身子还酸,她借故不去他寝室,他竟也没叫人来勉强她,她便舒服地睡了个觉。
  醒来发现院前那十几株名贵的牡丹被移走了,种了满满一院子廉价的长春花。
  飞墨走过来,看着那院子红红艳艳浮夸惹眼的野花,愤懑道:“世子让种的,他说这花与姑娘相称。”
  “我们姑娘以前好歹也是首辅外甥女,大晋首富家的姑娘,就算比不得高贵的牡丹,再不济也该是玉壶春、黄石公一类的名菊,拿野花糟践人哪!”
  飞墨在那里愤慨,萧柔却没什么感觉,转身出去做事了。
  ·
  宫中,崔燕恒在协助礼部那边筹备这次的狩猎大典,这次狩猎大典打算在行宫举行,届时朝中一些臣子以及世家之人都会应邀随皇伴驾,得在行宫住上一段时日。
  以往一些世家之人成婚的会带同妻女,未成亲的许多都会带小妾,有的会带通房,只有崔燕恒每次去都是独自一人。
  太子来找他商量,让他把上次制服北苑那匹烈马的马奴带同一起去。
  “孤东宫来了一匹性子很野的大宛良马,御马监的人都对他毫无办法,想着上回姑母那匹烈马也被他治得服帖,所以才想找你借人。”
  “承蒙殿下能看得起,这人就送给殿下好了。”崔燕恒轻轻开口,嗓音如空谷幽涧。
  太子想起那天金龙宴上所闻,抿笑了一声,“你这个马奴不一般,孤可不敢要,用完自是要送还的。”
  “对了,你以往每次都不带人去参加狩猎,今年还是不带吗?”
  说到这里,太子击拳一拍,“你看看孤都忘了!今年你有昌平郡主,还带什么人?恭顺王这个老丈人自是会帮你把她带去。”
  “殿下慎言,”崔燕恒道,“崔家与王府的婚事还没定数,更何况,我与萧家的婚事才刚刚作罢。”
  提起萧家,太子又想起金龙宴上那一幕,“你那个婢女要不要带?不带的话,不若也一并借给孤用吧,孤上回喝的那个花茶就是她弄的吧,甚得孤喜欢,孤这次狩猎想带着她给孤备茶。”
  崔燕恒一听,眉头拧起,“她是臣的通房侍婢,自是臣自个带着,殿下想喝茶,臣让她沏好,派人送去便是!”
  ·
  世子今年狩猎大典竟然带通房一同前往,这倒是让所有清楚他秉性的人大出所料。
  由于行宫有配宫人伺候,而且住的地方有限,各府不需要带日常伺候的奴仆,每人只可带一到两个婢子,所以带去的婢子是做什么用的,可想而知。
  崔家只有崔燕恒随皇伴驾,且只带了萧柔一个,起先萧柔是同各府婢子一样,跟在马车后头走的,后来马钊见她鞋子磨破,特意折回来想与她一同骑马时,世子的马车停了下来。
  世子在车窗招手让她上车。
  萧柔有些犹豫,“世子,这...于礼不合的。”
  崔燕恒笑了,“主子有需求了,让婢子上车来伺候,难道不行?”
  萧柔怕牵连马钊,纵然不大情愿,还是立马就上车了。
  车上,一人一头坐着,很是安静,他倒没再提出让她怎样伺候。
  萧柔见他眉心紧蹙,贴着车壁闭目养神,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她忍不住出声道:“可要奴婢帮你揉揉?”
  他以拳抵着额心,睁眼瞟了她一眼,“可。”
  于是不等萧柔坐近,他就把头枕到她大腿上,闭目。
  世子身形修长挺拔,这么一躺下来,车厢都陡然变狭窄了。
  这段时日宫中事务不断,因为他能力卓然,深受皇帝信任,各科各部都争着找他,这不,狩猎大典的事就让他忙了大半个月,这些时日他睡不好,头疾定然是加重了,也不知他这段时间服了多少寒食散。
  “世子,奴婢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件事?”她边揉着他额角边问。
  “何事?”他嗓音很沉,带着浓重的鼻音,扯出长长的慵懒的带磁性的调子,听着让人莫名面热。
  “奴婢会想尽办法帮你治疗头疾,你以后少服些寒食散可好?那些东西毕竟是狼虎之药,世子若久服,上瘾就完了。”
  他沉默了许久后,才闭着眼幽幽道:“然后呢?”
  “然、然后?”
  “帮我治好头疾,你没有所求吗?”
  萧柔望着他,心脏砰砰,“如...如果可能的话,世子觉得...奴婢要是能帮你治好这个陈年旧疾,能否会让你心里的仇怨减少那么一些?”
  他终于睁眼看着她,他的眸子黢黑深沉,望不到底,“大概...吧。”
  萧柔松了口气,“那让奴婢帮你治,你别再服那些了,好吗?”
