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或许正是因为自己的忍让,纵得她愈发不知天高地厚,成日不分场合地瞎胡闹。
甚至将皇后之位看作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也该是时候让她看清现实了。
既然她自愿入宫当后妃,那就该守好后妃的本份,不能仗着是自己姨母女儿的身份,就胡作非为。
因为跟先皇后脾性不和,帝后关系相当糟糕,所以先皇后病逝后,穆九黎原也没打算再立继后。
甚至也没打算在自己活着时立太子,所有皇子他准备一视同仁地加以培养。
之后他会效仿前前朝某位皇帝的做法,在选定继承人后,会提前将册立太子的诏书放到金銮殿的牌匾后。
将来他龙驭宾天后,新君继位,自会册封他的生母为皇太后。
所以宁嫔肖想皇后之位这茬,即便他瞧出来了,也懒得理会。
但现在不同了。
因为傅安和也在肖想皇后之位。
虽然有些诧异她这般惫懒之人竟然会想要揽事,但总归是件好事。
她现在只是嫔位,想要爬上皇后宝座,前头还有妃位、贵妃位两阶需要她迈过。
而想要迈过这两阶,她就必须得拿出能够打动自己的好东西。
自己擎等着收好处就是了。
不止如此,她若当上皇后,那就是后宫之主,天下之母。
以她善良的品性,肯定不会坐视后宫里的妃嫔跟天下的百姓受苦,定然会不定时贡献物资或者好主意给自己。
这么一盘算,穆九黎觉得,就算傅安和自己不想当皇后,自己也必须得让她当上这个皇后才行。
毕竟,于她来说,自己顿顿有肉吃,哪有妃嫔跟百姓顿顿有肉吃,来得更心满意足对吧?
可惜傅安和不晓得他这番心思,否则高低得给他喷回去:“滚你丫的,老娘又不是圣母,妃嫔跟百姓是你的妃嫔跟百姓,又不是老娘的,关老娘屁事!”
傅安和这会子正不知该说甚好呢。
穆九黎突然发表了这么一段戳宁嫔心窝子的肺腑之言,直接把宁嫔给搞破防,哭着跑走了。
也不知明儿去慈宁宫请安时,江太后会不会迁怒自己。
不过应该不至于,毕竟自己可是照顾穆九黎这个病号一整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总不能是非不分吧?
若是那样的话,傅安和就当然表演个劳累过度晕死过去。
横竖装晕倒这种事情,后妃们都爱干,她也入乡随俗呗。
“启禀皇上、娘娘,宜嫔娘娘派人来探病,送来一包姜母糖,说论理她本该亲自来探望皇上,只是大皇子也有些着凉,她实在走不开,还请皇上原谅则个。”
穆九黎闭眼不吭声。
傅安和只得回道:“知道了。”
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皇上安置了,再有来探病的,不必进来通报,暂且都记下来,等明儿再报。”
丁福应声退下。
傅安和重新端起装黄桃罐头的碗,笑着问道:“皇上,这会子清静了,要不您再吃点黄桃罐头?”
见他依旧不吭声,一副心情欠佳的模样,她好脾气地哄道:“黄桃难得,一年也就得个几筐,吃剩下的才能拿来做罐头,所以臣妾手里统共也没几罐。
您要是不吃的话,那臣妾可就吃光喽?”
穆九黎有气无力地哼唧道:“个馋嘴猫,连朕的剩饭都敢捡,就不怕被朕传染上风寒?”
傅安和笑嘻嘻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穆九黎:“……”
这丫故意的对吧?
趁着他染病心有余而力不足,可劲的撩拔自己是吧?
他简直被气笑了:“你给朕等着,等朕康复了,看朕怎么收拾你!”
“干嘛干嘛?”傅安和装傻充愣。
嘴里大声嚷嚷道:“收拾我?感情我这侍疾还侍出不是来了?果然做多错多,还不如婉姐姐这般甚都不做的呢。”
她小嘴叭叭叭的,素日没染病的时候穆九黎都说不过她,更何况是现在?
