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惜墨没有偷看聊天记录的习惯,却忍不住低眸看了一眼。他视力很好,一目十行。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些话已经记在脑子里了。
陈惜墨身体僵硬,甚至想锤一锤这不停失控的大脑。
“......”
林清禾虽然在看手机,但一直关注着陈惜墨的动向。她通过屏幕的反射,正好地抓住了陈惜墨的眼神。
她忍不住想笑,却又发现陈惜墨故作镇定地转过了头。
林清禾没有拆穿他,假装自己没看到,不紧不慢地关上手机屏幕。
林清禾回忆起陈惜墨冷漠的话,说什么两个人不是朋友......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这句话让她伤心了很久,可现在她反应过来了。
以后,纵使陈惜墨对她再漠然,她也不能全信。
陈惜墨外表冷漠,却心地和善。他仿佛刺猬一样包裹着自己,拼命克制着感情。
仿佛想把自己炼化成无情无欲的怪物。
这和他的家庭教育以及人生经历有关,对这种人而言,要看他做什么,而不是看他说什么。
刚才李印那些坏蛋追赶她时,陈惜墨默默帮她解决了问题。
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少年又为她做了多少事情呢?
**
冷风呼啸,温度却好像没有那么冷了。林清禾站在一栋豪华别墅门口,眼前的景象让她有些发愣。
好气派、好大的园林啊!
这是北京,寸土寸金的地方!
只是这座别墅如今已经换了主人,门口的豪华柱子全部被拆掉,花园里的花坛、假山、喷泉也都变成了低调的设计。
林清禾见状,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陈惜墨。陈惜墨面无表情,看不出有任何情绪。
刚才在新闻里,林清禾没有看到任何关于别墅易主的消息。
林清禾不敢多停留,害怕陈惜墨触景生情。
她匆匆瞥了一眼,赶紧拉着陈惜墨往外走:“好了好了,别看啦。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你就当重生一次,期待你风翻盘哦。”
陈惜墨仿佛在地上生了根,林清禾愣是推不动。他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仿佛在等什么。
林清禾见状,以为他还在悲伤的情绪里拔不出来,绞尽脑汁地说了一些安慰他的话,最后真诚地说:“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陈惜墨听过很多奉承的话,这是最拙劣,也是最没新意的。他却觉得很动听,低头轻轻扯扯嘴角。
但林清禾看不见,她愧疚得要命。早知道就换一天过来了,这不是在陈惜墨伤口上撒盐吗?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林清禾下意识看了一眼,正是刚才想顺路带他去的年轻司机。
年轻司机的摇下窗,朝着陈惜墨笑了一下:“陈先生,要进去看看吗?”
林清禾愣住,抬起头仓皇地看着陈惜墨。
少年神色如常,侧过头看着林清禾。
“要进去吗?”他轻轻地问。
林清禾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有点不知所措:“这是什么意思?”
陈惜墨似乎并没有想让她回答,随意挥了下手,命令年轻司机把别墅大门打开,然后说:“把管家也叫过来,告诉他今天有贵客。”
林清禾闻言,思路短路了一下,很快又开始头脑风暴。
......
贵客?她吗???
第042章
林清禾被拥簇在中间, 她第一次被这么多人重视,一时之间不知道手应该放在哪里。
花园很大,林清禾转了足足有五分钟。最后她被邀请到客厅喝茶。
“这是上好的普洱茶, 我们少爷可喜欢了, 您可得尝一尝。”管家笑得慈祥, 态度恭敬,“您是少爷带来的第一位贵客, 如果有需要的东西, 务必告诉我们,我们一定满足您的要求。”
林清禾连忙点头, 乖巧极了:“好。”
家里有很多长辈, 大概和管家差不多的年纪,平日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林清禾忙前忙后。
因此,这次被他们服务,她有点不太好意思。
她偷偷看了一眼陈惜墨,他一副淡漠的样子, 显然习以为常。
林清禾进入别墅大门之后, 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熟悉的青瓷器。
她仅仅看了一眼,就无法移动目光了。这个青瓷釉果真和蒲听家里的一模一样,只不过色泽更加艳丽, 花纹也更细致了一些。
灯光洒在瓶身上, 平添了一种温润的美感,优雅得仿佛古代公子。
“这个是真品吗?”她好奇地问。
身边的少年淡淡地“嗯”了一声开口:“可以去摸一摸。”
林清禾赶紧摇头:“不不不不不不用了。”这家珍宝一定价格不菲, 连蒲听那种阶级的人都买不起。她如果不小心弄坏了, 那可赔不起。
陈惜墨默默观察着林清禾的反应,一眼就看出了林清禾的想法。从前, 他并没有收藏古玩的爱好。这件青瓷器被贩卖后,原本没有打算收回。
然而,蒲听生日会的时候他看出了林清禾对这件古董的喜爱,后来阴差阳错地找到了最后一位买家。
这位买家对这件古玩爱不释手,陈惜墨为了赎回这件青瓷器,甚至不惜开出高于市场价一倍的价格。
陈惜墨:“不贵,摸坏了不收你钱。”
林清禾闻言,疑惑地问:“这个大概多少钱呀?”
