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神了片刻,陡然笑了,“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反正你玉葫芦也落在我手里,不想你爹娘受我胁迫,不如你跟我走一段路,我就告诉你。”
他没正面回答她,故意吊着她,那就证明他还另有所图,既然还有所图谋,至少现下是肯定不会杀她。
于是她安心把面吃了。
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饿慌了的关系,她觉得这碗深夜的鸡蛋面吃起来分外地香。
见她把面吃了,他把桌上放凉的药拿去浇在屋子四周。
“你...在做什么?”见状,萧柔好奇道。
“驱蛇虫熬的药,这里方圆百里都是山路,不撒点这些药,今晚就别想安心睡了。”
他把驱蛇虫的药浇好,叮嘱她锁好门窗,也不怕她逃似的,就去旁边另开了一间房睡觉。
她在门边听见他同客栈老板对话的声音。
“没办法,把娘子惹怒了,她不让我回房。”
是崔燕恒笑着的声音。
“哎哟,小两口哪有隔夜仇啊,去哄哄她呀,这里的房间常年没人住,你开的那间我可清了好久,现下别的房间都没有收拾出来,被子一股子霉的...”
“没关系的,房间我自己清就好,你把房间钥匙给我。她在气头上,不听解释,我就住旁边的屋子守着她,明天起来等她气消再哄。”又是他蛊惑人心的笑。
她几乎都能想象出来老板被他温雅柔情的模样欺骗,觉得他是个绝世好男人的样子,想当年她不也是这么瞎了眼被他的伪装欺骗吗?谁知切开内里是黑的坏的。
翌日,崔燕恒从隔壁的房间过来叫她。
她没好气揶揄他,“怎么,过来哄你气消的娘子了?”
他愣了一下,笑:“嗯,你说了就是。”
萧柔愣了一下回味过来,大叫:“不要脸!”
第79章
客栈老板出来送他们走的时候, 还给萧柔塞了几包自己做的干果零嘴,劝道:“姑娘啊,你家夫君这样的儿郎实在难找啊, 这年头哪还有男儿亲自给自己娘子洗脚擦脸的, 你昏迷的时候啊,都是你家夫君亲自伺候你, 还守了你一天一夜,帮你驱赶山里的野老鼠,生怕你被蚊子咬, 还捋起袖子把蚊子引去咬自己呢!”
萧柔听得看了崔燕恒几眼, 然后他就走过来,“老板,你不要为了帮我说话就随口乱说。”
老板笑眯眯的:“我可没有乱说, 我说的全都是真的。”
待走远了,他问道:“刚刚那老板对你说什么了?”
她还没说话, 他就道:“这老板最热心撮合人了, 刚来那天, 他还跟我说他曾经为了撮合不认识的男女, 硬对女的说她不在时,男的帮她做过哪些事, 其实都是子虚乌有的。”
萧柔只是淡淡地“哦”了“哦”,对这些不大关心, 倒是有件事一直很在意, 却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敢开口。
“你...这个...我...”她揪着袖摆, 支吾了好久都没说出来。
崔燕恒看了她一眼, “衣服不是我给你换的,是来的时候, 找的村里的婶子给换的。”
见她明显舒展口气,他又幽幽道:“我给你换,就不行了吗?你我又不是没看过。”
见她脸色难看,他立马住口,“开玩笑的,我早就把这些事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萧柔扭头就走,他追了上来,“等等。”
他手里握着一条白绫,撕开一分为二,递给她一半,“前方可能有瘴气,把脸覆着点。”
她盯着那半张白绫,突然想起些什么,“原来这白绫是...覆面用的。”
“不是覆面用,那你以为是做什么用?”他奇道,“难不成你以为我想逼你用它自戕?”
她没说话,结果白绫把脸覆上,就继续往前走。
二人在山地里安静地走了一段路,身后的男子终于憋不住,“萧柔,如果我真想杀你,多得是出手的机会,真的没必要费这种劲带你出来,然后逼你自尽,你别胡思乱想!”
萧柔不回头看他,闷闷道:“谁让你不说,你这种人心思迂回得很,几十个心眼子,我才没那种能耐猜得透你的计划。”
随后二人又安静走了一会,这回轮到她忍不住出声:“你这段时间故意向微安展露出,你对我痴情的模样,其实一切都在你的计划里,是吗?”