他干脆不接话茬,直接吩咐道:“朕要吃黄桃罐头。”
傅安和白了他一眼。
不过还是用汤匙舀了一汤匙甜水,送进他嘴里。
穆九黎睁开迷蒙的双眼,将嘴里的甜水咽下去。
傅安和收回汤匙,低头舀黄桃。
也不知是不是暖阁的地龙烧得太旺,还是摇曳烛火照耀的关系,穆九黎觉得低垂臻首的傅安和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层柔和的光芒,让他倍加温暖。
傅安和将一小块黄桃塞进他嘴里,打趣道:“嚼碎了再咽哦,可别学小孩子,囫囵吞枣。”
穆九黎将嚼碎的黄桃咽下肚,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他又没病糊涂,总不能连咀嚼都不会了吧?
傅安和也没给他喂太多,喂了差不多半个罐头就停下来。
然后端来一杯温水,让他喝下去。
高烧的人身体排汗量大,容易缺水,所以得多喝温水。
喝完水,穆九黎又哼哼唧唧喊热。
傅安和伸手到他脖颈处一摸,摸到一手的汗,便帮着将他身上都外袍跟绵袍都脱下来,只着中衣中裤。
然后将一床薄被搭在他身上。
还让立春打来一盆温水,她浸湿布巾后给他擦了擦脸、脖颈以及手脚。
穆九黎顿时觉得清爽许多,长出一口气后,认真道:“辛苦爱妃了。”
宁嫔还说她是家中幼女,不会照顾人,这不挺会照顾人的嘛?
傅安和倒没觉得有甚可辛苦的,说是她照顾,但很多时候她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有宫人将东西送进来。
她不过是只负责最后一个小阶段而已,费不了多少力气。
若是甚都要自己来,甚至连给他喝口热水都得自己去劈柴烧水的话,她早不伺候了。
大概这就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吧。
她上上辈子在末世苦苦挣扎十年,这辈子肯定是要享福的,注定只能跟狗皇帝共富贵。
要是哪天大周亡国,狗皇帝成为阶下囚,她肯定不会跟他共患难的,一定果断选择跑路。
咳,当然,如果狗皇帝舔狗当得好,舔自己舔到位,她也可以考虑带上他一起跑路。
她口是心非道:“臣妾呀,就是个劳碌命。”
吃完甜滋滋的黄桃罐头,又脱掉身上厚重的衣裳,穆九黎这会子心情好了许多。
他抿唇轻笑,意有所指道:“朕不会亏待你的,你想要的朕都会给你。”
傅安和一怔。
狗皇帝这是啥意思?
只是单纯说以后会奖赏自己?还是说又搁这给自己画皇后的大饼呢?
但显然不能问。
这个皇后之位吧,他可以主动给,自己却不能觊觎,起码明面上不能觊觎。
当然,穆九黎也不是傻子。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放后宫里也一样。
他能不知道妃嫔们个个都想爬上皇后宝座嘛?
但知道是一回事,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玩的就是一个心照不宣。
像宁嫔这种就差将“想当皇后”这四个字刻在脸上的,不就早早被他踢出局了?
所以她闻言,笑嘻嘻道:“甚亏待不亏待的,臣妾有肉吃万事足,暂时也没甚想要的。”
【除了皇后宝座。】
穆九黎:“……”
朕早就晓得你想当皇后了,倒也不用成日在朕脑袋里喊不没完。
他撇撇嘴,没接她的话茬,又将眼睛给闭上了。
傅安和见状,朝立春招了招手,小声吩咐道:“把这罐头瓶子跟碗端下去吧,碗里的黄桃罐头好生放着,没准皇上半夜醒了还会吃。”
立春才要收拾,就听穆九黎开口道:“那罐头瓶子是玻璃做的吧?别胡乱丢弃了,给朕放好。”
傅安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家伙病成这样了,都没忘记惦记玻璃做的罐头瓶子,可真没辜负他抠门精的外号。
她笑道:“你把这玻璃罐头瓶子放好,回头皇上走的时候记得提醒他带上。”
穆九黎这才放心地睡了过去。
傅安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时候,又给他量了次体温。
布洛芬果然有效,他的体温已经降到了37.6°,从高烧转为了低烧。
傅安和又给他额头上换了块浸了冰水的布巾。
然后便歪在罗汉床的另一头,小声对立春道:“你去睡吧,我在这守着就行。”
自家娘娘都没睡,立春当然不可能去睡,她小声道:“奴婢在外头眯个盹,娘娘有事只管喊一声便是。”
傅安和点点头。
十八岁的小姑娘,偶尔熬一次夜算得了什么?