“......”
陈惜墨默了默,转头看管家:“多少钱?”
他对这个没有研究,不知道说多少钱合适。管家接收到陈惜墨的眼神,不紧不慢地笑道:“艺术品只看喜欢或不喜欢,不谈价格。”他看着林清禾,嘴角泛起笑意。本以为少爷忽然有了收集古董的爱好,没想到竟然是为了博美人一笑。
林清禾最后又看了一眼,还是不去摸,陈惜墨忽然间拽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的手按在青瓷器上。
林清禾:!!
他甚至没有控制力道,从上往下滑去。
青瓷器的触感冰凉,花纹和手心相互摩擦,比想象中更加粗粝。
少年嗓音平淡,将林清禾惊慌失措的表情尽收眼底:“都说了不让你赔,不信我?”
她手指冰凉,吓得嘴角往下咧:“够了够了......”
“这些东西都不重要,既然我把它买来,自然希望它有价值。”陈惜墨淡道,“我不是收藏家,他们对我来说,只有在发挥作用的时候才有价值。”
林清禾:“什么叫发挥作用?”
她的手被少年紧紧握着,使劲摸在青瓷釉上,仿佛对面只是现代工艺品,并不是价值连城的古董。
难道被摸,就是发挥作用吗?
林清禾努力忽略附在她肌肤上的那只手。
陈惜墨的手好大,也好烫啊。
所有男人的手都这么烫吗?
陈惜墨看她一眼,发现少女怔怔地出神,一眨不眨的面前的古董。
看来她的确很喜欢这个青瓷釉。
片刻,陈惜墨松开手,平静地回答她的问题:“它今天的作用是提供的情绪价值,看来他完成的不错。”
林清禾眨眨眼:“所以,他今天是因为我,所以才有价值的吗?”
陈惜墨:“对。”
能被人欣赏是它的福气,毕竟不是所有青瓷器都有人欣赏。
有些人,更欣赏钱。
参观结束后,陈惜墨送林清禾回家,由年轻的司机开车。
巷子里面比较窄小,进去容易出来难,于是车子在巷子口停了下来。
陈惜墨率先撑伞下车,将林清禾的头顶遮住。
林清禾受宠若惊,赶紧也走下来。
12月,雪从上而下飘散,如同天女散花一般纷纷扬扬,昏黄的路灯拉长两个人的影子,林清禾每一脚都踩在雪上,垫出一个个小脚印。
她低着头,和陈惜墨肩并肩走在一起。两个人肩膀的衣服偶尔摩擦,比在林清禾梦里都亲密。
林清禾低头看着两个人的影子,使劲掐着自己的手指。
陈惜墨这算什么?不仅给她交代了实底,还亲自送她回家。
林清禾脑瓜嗡嗡作响,心脏里的小鹿也砰砰乱撞。
“今天的事希望你保密。”少年目光平静,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漠。林清禾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嗯。”陈惜墨本身话就不多,很快把天聊死。林清禾平时虽然喜欢讲话,但今天的语言系统仿佛出了故障,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脚步很缓慢,甚至希望这条路更长一点。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但总害怕自作多情。犹豫着,很快就要到家了。
陈惜墨:“想说就说。”
林清禾抿抿嘴,低着脑袋不敢看他:“我能不能跟你考一所大学?”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陈惜墨是聪明人,不可能不知道。
她真害怕陈惜墨拒绝,心跳不停加快,发现对面没有反应,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
陈惜墨目不斜视,仿佛没有听见的样子,但林清禾知道他一定听见了。
林清禾问了一次,就不害怕问第二次:“你打算去哪所学校?”
