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为何要去金陵?”
“有人查到景州,大人不放心小姐安危。”
顾秋词神色平静,毫无波澜。她仍旧看着医书,“我知道了。”
*
从顾大人院中回去后,王爷饮茶时瞥见衣袖,才想起手臂上的伤。
宁弃撩起衣袖查看,包扎完好的白纱依旧整洁,那一个小小的蝴蝶结也没有散开。
该换药了。
他沉静片刻,抬手打算自己来。
“皇叔。”
祁聿正好过来,宁弃停下动作,放下衣袖。
祁聿见状问,“皇叔的伤如何了?是要换药吗,我来。”
“无妨。”宁弃整理好袖子,“先说说你过来,是有何事?”
祁聿沉默片刻,拿出一封信。
“皇叔。”
宁弃抬眸,“这是——”
“起云台。”
*
三日后,案子结尾,第二天便将要启程前往金陵。
顾衔章在书房简单整理,随手烧掉几封信件。
元青敲了敲门,“大人,银烛过来了。”
顾衔章应声,“让她进来。”
不一会儿,银烛跑过来。
她喘着气有些着急,“驸马爷,公主好像发烧了。”
顾衔章抬眸,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银烛说,“今日公主和祁二公子泛舟回来就有些不舒服,这会儿就发热了。可能是着凉了。”
银烛说话的间隙,驸马已经走出书房,她连忙跟上。
房间里,宁久微裹着被子靠在床上。
趁轻罗不注意,再把倒着热茶的杯子往额头上贴了贴。
她今日特意约了祁衡去泛舟。
傍晚太阳落山后天凉许多,她又故意穿的少,祁衡想给她披上外袍她也不要。
春寒料峭,正是最容易着凉的时候。
她这会儿不舒服,一半是真的一半是装的。
放下茶杯后,宁久微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揉了揉眼睛,眼中蕴出几抹雾气,柔弱地咳嗽起来。
顾衔章进门大步走过来,“公主。”
他拧眉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和额头。
“顾衔章……”
宁久微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眼尾和脸颊都泛着淡淡的红,声音也低了很多,“我好难受。本公主生病了。”
她坐起来往他身边靠,顾衔章将她抱过去放在腿上。
“喝药了吗?”
“药还没好。”
宁久微作出沙哑的声音。
装的太像,她自己都觉着喉咙真有些不舒服了。
顾衔章抚着她的脸,脸颊贴了贴她发烫的额头。
“你今天去泛舟了?”
“嗯。”
“和祁衡?”
“嗯。”
他垂眸看着她,“春寒正浓,这时节泛的哪门子舟,还是偏偏今日特别想和祁二公子一起泛舟?”
宁久微耷拉着眉眼,“这时节不就是泛舟的好时候吗……”
“所以这就是你和你的祁衡哥哥一起出去泛舟的下场?他就是这么照顾你的?”
“……”
本来就是因为祁衡耳根软什么都依着她宁久微才找他的。
“我……咳咳咳……”宁久微靠在他怀里,蹙着眉浅浅咳嗽,“本公主都这样了你还敢凶我……”
她眼角凝出泪花,十分可怜。
顾衔章没说话,用被子将她裹紧一些。
随后轻罗推门进来,“驸马爷,药熬好了。”
“给我罢。”
顾衔章接过,轻罗重新退下,带上房门。
他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拿着勺子喂她喝药。
宁久微喝了一口就皱起脸。
“苦,太苦了。不喝了。”
怎么治风寒的药也这么苦。
“喝完吃蜜饯果子。”
“不喝。”
宁久微别过脸埋进他胸膛里。
顾衔章放下勺子,问她,“公主小时候不喝药,王爷是怎么哄你的?”