“是。”他答得倒是干脆利落。
“喔,”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所以你上回在大街上又是安排难民进府,又是记笔记的,就是因为我有一次对你放话,说你这人连基本世俗人伦都不懂,不配谈什么喜欢和爱的,你故意装给人看的是吧?还有上上次扒着轿门不放,装的那个可怜样,也是给微安看的?”
过一会他忍不住笑,“厉害啊,这都被你发现了。”
“那还远远不及你呢,谁会心狠得在那么多人面前亲口承认自己痿撅啊。”她冷嘲道。
“成大事的人,在意这些小事做什么?”他谈笑自若道,“别人的目光有什么好在意的。”
“厉害!”萧柔朝他比了个大拇指,“世子果然不是一般人,真是干大事的人!”
崔燕恒笑得更开了。
萧柔只好撇撇嘴,暗暗吐槽:“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那现在就这么揭开之前的谎言对我说真话,难道真不是因为我死到临头了?还是说先骗我去做一些事,事成以后再杀,所以才先瞒着我?”
她走着走着,听见后方没有动静,停下回头看。
他人就站在两丈外的地方,对着她似笑非笑。
“你以为,你猜和不猜,最后能左右得了我吗?”他似乎又变回以前那个可怕的崔燕恒。
“这里到处都是荒山,有野兽,如果你希望自己死后有具完尸,不是整天想着从我口中试探出什么,而是应该想着怎么运用自己当下所拥有的东西,为自己拼条生路。”
“别说我没给你机会,明路已经指给你了。”说着,他大步往前,越过她走到前面。
“运用...当下...的东西?”萧柔细细琢磨着这句话,疑惑道:“难道...你还沉浸在我跳湖前为了骗你而做的那些事情中?”
“你想我继续那样对待你?”
前面就是荆棘丛了,他掏出刀劈开旁边的荆棘,听见她的话手一顿,随即愠怒道:“我要是你,就不会说这么愚蠢的话!”
被他的话气道,萧柔没好气,“好好好!我就是愚蠢,我要是生得聪明,当年就不会识不破你的伪装,以为你是个人!”
她想着这会她想从他身边逃离应是难以登天,凭他这样的人,昨夜在客栈可以对她不设防,完全不怕她逃掉,就知道,这方圆百里的荒山定是险难重重,她不跟着他,有可能死于非命。
既然暂时也逃不掉,她只能跟他一块趟过这些山,于是也开始捋起袖子拔荆棘。
崔燕恒看见她在做什么后,突然喝住:“你干什么?!”
萧柔吓了一跳,手一不小心被刺扎了一下。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没看见我也在拔刺?不帮忙天黑我们也会被困在这里!”
他指了指她手心被扎的伤口,“你想用毒刺把自己刺死在这里,然后用血腥味把野兽引来!这么恶毒又愚蠢的法子,就你想得出来!”
他一边骂,一边撕衣袍要帮她包扎,萧柔却把手背在后面不让他碰,“要不是你突然吓我,我又怎么会被扎到?”
“我自己会包扎,不用你!谁知道你会不会有歹心,故意弄疼...”
他趁着她说话,给她点了穴道。
她睁大眼睛,眼巴巴看着他轻松从她身后抓过她手。
“你被铁紫的刺刺中,要及时将毒清除,不然会蔓延全身经脉,轻则日后留下痹症,重则致死!”