两个人很快到达单元楼门口,陈惜墨收了伞,轻轻抖落上面的雪水。
陈惜墨:“清华。”
林清禾点点头,果然和她想得一样,看来她要继续努力了。
陈惜墨看了她一眼,少女很苦恼的样子。陈惜墨知道她在烦什么,清华分数线太高,林清禾的成绩不一定能上。
陈惜墨握着伞柄,没说什么。
他从未与人如此亲密,更别说共用一把伞。几天之前,他的摩托车也从未带过女生。
陈惜墨心中有一种无力的感觉,这辈子从未被人控制过,可是这一次却别人牵着鼻子走。
少女手无缚鸡之力,却一次次打破他的原则。
一周之前,他决定永远拒绝她,可仅仅过了4天,他就忍不住跑去见她。
今天更过分,几乎教出了他的实底。
在现在这个时期犯错,是大忌。
“上去吧。”陈惜墨不再停留,转身往后走,林清禾却没听他的话,大着胆子上前一步问:“那我可以跟你一起上清华吗?”
“......”
这句话哪里需要他同意,分明是想试探他的心意。
路灯的光洒在林清禾脸上,煞是好看,眼睛又大又亮,清澈无比。
她的情绪总是赤-裸直接,毫无保留。
雪花落在陈惜墨身上,彻骨的冰凉。可心是烫的,甚至比以往更加热烈。
少年沉默片刻,微不可察地“嗯”一声。
**
林清禾蹦蹦跳跳地上楼,奶奶正在厨房里包饺子,见她回来立刻地道:“你怎么才回来?孔知节他们家都吃完饭了,吓得我差点报警——”
“哎呀哎呀,谢谢奶奶。”林清禾一把搂住奶奶的脖子,又猛地放开,“我先去把书包放下,一会儿来帮您!”
奶奶责怪的话堵在嗓子里,心里的闷气一下消散。她将最后一块饺子捏好,抖了抖了手里的面粉,嘴角止不住笑:“你这孩子,这么小的活哪需要你帮。赶紧洗手,咱们先吃饭。”
奶奶煮好饺子之后,很快端上了桌,林清禾看了看表,爸爸还没回来。奶奶捞起最鼓的大饺子,率先放进她碗里:“这个馅儿大,吃这个。”
林清禾:“我们不等一等爸爸吗?”
奶奶冷笑一声:“不用管他,天天就知道泡在设计室里,谁知道什么时候下班。你还在长身体,别被他耽误了。”
林清禾一共吃了八九个饺子,又喝了饺子汤,手脚很快就暖和起来。她忍不住回忆起刚才的情景,心脏依然悸动。雪下得很大,车不好开,也不知道陈惜墨安全回家了没有。
奶奶收拾完餐桌,忽然问:“刚才送你回来的那个小孩是谁呀,看起来年纪不大,成年了吗?”
林清禾把手擦干净,打算回屋学习,闻言愣了愣,没想到奶奶看到了陈惜墨:“这是我同桌。”
“他小时候经常来,没想到这么大了,还跟你坐同桌,真是有缘分。”奶奶说,“看起来挺沉稳的,应该是个好苗子。”
林清禾把擦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有点好奇陈惜墨小时候的样子:“他为什么会来我们社区?我想听听。”
陈惜墨家庭破产是近两年的事,按道理说,没事不会来他们社区。
“隔壁街的小楼你认识吧,他们两个之前是邻居。后来小楼他爸妈没了,一直靠那个男生帮衬。”奶奶感叹,“这件事整个街道都知道,都挺心疼这小孩的。”
林清禾平时总在学校里,只是模糊地听说过楼藏月很可怜,但没想到如此跌宕起伏。
原来楼藏月之前也生活在富贵之家,甚至与陈惜墨不相上下。直到后来家族衰败,父亲跳楼,母亲也随之而去。
几年之后,居然一个近亲都没有剩下,只有楼藏月活着。
如果不是陈惜墨帮助,楼藏月甚至都不知道在哪里。
这时林清禾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楼藏月那么听陈惜墨的话,原来是救命之恩。
之前她去找楼藏月的时候,他家灯都黑着,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原来,他身边真的没有人。
“他经常帮助小楼,挺有情有义。”奶奶在社区生活很多年了,知道很多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