想当年自己十八岁时,经常跟大学同学熬夜通宵打游戏,第二天连补眠都不用,照样活蹦乱跳地去上课。
年轻就是好啊!
她偷瞄穆九黎一眼,见他呼吸绵长,眉眼舒展,显然正在熟睡中。
于是便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个提前下满资源的平板,又摸出副蓝牙耳机来戴到耳朵上,然后打开某部立本小学生破案动漫,悠哉悠哉地看起来。
她囤了好多大型蓄电池,都提前充满了电,若是只拿来刷平板或者手机的话,用到她八十岁都用不完。
但若是想用其他大型电器的话,就得想办法将大型太阳能充电板安置到屋顶上,还不被人发现,好持续不断地补充电能。
这显然是个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务。
等她当上皇后再说吧。
横竖她现在也没甚用得上大型电器的机会。
刷了两集动漫后,傅安和将平板放下,爬到罗汉床另一头,重新给穆九黎量了下/体温。
情况还不错,这会子已经降到37.3°了。
傅安和将平板跟蓝牙耳机收到储物空间里,倒了杯温水,扔了片水蜜桃味的维C泡腾片进去。
然后轻轻提醒穆九黎,说道:“皇上,您喝点水。”
穆九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木呆呆地张嘴。
傅安和将水杯送到他唇边。
穆九黎咕咚咕咚地,将一整杯全部给喝了下去。
完事之后,他舔了嘴唇,后知后觉地说道:“吃完黄桃罐头恁久了,嘴里竟还有如此浓郁的桃子味道。”
傅安和勾了勾唇,也没告诉他实情,只关切道:“您可要更衣?”
更衣就是入厕的雅称。
穆九黎抿了抿唇,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扬声道:“赵寅何在?”
“奴才在呢皇上。”赵寅的声音立时在外头响起,显然也跟立春一样,并未敢睡。
穆九黎将赵寅叫进来,扶他去更衣。
回来躺下后,他对傅安和道:“朕觉得脸上没那么烧了,想必你的西洋退烧药已经奏效了。”
“对。”傅安和点头,说道:“我才刚给皇上量过体温,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了。”
想了想,她又叮嘱道:“不过高热这种事情,很容易反复,您明儿最好休朝歇息一日,明晚瞧瞧情况再计划后头的事情。”
“嗯。”穆九黎应了一声。
片刻后,又关切道:“既然朕已经退烧,你也不必辛苦守着了,去卧房躺着安睡便是。”
傅安和踢腾了下脚,笑道:“我在这里睡一样,还能顺便看顾下皇上。”
穆九黎伸手在她脚丫子上捏了一下,觉得浑身虚弱疲惫,说不出的难受。
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既然他烧退下去了,傅安和也就没必要再熬着。
于是坐起来将外袍脱下,拉过薄被的另一头搭到自己身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
“皇上,使不得呀!”
傅安和是被赵寅声嘶力竭地声音给吵醒的,一醒来就听见净房那边在闹腾。
她打了个呵欠,见罗汉床另一头的穆九黎不见人影,忙问立春道:“皇上呢?”
他该不会逞强去上朝了吧?
立春抱着件干净衣裳过来,给傅安和披在身上,急道:“娘娘,皇上嫌身上 黏糊,说要沐浴。
赵总管跟刘太医觉得不妥,正拦着呢,但根本拦不住,您快去劝劝吧!”
傅安和一听,这还得了,连忙跳下床,趿拉着鞋子,边系外袍的扣子边往净房那边赶。
高烧出汗后洗个温水澡当然舒服,傅安和前世就经常这么干。
但不同人不同体质。
就有不少人退烧后急呼呼洗澡,结果洗完立刻反复,而且烧得比先前更厉害。
虽然穆九黎体质不错,也甚少生病,这回染病也是被其他人传染的,但她不能冒这个险。
她边走边高声道:“皇上不可!”
穆九黎正在解中衣的手立时顿住。
穆九黎瞪向赵寅跟刘太医,没好气道:“你俩故意喊这么大声,就是想将安嫔吵醒,好让她来阻拦朕沐浴,对吧?”
俩人同时垂首,谁都不吭声。
傅安和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不过她也没直接就开口阻拦,毕竟人家可是皇帝,得要面子。
她笑道:“皇上您高烧刚退,不宜立刻沐浴,但臣妾也知道您身上黏糊糊的,不洗又太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