萧柔也识医,认过一些草药,但她确实不知道铁紫这种刺。
“这里的荒山出了名危险,不止是这里的野兽危险,丛林里有许多外头叫不出名的植物也危险。”
他一边细致地帮她挤掉表层没有蔓延进去的毒,一边对她说。
萧柔心里就想着,敢情他自己要进这些荒山来设置诱敌,故意拉她当垫背嘛。
“不好,有一些渗进去了,我得赶紧吸出来,你忍着。”
不等萧柔眼神抗拒,他就低头含`了进去。
身体动弹不得,但她依旧能感觉到他帮自己吸去毒液时,手指异样的感觉。
感觉怪别扭的,她闭起眼睛,只想赶紧结束。
虽然过程不算慢,但这种憋屈等待的过程让她觉得异样煎熬,等结束,她觉得已经过去很久。
他帮她解除穴道后,继续握起刀匕劈荆棘。
“你想快点的话,就去那边找一种菱状叶子的树,砍一节树枝熬成汁。”说着,他把身上另外一把刀匕递过来。
萧柔握着那把刀匕,看着正在卖力劈荆棘的他的背影。
竖着刀匕指对他的背影,手攥出汗,终究还是泄气,跑去熬树汁。
树汁用半截枯树干挖空熬成了汁,用袖子捏着端来,发现他劈到一半荆棘,跑去挖底下的根本。
见她来了,让她把汤汁浇到他挖出根部的土坑了。
“这一棵是它们的主干,这种树对它们是相克的,浇下去它们就全都枯萎了。”
果不其然,萧柔把汁液浇下去,那一片荆棘丛全都迅速枯萎下去,为他们腾开了一条大道。
萧柔看得目瞪口呆。
“走吧。”他丢下一句,人已经往前了。
荒山方圆几十里都没有村庄没有人烟,夜里他们只得在原地生火歇息。
而崔燕恒已经在一棵大树旁刨着土坑了。
“这里入夜后阴寒,刨个坑睡暖和点,又能御敌。”他解释道。
迫于无奈地,她只能又跟着他一块挖。
见她从刚刚开始到现在都一言不发,他便主动找话道:“我之前带兵打仗时,遇到未知情况的荒岭,以及风沙大的地方,也是这样让大家挖坑睡觉。”
“弄点干草垫着还会舒服点。”
“在荒山迷路了也不用怕,晚上遇着天气好就抬头看看天,找到最亮那颗星,一直跟着它的方向走。”
“世子,”萧柔终于停下刨土的手,冷冷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话这么多了?”
崔燕恒愣了愣。
“我知道你懂得的事情多,但我对你的事没有兴趣,安静点行吗?”她显然满脸疲惫,用手背一擦脸上的土,又开始挖。
曾几何时,他也曾厌烦过她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说话的情景,现在换她安静了,他就觉得难受,当着她的面虽口拙却也试图找些话聊。
她不愿意听后,他就不说了,但看她有些累,就抢了她手里挖土的石片,“我来,你去那边休息会,待会轮你。”
萧柔闻言去靠着大树睡了。
今日走了一整日山路累坏了,没过多久她就睡着。
沉睡中,她感觉有人给自己披上衣服,又有人把她抱起,放进坑了。
那一刻她眼皮沉得睁不开,心里虽怕被人活埋在坑里,但她实在太困了,坑里的土被火烤过,又暖和又干燥,躺下去实在太舒服了,她就觉得,被活埋也没关系了。
睡到半夜,听见有兽类咆哮声,她曾挣扎着想睁开眼,发现依旧太困,眼皮撑开一点的时候,迷迷糊糊好像看见一个人影痛苦地倒在地上,不过她实在太困,还是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她发现自己还活得好好的。
她躺在昨夜崔燕恒一个人刨好的土坑里,身上也并无盖他的衣服,但由于坑是暖的,她并不觉得冷。
“醒了?”
崔燕恒已经在旁边架起火用临时制作的“土锅”煮东西了。
所以昨夜那个痛苦倒在地上的人影,应该不是他,梦见有人帮她盖衣服,应该也是错觉。
“你昨天不是说让我休息一会就换我挖坑吗?你怎么没叫我?”
“我哪里没叫你?”他失笑,“是你自己不愿起,我挖好坑了,半夜你在那边睡着冷,还跑过来抢了我的地。”
“你真不记得了?”
萧柔挠挠头,她好像...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你...”她拉过他的披风,发现他手臂受了伤。
“昨夜...你真被野兽袭击了?”她惊道。
“没有。”他扔开她的手,“这是早上砍柴弄伤的,昨夜我一觉睡到天亮,哪来的野兽?”
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睡太久睡傻了?早知道我不该这么仁慈,就算叫不醒你,也该把你丢出坑去受受冷。”
说着,他站起离开,“这些我吃不下了,你来解决。”
第80章
背过身对着她的时候, 他抱了一下手臂停滞了会,眉头轻蹙了一下。
“这么多?”萧柔凑锅里一看,“你几乎都没怎么吃嘛, 真浪费。”
她说着, 就坐下来,美美地直接用锅里的勺吃起肉羹来。
山鸡熬的汤, 炖得又香又烂,齿颊留香,这么好吃他竟然不尝, 那就她来喝光吧。
吃饱喝足, 发现他在那边给自己采药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