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黎本就浑身难受,精力不济,这会子被宁嫔这个表妹一气,只觉脑袋更疼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就照你说的办吧。”
傅安和扬声对丁福道:“告诉宁嫔,就说皇上说了,她进来可以,但是必须得戴口罩,否则就让她滚回长春宫去。”
穆九黎竟被她这话给逗笑了。
这个“滚”字一出,暴露了她内心有多烦宁嫔的事实。
不过他也烦。
所以干脆就认领下了这个“滚”字,只当这就是自己的原话。
*
或许是这个“滚”字起作用了,宁嫔竟然乖乖戴上口罩,被庄姑姑引领着走了进来。
进来后,一见到穆九黎这个红彤彤的虾子模样,拿起帕子就开始抹眼泪:“表哥,你怎地病成这样了?”
眨眼间就哭成了个泪人。
这哭功可比傅安和强多了,毕竟傅安和还得硬挤眼泪,有时候挤不出来,还得靠抹了洋葱汁的帕子作弊。
穆九黎:“……”
他病成哪样了?
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了甚绝症,快要一命呜呼了呢。
他没好气道:“哭什么,朕还没死呢。”
宁嫔一噎。
片刻后哭得更大声了:“表哥我担心死你了,担心的我吃不下睡不着,只想着亲自过来瞧瞧。”
她做出个无奈的模样,“偷瞄”傅安和一眼,哭哭啼啼道:“谁知来了后,却被景仁宫的刁奴关在大门外吹冷风,非让我戴这劳什子的口罩,不戴就不准进来。
我为了能见到表哥,只能听他们摆布。”
傅安和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口罩,哼笑道:“宁姐姐不妨动脑子想想,若戴口罩是坏事的话,为何景仁宫的宫人,连同我本人,全都戴着口罩?”
安嫔立时惊叫起来:“好啊安嫔,你竟然讽刺我没脑子!”
傅安和:“……”
这抓重点的能力,真是绝了。
虽然自己的确有讽刺她没脑子的意思,但这个是重点么?
重点不是她该疑惑为甚景仁宫上下,连同自己这个主子,脸上都戴着口罩?
她无语道:“你该关心的难道不是为甚我们要戴口罩,以及为甚要强迫你戴口罩这件事儿?”
经傅安和提醒,宁嫔拧眉思索了片刻,这才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对啊,景仁宫的奴才在外头戴着口罩就罢了,傅安和人在屋子里,面前只有表哥跟她的陪嫁丫鬟立春,为甚还戴着口罩?
难不成……
她吓得后腿一大步,一脸惊恐地看向穆九黎。
穆九黎:“……”
傅安和不提示还好,一提示,宁嫔也不知瞎想到哪里去了,竟吓成这样。
该不会猜测朕得了麻风病吧?
得亏穆九黎对这个表妹也没甚期待,不然就刚才这一大步,就能让他的期待全部打碎。
傅安和憋笑憋得肩膀一抽一抽的,被穆九黎余光瞧见,红中透黑的脸色顿时更黑了几分。
穆九黎没好气道:“朕只是感染了风寒,只不过这风寒容易过人,所以安嫔才让景仁宫上下都戴上口罩。
她逼你戴口罩,也是为了你好。
你现在是双身子,若是感染风寒,又不幸起了高热,不但自己可能会被烧傻,肚里的孩子也可能会被烧傻。”
傅安和冷哼一声:“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呗。”
宁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表哥得了会过人的风寒,不是甚无药可救的麻风病。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随即嘴硬道:“我也没说安妹妹的不是呀,再说了,我这不是按照她的要求,戴上口罩了嘛?”
傅安和撇撇嘴。
她是没说自己的不是,但说了自己宫人的不是,这不就是变相告自己的状吗?