宁久微探出脸想了想,“父王也拿蜜饯果子哄我。”
“还有呢。”
“父王会一直哄我,亲亲我的额头说我乖。”
公主说完,顾大人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 “乖。”
宁久微抿抿唇,勉为其难地继续喝了两口。
她一边喝,一边随口提及,“顾衔章,我们明日是不是就要启程去金陵了?可是我很难受。要是我明天还发烧怎么办。”
“不急。等公主殿下好了以后再走。”
宁久微弯弯唇,“哦。”
喂药的动作慢了一瞬,宁久微抬眸觑了一眼,撞上顾大人注视她的眼神,才察觉自己情绪外露的太明显了。
差点忘了,他可是老狐狸。
宁久微顿时蹙眉,“咳……顾衔章,太苦了,我不想喝了。”
“最后几口。”
“不要……”
她头晕似的靠在他胸口摇头,顾衔章捏住她的下巴,吻住她,撬开齿关,唇舌不疾不徐地慢慢分走了她口中的苦涩药味。
这下是真的头晕了。
“好一点吗?”
宁久微脸颊更红,眼神朦胧地望着他,带鼻音地嗯了声。
把最后的几口药喂完,他再亲了她一会儿,然后喂了个蜜饯。
顾衔章放她躺下,弯腰给她盖好被子。
喝了药有点困,宁久微拽住他的袖子。
“还要蜜饯?”
宁久微摇头,小声道,“驸马比蜜饯甜。”
顾衔章喉结微动,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你陪我一起睡。”
“还有点事情,公主先睡。”他说完顿了顿,补充一句, “乖。”
“什么事比本公主重要。”她无理取闹地问。
“找祁二公子算账。”顾衔章温声道,“或者,先和公主算账?”
“……我太困了。你去忙吧驸马爷。”宁久微瓮声说完松开他,偏过头闭上眼睛。
他安静注视着。
没多久,公主殿下的呼吸声变得均匀柔和。
顾衔章俯身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离开房间。
因而明宜公主忽然生病,原定的启程日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推迟了。
第四十二章
金陵城, 江南好景,春风花草香。
虽到金陵已经两日,但宁久微还不曾见到王兄。
不过在肃王府的这两日, 她睡的比之前都好。和在公主府一样自在。
王兄得知她要来金陵,早就替她布置好了院子。肃王府海棠院收拾地无比精致,花香沁沁,庭院里还装了一个秋千,看样子便是崭新的。
不过王兄仿佛还当她是小孩子,房间虽更是处处细心, 却太过漂亮了, 让她仿佛回到了六七岁还住在宁王府的时候。
随处可见可爱的瓷娃娃和用来把玩的小玩意儿。
宁久微得闲就在王府到处转,试图寻找王兄的影子。
她会想象王兄在书房时伏案写字时的样子, 有在长廊下走过的样子, 还有在亭下饮茶看书、或给她写信的身影。
太久了。
她身在京城,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王兄和父王。
宁久微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慢慢晃着,也能想到王兄坐在庭院石凳上亲自监查工匠们造秋千的景象。
宁久微叹了口气。
银烛一过来就听见公主在叹息, 笑着道, “公主是在想殿下吗?”
“嗯。”宁久微语气低落,“也不知道王兄何时回来。”
银烛:“就这两天了,公主宽心。公主先吃些点心吧。”
宁久微看着她放下的两盘点心, “这是什么?”
“春卷,可好吃了。”银烛捡起一块喂过去, “厨房刚做的, 公主试试。”
宁久微张嘴咬了一口, 酥炸的香味和口感顿时盈满唇舌, 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好吃。在京城很少吃呢。”
“公主待会儿再尝尝青团, 也特别好吃。”
宁久微点头,“王兄这的厨子真不错,回京的时候一起带回去罢。”
银烛笑,“那可不,听说殿下是为了公主要来,特意找来了各种菜系的厨子呢。”
宁久微弯着眼睛。
“对了,驸马呢?”
