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份宋冥渴求已久的母爱,被人从她记忆里,彻彻底底地划去了。
第84章 致命殷红1
进入年底, 四处流窜的寒风一天冷比一天,工作的繁重程度也更上一层楼。然而,街上的热闹程度,似乎并不因严寒的程度而削弱。
云程市著名的“年货一条街”上, 心思活络的店家早在店门口搭起架子, 挂上造型喜庆的春联灯笼等年货叫卖。
一串串大红灯笼眉开眼笑。
烈烈光辉好似火烧。
年货的左右夹击中,有家银行显得格格不入。银行生意倒是不错, 里有男有女, 皆是来办理业务的客户,把等待区的椅子坐得满满当当。一切, 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但——
变故的降临, 只在一瞬间。
起初,当那几个戴着怪异面具的人,出现在银行门口时, 人们并没有引起警惕。
直到枪声响起。
血花在银行安保的左胸灿开。子弹穿透皮肉, 直抵心脏, 心肌爆裂开来,肉碎混杂在鲜血里, 泼了旁边的客户经理一脸。
戴青铜鬼面的男子把尸体踹到一边,高高举起枪支,朝对面连开三枪:“抢劫!”
砰!砰!砰!
只三下,倾泻的子弹就把大堂墙上挂着的银行标识,给打成了筛子。
刺耳的枪鸣声过后,吓蒙了的人群才如同被猛然惊醒一般, 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叫。有人冲向后门试图脱逃,有人慌里慌张地寻找掩体……
然而现在才想着逃跑, 太迟了。
最先冲向后门的银行职员绝望地发现,后门已被一根长长的铁链锁住。
站在那扇推不开的后门,她听见背后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却迟迟不敢回头。可哪怕不回头,职员都能够想象到劫匪正逐渐逼近的脚步。
枪口离她的后心还有多远?
两米,一米,还是根本连一米都不到?
骇人的想象逼疯了她。
极度惊惧之下,她十个手指死死抠住左右门板,妄图从两扇门板的缝隙里,扒出一条生路。
但只是徒然。
昨天新做的美甲断裂在门上,而职员的生命终结得比甲片更快。
在望见生路之前,她先看见了殷红的血。大量的血液,像水管破裂一样“滋啦”喷溅在铁门上,职员花了片刻时间,才最终意识到,那是她自己的血——她的脖颈上,竟已多出一道细而长的血口子。
惊怖的神情霎那间被冻结,凝固在职员年轻的脸庞上。她捂着破口的脖子,痉挛着倒了下去。
劫匪杀她,甚至没有用枪。
滴血的凶刀利刃朝下,银行职员温热的血液,沿着刃尖滴落在地,星星点点在大理石纹瓷砖上绽开。然而,新的血珠还未及滚落,却被一只手拿纸巾拭去了
擦刀的人,大概是那个持枪绑匪的手下,戴着的青铜鬼面有一双狭长的狐眼。这群绑匪数目不少,像他这样的有好几个,每个人各司其职。
而他,负责解决一些麻烦的人。
以儆效尤。
“都别动,全都给我蹲下来,好好配合。自己拿胶带,把你们的嘴给老子粘严实以后,把手放在头上,一个音也别叫老子听见。”举枪的那个绑匪,用脚趾点了点尸体的方向,趾高气昂地扬起下巴:“否则,这个女人,就是你们的榜样。”
浓烈到能把人熏晕的血腥气中,他们除了照做,别无选择。
尤文雯就是其中之一。
她的头低得很低,两眼只敢往地砖上盯。但即便如此,大量劫匪搜刮财富、打杀人质的声音,还是止不住地往尤文雯耳朵里涌,让她本就因为长时间蹲着而酸软的双腿,在恐惧中不住打颤。
尤文雯一遍遍在心里警告自己——
别去听,别去想,别去看。
但,她真的好渴啊。
被胶带沾着的嘴皮已经干皱皲裂,嗓子眼里宛如有火灼烧,连体内循环的血液,都要被烧到干涸。自闭视听,将注意力集中在自身,更增加了尤文雯对口渴的感知。
水!水!水!