毕竟景仁宫只住着自己一位主子,宫人肯定是听自己的命令行事的。
穆九黎这会子开始缓缓退烧,身上哪哪都难受,也没心思听她掰扯这些有的没的。
直接开口赶人道:“你既然见过朕了,就早些回去歇着吧。
你一个双身子的人儿,仔细被朕过了病气,之后也不许再来探病了。”
甚至将后头她再作妖的路也给堵上了。
宁嫔大老远过来一趟,哪肯轻易走人,立时就要拒绝。
外头突然响起丁福的声音:“启禀皇上、娘娘,庄妃娘娘来探病,这会子人已在景仁宫门口候着了。”
穆九黎:“……”
傅安和:“……”
她险些笑出声来。
庄妃跟宁嫔简直就是大周后宫的一对大聪明,不是今儿你犯蠢,就是明儿我犯蠢。
偏两人还不对付。
于是就呈现出一种两人争着抢着犯蠢的奇观。
譬如现下。
穆九黎是话都不想说了,直接朝傅安和一抬下巴。
言下之意,让她替他发话。
傅安和想也不想就吩咐道:“让她进来吧,不过得戴上口罩。”
庄妃肯定不会闹出不戴口罩硬闯的蠢事的。
倒不是因为她比宁嫔聪明。
而是因为丁福这个机灵鬼,为了让她乖乖戴口罩,肯定会搬出宁嫔来说事儿。
庄妃一听宁嫔都乖乖戴上口罩了,肯定也会乖乖戴上口罩的。
果然没过多久,脸上戴着口罩的庄妃就走了进来。
然后下一刻,她就从袖子里掏出帕子,开始抹眼泪:“皇上,您怎地病得如此重……皇上,臣妾来晚了……”
傅安和:“……”
穆九黎:“……”
宁嫔:“……”
方才自己做戏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旁观庄妃做戏,才发现自己方才有多尴尬。
难怪刚才安嫔的脸色古古怪怪的,感情是想笑不敢笑,憋笑得难受呢。
饶是她这样厚脸皮的人儿,都有些挂不住,羞窘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偏庄妃一无所觉,还在那语调婉转悠扬地哭泣着。
宁嫔忍无可忍,恼羞成怒地大吼一声:“行了,别哭了!皇上只是感染了会过人的风寒而已,有甚可哭的!”
庄妃被吼得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也顾不上理会宁嫔,立刻做出副惊喜的模样,破涕为笑:“原来皇上您只是感染了风寒呀,臣妾还以为……这可真是太好了!”
现在不太好的穆九黎:“……”
他真想直接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但她们是自己的妃嫔,就算再如何糟心,也不能将她们甩给傅安和去应付。
他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朕这病症会过人,你们一个膝下有幼女,一个腹中怀着胎儿,不宜在朕跟前伺候,赶紧回自己宫里去吧。”
傅安和见他疲惫得不行,连说话都费劲,吃瓜看戏的心思就淡了些。
她冷哼一声,淡淡道:“咱们可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们磨蹭着不走,回头真被传染上风寒,可别赖我头上。
我这西洋来的金贵口罩都搭上两只,总不能最后还惹一身骚吧?没这样的道理。”
庄妃听闻脸上的口罩是西洋货,顿时信了穆九黎得的是能过人的风寒这说法。
不然,傅安和也没必要祭出如此金贵的口罩不是?
立刻福身朗声道:“臣妾告退。”
然后扭头就走,连头都没回一下。
傅安和:“???”
感情前面穆九黎说了那么多,她压根就没信啊。
她又看向宁嫔。
宁嫔自诩身子康健,甚能过人的风寒,她压根就不惧怕,就是赖着不肯走。
甚至还提出个离谱到家的要求:“表哥,夜里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为此还故意拉踩傅安和:“安妹妹是家中幼女,下头弟妹都没一个,根本不会照顾人,哪赶得上我细心周到?”
傅安和:“……”
她的确不会照顾人,毕竟父母在世时她是她们的掌上明珠,父母去世后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人值得她照顾。
不过虽然她不会照顾人,但她会照顾自己呀。
感冒发烧该怎么处理,她可是一清二楚的。
照着自己那套来就是了呗。
至于更高的要求,那她肯定做不到。
他要是不满意,下回找别人伺候呗,只要他没性命之忧,她乐得清闲。
穆九黎饶是见多识广,都被她这惊人之词给惊得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里可是景仁宫,是安嫔的住处。
她这个宁嫔,竟然想留下来照顾自己?