银烛:“方才刚回来呢,这会儿应该在书房罢。不过我看驸马爷回来时眉目有些沉,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宁久微神色轻顿,放下未吃完的点心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我去看看。”
起身走到一半,宁久微想起什么,停下回头道,“银烛,给驸马爷调养身体的汤药记得煮。”
“记得呢公主,待会儿就去。”
*
书房。
顾大人声音冷肃,“到底怎么回事。”
“属下该死。”元青单膝跪在地上,“小姐的马车在刚到金陵地界处遇刺被劫,翻下官道不见了踪影。林中只有破坏的马车,但属下认为小姐并没有被刺客找到,应当是安全的。”
“去找。”顾衔章目色凛冽,字句顿挫,“查清刺客,一个不留。”
“是!”
离开海棠院。
宁久微从长廊绕去书房,还未进门便迎面见顾衔章走出来。
他神色沉郁,见到她时眉宇松动了些。
“顾衔章。”
宁久微朝他弯了弯眉,“你去哪儿?”
顾衔章心绪烦乱,平稳着声音敛眸道,“公主,微臣有事出去一趟。”
宁久微应了声,“那我等你回来吃晚饭。”
“不必等我。”
“那我给你留宵夜。”
“不用。”
他说罢抬步往前,经过身侧时宁久微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想让他等一下,“顾——”
她刚拽到他的衣袖,就被他扬袖挥开。
宁久微本能地退了两步,望着他。
顾衔章皱着眉,迟一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他眸色乱了一瞬,折身走向她。
宁久微还没反应过来,顾衔章已经俯身用力抱住她。她感受到他起伏不定胸膛和沉重的呼吸。
“对不起……”
他的声音低低地压抑着,埋首在她肩颈。
宁久微沉默几许,伸手圈住他,轻轻抚在他背上。
“顾衔章,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她声音轻柔,像云朵一样包裹住他。
“如果可……”宁久微停了停,把原本想说的话改口道,“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陪着你的。”
在安静的拥抱里,她感受到顾衔章的情绪渐缓。抱着她的手臂力道也慢慢收紧。
宁久微忽然觉得,她和顾衔章上辈子的确是错过了很多时候,才变得越来越远。
有些事情还真是得这辈子的她来做。
就好比现在。
换作上辈子,顾衔章若是敢像刚才那么推她,她会头也不回地走掉。
海棠院。
天色已晚,灯火初上。
宁久微坐于榻上,随手绣着什么。
“公主。”
陈最立于一侧,颔首禀报,“查到了。顾小姐是在金陵外遇刺,马车意外翻下官道,人不见了踪影。”
宁久微拧了拧眉,“知道了。”
虽有所预料,但这遇刺难不成还讲究一桩抵一桩不成?她和顾衔章躲过了,却落到长姐身上了?宁久微忍不住乱想了一阵。
“公主,可要派人去一同找人?”
“不用。”
宁久微放下刺绣,抬眸转了装指上玉戒,若有所思道,“长姐不会有事。”
*
是日,夜转天明,春风温和。
金陵城东某处宅邸,屋内药香徐徐。
顾秋词睁眼时,眼底落入的便是床畔柔软帷幔。
她迟缓良久,才察觉自己置身何处。
顾秋词动了动身子想起身,手臂却顿时传来一阵钝痛。
她疼地闷哼,随后帷幔被人单手掀开,显现一道修长如玉的身影。
顾秋词怔然地望着在床畔坐下的男人。听见他温沉的声音,“你的手受伤了,不要乱动。”
宁弃端了一杯水递至她唇边喝了几口。
“又见面了,顾小姐。”他含了抹似有若无的笑。
“你的手臂和身上有不少伤,小心些。”
顾秋词垂眸,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身上迟钝传来的几处隐约的痛感。
“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他问。
顾秋词喉咙舒服了一些,她闻言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没关系,你且好好休息。”
他放下水杯欲起身,顾秋词低声开口问,“……公子为何会救我?”
宁弃回眸看向她。
他目光似幽山深林,又清如浅池。给人一种看不透,自己却又会被他看的一清二楚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