她身体里运作的每一个细胞,都高扯着嗓子发出渴求。
要是放在平时,口渴根本算不上问题,只要起来到自助饮水机前面倒一杯水,就能立刻解渴。
可是,置身在这样的危机之中,若能保住一条性命,已全然可以称得上一句万幸,尤文雯怎么敢有那么大的胆子和闲心,起来去倒水。
“口渴了吗?”耳边天籁响起。
这时出现在视野里的一瓶水,恍如天降救星。
尤文雯看着那瓶清澈无比的矿泉水,舌面隐忍地摩擦过上颚。只是看见那瓶水,她就已经能想象到,将它完全饮下,将会是怎样的舒爽畅快。
矿泉水的诱惑很大,尤文雯却不敢接。
这种时候,谁居然敢跟她说话?
尤文雯壮着胆子,微微抬头,双眸先瞧见地上散落的玫瑰花瓣。
这玫瑰鲜红瑰丽,娇艳欲滴,在危机里肆意盛放,美得全然不顾人死活。她记得,这些玫瑰原本是一个男人拿的捧花,像是要用来告白求婚的。
而现在,这些花只在鞋底之下。
劫匪皮鞋下碾踩着玫瑰,狐眼窄长的青铜面具上,血迹蜿蜒,看起来残忍而冶艳。然而,他将矿泉水递给尤文雯的动作彬彬有礼,竟然称得上一句斯文优雅:“小姐,需要喝杯水,润润喉咙吗?”
鲜血顺着面具纹路,缓缓淌落在地。
滋润了卷曲的玫瑰花瓣。
青铜面具下,男人的双眼透过狐眼的缝隙望来,一瞬不错地定定看着她。
尤文雯不敢拒绝,她颤抖着手取过矿泉水,将其一饮而尽。放下水瓶的刹那,她看见了外面大排大排挂着的灯笼。灯笼的光线透过银行落地玻璃,斜照进来,落在地砖上再往上反射,映得室内艳红一片。
灼眼,又炽热。
像男人脸上的血光,又像地上灿开的猩红玫瑰。
.
年关已经挨得很近了,近来又无大案,还算清闲,于是刑侦队人人抱着一台手机,每天蹲点抢回家的高铁票,抢得不亦乐乎。
春运嘛,高峰期。
再不抢票,就回不去家乡。
工作群里,时不时多出好几条喊人助力抢高铁票的消息,也不知是发错群了,还是真的无计可施。对于这种消息的出现,齐队长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家都想回家过个团圆年,除了他。
齐昭海今年依旧留守云程市。
这一决定,倒不是出于什么人民公仆责任心。诸如想留下来,继续为云程市百姓保驾护航之类的理由,说了也没人会信。只是,他跟家里闹得实在太僵了,与其回去受罪,倒不如一个人过年来得自在清闲。
可别人都捧着手机,齐昭海不捧,好像显得有点不合群。
他手机拿着拿着,不知不觉就点进了宋冥的聊天框。框里最后一次会话信息,还是之前双尸案收尾前的。
齐昭海翻着消息记录,不由得思绪万千——
下次再见到宋冥,会不会要等到年后了?宋冥这种不喜欢交际礼节的人,是不是会连“过年好”也不给他发?别人过年都回家团圆,但以宋冥的家庭情况,她是不是只能孤身一人过年?
“你们两个,怎么那么久没联系?”
简尧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给齐昭海吓得一哆嗦,险些摔了手机。
还好没叫别人看见,否则,他齐昭海雷厉风行的队长形象,能在这短短的一秒之内,毁于一旦。齐昭海一边缓神,一边借助抚心口的动作,偷偷把显示聊天界面的手机,往袖口里藏。
“藏什么?我刚才来的时候,不小心都看到了。”
简尧副队自己的爱情修炼得功德圆满,便见不得别人在爱里纠结浮沉,他当下一得了空,就开始催齐昭海约宋冥吃饭:“你之前不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要追宋冥吗?你的勇气跑哪儿去了?要追,就要主动点。”
要是两个人都不主动,这情感之路,能给活活卡死。
再深的感情也推不动进展。
齐昭海听后,深感在理。但他那是不想约吗?他那是不敢约啊。
自己做了大半天心理建设后,齐昭海终于颤抖着手指,战战兢兢地发送出一条邀约信息。一发完,他立马后悔得想撤回。
但宋冥的回复速度,比他撤回得快。
“好的。”宋冥说。
下一刻,齐昭海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才敢确认,宋冥的的确确是答应了他的邀约。
那一瞬间,齐昭海心头的狂喜难以自抑。
宋冥居然答应了!她居然答应了!