且不说这是不是打傅安和脸了,这要是传扬出去,成何体统?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夜御两妃呢,他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什么?你说他还病着?
外头人可不知道这茬。
就算知道,人家没准也会猜测他这是为了掩饰夜御两妃之事而寻找的托词呢。
他冷冷道:“朕不需要你照顾,你能照顾好自己跟腹中的孩子就是对朕最大的照顾了!”
然后一摆手,下逐客令:“朕要安置了 ,你退下吧。”
宁嫔跺脚,胡搅蛮缠道:“我不走!凭啥安嫔就能留下来,我却不能?她不怕被传染,我也不怕。”
傅安和被逗笑了:“宁姐姐,你不是忘了这里是景仁宫?我不在这里,我去哪里?”
【去坤宁宫的话,我倒是乐意,别的地方就算了,搬宫太麻烦,懒得折腾。】
穆九黎:“……”
朕都要被气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你还在惦记着当皇后呢!
他白了傅安和一眼,毫不留情地对宁嫔说道:“朕再说一遍,你赶紧回长春宫歇着。
若是继续在这里胡搅蛮缠的话,朕就叫侍卫押送你回去,到时你的脸面可就全没了。”
宁嫔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表哥,你竟然这样对我?你竟然要叫侍卫押送我回去?我冒着寒风从西六宫跑来东六宫探病,还愿意挺着大肚子照顾你,你竟然要让侍卫押送我回去?”
穆九黎闭眼,疲惫地叹了口气:“朕也想好生同你说,可你偏不听,朕总不能任由你在这里继续胡闹下去吧?”
宁嫔委屈地嚎啕大哭,边哭边控诉道:“你以前从来不这样对我的,怎地现在就变了呢?
自从安嫔得宠后,你就对我越来越冷淡,我努力讨好你都没用,你眼里只有安嫔,再也看不到我……”
说他就罢了,看在母后的面上他能容忍的就容忍,攀扯到傅安和身上,他就必须得表态了。
他长叹一口气,淡淡道:“你要真跟朕掰扯,那朕就跟你掰扯。
当初朕就明白告诉过你,朕对你只有兄妹之情,无男女之情,劝你莫要参加选秀,回头朕会替你挑选个如意郎君,可你偏不听,非要入宫当后妃……
事到如今,你倒反过来怪朕眼里没你,朕不妨再告诉你一次,朕眼里从来就没有你。
之前宠幸你,也不过是看在母后脸面以及过去的情分上,给你个孩子,让你往后余生好有个依靠罢了。”
宁嫔整个人都呆住了。
呆愣了好一会子后,她两手捂住嘴,哭着跑了出去。
第52章
穆九黎疲惫地闭上眼, 往引枕上一歪,深深地叹了口气。
若换作平时,他会耐着性子同宁嫔周旋, 肯定不会说出如此重话来。
但他也是人,也有不耐烦的时候。
特别是现在, 他浑身滚烫,头疼嗓子疼, 就连骨头都疼,四肢更是软绵无力,连摆手都困难。
他只想安静躺着歇会儿。
结果她们一个接一个地跑来打扰自己。
对, 她们嘴上说的是探病,但是真探病还是趁机献殷勤, 她们心知肚明,他也心知肚明。
庄妃倒罢了, 虽然没脑子, 但还算是个合格的母亲。
在确认自己得的是能传染的风寒后,为了大公主考虑, 果断选择闪人。
宁嫔却是油盐不进, 好说歹说就是赖着不肯走,甚至还提出留下来照顾自己这种离谱要求。
这里可是傅安和的景仁宫,她留下来鸠占鹊巢, 让傅安和去哪里?
再者,他又不是当真病得快死了, 大周后宫又不是没人了,至于劳动她一个怀着身孕的妃嫔来彻夜照顾自己?
也是话赶话了, 他一个没憋住,将藏在心里多年的真心话给说了出来。
不过他并不后悔。
先前看在母后的脸面以及过去的情分上, 他一直对宁嫔多加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