  许是难忍的头痛在作祟,又许是她揉按头部的手法太舒服,他望着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
  ·
  行宫的地方不大,可分配给官员住的地方不多,皇室之人自是都能配一个院落,而崔燕恒这些官员以及世家子弟,就只能合并住一个院落了。
  崔燕恒被分得了一个正房,萧柔只能跟他住一个屋子,马钊则去了太子院里帮忙驯马。
  左边厢房住了礼部一个官员和他的新婚妻子,右边则是同崔世子一样,尚未成亲,带了一个通房住下的邢部科官员。
  抵达行宫的那夜已经很晚了,进屋稍作收拾就得歇息,以备明日的狩猎。
  萧柔看了看屋里,只有一张架子床,一架屏风和一溜儿桌椅,再无别的榻了,被子倒是有两床被子,一床厚的,一床薄的。
  于是,她麻溜儿地选择了薄的那床被子,把它抱到屏风后的地上铺了起来。
  崔燕恒一进来就看见她蹲在那里铺被子,眉心皱紧,“屏风后面没有暖炉,你想病倒在这不用伺候吗?”
  萧柔愣了一愣,蹲着把被子往屏风后靠,“那...那...”
  世子迈开长腿进来,长臂一捞把地上那床被子捞起,两三步来到架子床前,扔在了床上。
  “天冷,我盖一床被子不够。”
  萧柔顿时僵住:“那...那...”
  世子用曜石般渗凉的眼神望她,随后走过去把她也捞起扔到了床上。
  “你是我的通房侍婢,睡那么远要怎么伺候?”
  萧柔满脸窘迫,“奴婢...奴婢帮世子按揉完再过去睡吧。”
  崔燕恒见她滴水不进,脱靴上榻,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拉,翻身一压,把她整个人禁锢住。
  “我怕冷,你今夜就在这里给我暖衾。”说着,他展开被子把两人盖了起来。
  萧柔还想挣扎,却被他一把按住了手在身侧,灯火被他手一挥即灭,黑暗中他镌刻般的轮廓若隐若现,他的气息萦绕了她。
  “只是同睡在一榻上而已,之前也不是没有,你这次这么抗拒做什么?”
  他目光如锋利的薄刃,所过之处,萧柔觉得束缚全身的衣茧仿佛已经尽数粉碎在他面前。
  他挑起她的下颚。
  此时此际,屋里只剩二人的呼吸心跳,手腕处被他带有薄茧的指尖制压的粗粝...
  这些,都在漆黑之下,被放大了百倍。
  加之隔壁左右厢房的官员似乎也开始熄灯,渐渐地,传出一些细微的响动。
  窸窸窣窣的。
  萧柔在教司坊待过,虽然还没正式开始营生,但哪里又会不明白那是什么?
  此时此际的处境才是最尴尬的。
  “世子...”她轻轻往旁边挪,想尽量减少和他的接触。
  谁知他突然开口,声音中带了丝难以察觉的哑沉:“是不是他,同你说过什么,所以你要开始保持清白身了?”
  萧柔一愣。
  此时隔壁的动静更大了。
  世子笑,“你最好别乱动,不然,我可不保证自己的定力。”
第23章
  结果,昨晚萧柔真的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躺到了早上。
  平时她睡惯了低枕,又喜欢侧着睡,如今不但仰着躺,更要命的是还枕着他的胳膊,脖子酸得要命,偏又不能挪动调整位置,导致她一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发现落枕了,脖子一扭都疼得厉害,只能维持仰头的姿势。
  可她倒没发现世子早上起来有胳膊麻掉的现象,洗漱穿衣弯弓出门的姿态都相当流畅倜傥,半点不适都没有。
  甚至出门前他还调侃她:“今日这个样子还是别跑出去了,当心被人看见,还以为你昨夜怎么伺候人的。”
  萧柔起初没有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回想起之前在教坊司看过的那些荒唐的画卷,脸腾地一下全红了。
  崔燕恒这个不要脸的!!
  ·
  第二天林间狩猎赛开始,雪地上铺开淡淡一点日光。
  崔世子英姿飒爽地在不远处打马而来,单手拉起的弓弦绷成一段弧,一松手,泛着寒光的箭镞如他犀利的目光般,狠狠地将一头正四处躲避的鹿钉在了树干上,直中咽喉。
  小鹿挣扎了一下,拖着咽喉那支箭在雪地上逶迤了一段路,鲜活的鹿眸终于寂灭下去。
  他放下弓打马前去拾捡,一旁的太子笑着打趣道:“往年崔世子射鹿,准能一箭毙命,孤观世子今日拉弓时动作有异,可是昨夜有美在怀,操劳了?”
  崔燕恒看了眼缀在太子身后,默默无闻的马钊,揉了揉右手臂膀,轻抿了抿唇,笑道:“是有点。”
  “不过下回射猛兽,臣绝不会失手。”
  “哦?那孤倒要拭目以待了。”太子笑笑,同崔燕恒二人打马先后往树林深处疾驰去。
  行宫的天气严寒,萧柔本不想出去的,但她躺了一会儿才发现,崔燕恒把寒食散落在她边上了。
  她记得早上出去时,他并没有服食,昨夜她眼巴巴看着他头痛了一宿,也就天快亮的时候疼得浑身汗湿,叫来宫人烧了水,洗了个热水澡,疼痛才暂时被压住。
  但她知道,久服寒食散的人,不能说戒断就戒断,戒药也得循序渐进地,不可一下子停。这么算来他昨夜到埠,到现在都没服,再过一阵大概又要发作了。
  到时候他还在狩猎场上,要是头疾突然来,又遇到稍微凶猛的野兽,那该如何是好?
  虽说皇家狩猎场多是圈养的野兽,不会凶猛到哪去,可毕竟是山林之地,就算有重兵围守,也难保有意外。
  这么一想,萧柔便穿上宫人给送来的有厚厚皮毛的氅子,抱起手炉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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