齐昭海狂跳的心脏还没恢复平静,就见宋冥随后又发来一条消息:“去哪里吃?我不忌口,无喜恶,所以你定合适。”
宋冥恐怕想不到。
就因为她这两句话,齐昭海熬夜翻了一晚上的美食推荐。
第二天,熬红了眼睛的他,终于在令人眼花缭乱的众多饭店餐馆中,定下了一间离宋冥家近,口碑也不错的早茶店。
而齐昭海挑选时的犯难辛苦,终结在宋冥多夹起一个虾饺的那刻。
他立刻觉得值了。
之前宋冥不是只吃眼前食,就是每道菜只夹一筷子,餐桌上的斯文背后,是对进食一事的了无兴趣。眼底埋的疏淡冷意,明显到会让人联想起蛇、蜥蜴、鳄鱼等冷血动物,眼珠子里仿佛蒙了层持续不断的阴雨,了无波澜。
而现在,她终于有点偏好,有点活人气了。
不容易啊。
齐昭海不自禁地弯起嘴角。
“笑什么?”宋冥当即停了筷子,抬眸问他。
“我高兴。”齐昭海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高兴某人不再把自己关在玻璃罩子里,总算懂得体验生活喽。要不然我以前,总觉得你是个假人。用仿生材料制造出来,冷冰冰的,泡在淡蓝色营养液器皿里的那种,不管看什么,都像是隔着层玻璃罩子在旁观。”
宋冥想象了一下,她整个人浸泡在营养液里的画面,忍不住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呃,当说不说。
很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大体老师。
第85章 致命殷红2
从有食欲到没食欲, 只在一瞬之间。
一想起尸体,宋冥顿时没了吃饭的欲望,嘴里的虾饺顷刻间变得索然无味。
她默默搁下筷子,放慢咀嚼速度, 最后才艰难地把剩下的食物咽了下去:“……学弟,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的。”实在是,太败食欲了。
不曾想, 齐昭海突然像卡帧一样愣住:
“你刚刚叫我什么?”
他的反应大得超乎预料, 宋冥简直疑心自己说错了话。宋冥眉心微蹙,谨慎开口:“我叫你‘学弟’。”
难道齐昭海叫了她这么久学姐, 还不允许她回敬一句?
啧,心眼这么小的吗?
齐昭海喉结滚动两下, 握着筷子的手指不知不觉间渐渐用力。他低头,以一种极小声的音量,自言自语:“她居然叫我学弟……”
宋冥和他中间隔了张餐桌, 听不清他在念叨什么:“怎么了?”
她只一观察, 心就放了下来。
从齐昭海这微表情看, 不是惊吓,倒像是惊喜。哪怕口角肌不断被调动着往下压, 也没能镇压住他嘴角上扬的弧度。
宋冥眉梢微扬。
这状况,分明是高兴坏了。
齐昭海故作矜持地举杯抿一口茶,又清了清嗓子:“咳咳,没什么,就是一时间对这个称呼,有些小小的意外。”
要知道, 宋冥在失去对他的记忆,不告而别之前, 也是这么叫他的。
怎料,宋冥听了他那两句故作高深的咳嗽声,沉吟片刻,面露忧虑,然后一本正经地启唇开劝:“咳嗽如果频繁,还是尽早治疗的好。如果是嗓子不好,平时就要多加注意,偶尔可以吃颗润喉片缓解症状。你还年轻,以后多的是需要用嗓子的地方。”
茶水还没咽下去的齐昭海:“噗咳咳咳咳咳……”
他这次是真咳,真的。
好端端一口茶水,光呛进气管里去了。
宋冥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她一定是故意的这么说的,一定是。
这个学姐,坏得很。
已对桌上美食兴致索然,宋冥也不勉强自己继续。她扯了张面巾纸,轻轻拭去嘴角残留的油渍:“这段时间我忍不住在想,为什么养父要这么针对我?既然母亲不是我害死的,那他对母亲的爱意再深,也不构成他对我产生恨意的条件。”
养父为什么如此对她恨之入骨?
宋冥想不出缘由。
难不成,养父与“四一九”特大连环劫杀案,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后面这句猜想,宋冥并未说出口。然而,齐昭海不会微表情,却仿佛能读懂她心里所想,让宋冥不由得好奇,自己曾经是与齐昭海熟络到何种程度?
“你的这个想法我也想过,所以我去找了当年经办此案的刑警。当年,警方确实调查过你的养父,不过他的嫌疑被很快排除了,他没有作案动机。”齐昭海不愧是专业的,调查起这些事情很快:“因为警方查到,你养父在你母亲死亡的两天前,刚软磨硬泡地让你母亲答应他,要为他生一个跟他们两人都有血缘关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