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吃了一肚子瓜的原因,重新归座后,众人只品尝了下辣子鸡,并热烈地进行了一番夸赞跟吹捧。
然后便兴趣缺缺地搁了筷子。
傅安和见状,便让人上饭,早些吃了饭,好早些转移去重华宫听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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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毕,正吃茶呢,赵河跑过来,给傅安和行了一礼,笑道:“贵妃娘娘,乾清宫那边已传饭了,待会吃了饭,便要去重华宫听戏了。
皇上叫奴才来问问您这边进行得如何了?”
傅安和朝他示意地抬了抬手里的盖碗,笑道:“劳烦公公回去告诉皇上,我们这边已经吃完了饭,吃完这盏茶,就去重华宫了。”
两边都没提格根塔娜的事儿。
赵河笑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跑走了。
傅安和又打发教程快的王阿宝去慈宁宫一趟,请江太后以及诸位太妃到重华宫听戏。
她们这边吃完茶,大家一番净手更衣后,这才起身前往位于西六宫后头的重华宫。
因傅安和带着三四百位女眷同行,自然没法从乾清宫横穿,只能先往北,然后从御花园去往西六宫。
等她们到达重华宫时,不但穆九黎带领诸人已经在重华宫正殿就位,江太后跟太妃们也已在漱芳斋二楼候着了。
傅安和让立春跟庄姑姑领着宫人带众女眷入座,她自己则亲上二楼一趟,拜见江太后以及其他十来位太妃。
当着太妃们的面,江太后说话正常许多,没阴阳怪气,只笑道:“今儿托安贵妃的福,咱们也能听一回德春班的戏。”
刘太妃却阴阳怪气起来:“得亏有个出手大方的安贵妃,不然指望你们母子,我们只怕入土前都没机会听戏。”
江太后闻言,立时也阴阳起来:“她再大方,那也是哀家的儿媳妇,关你这个没生养的太妃何事?”
刘太妃轻哼一声:“你要说旁的儿媳妇,那还真不关我的事。不过安贵妃的祖母,可是我们老刘家出来的姑娘,算是我的堂姑母。
论起来,安贵妃还得唤我一声表姨呢。”
傅安和当然知道这茬。
她还打发人往寿康宫给刘太妃送过东西呢。
只不过因为刘太妃这个先帝宠妃性子不冷不热的,傅安和送东西过去也没得甚好话,所以她也就没去打扰人家。
不想刘太妃这会子却是将两人的关系点出来,还拿这点跟江太后打擂台。
简直让傅安和哭笑不得。
你们斗了半辈子还不过瘾,先帝都没了好几年了,竟然还在这争论这些有的没的。
不过宫里日子枯燥,她们可能也就剩下这点子乐趣了?
傅安和朝刘太妃福了一福身,笑道:“表姨。”
江太后轻哼一声:“傅老夫人可是刘家旁支出来的姑娘,素日你们主枝的人儿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理都懒得理会旁支这些穷亲戚。
这会子见安贵妃得宠了,你倒是乐意认这些穷亲戚了。”
刘太妃老神在在道:“自来捧高踩低乃人之常情,我也只是个俗人罢了,你也不必把我想得太清高。
我若是真清高,早在先帝病逝时就一头碰死,随他去了。
可我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傅安和:“……”
这话她似乎没法接茬。
你们上一代的恩怨还是你们自己解吧,她可掺和不了,也懒得掺和。
于是傅安和果断插嘴道:“太后娘娘,让戏班子先唱您点的那几出戏?”
“糊涂。”江太后白她一眼,哼道:“今儿皇帝是寿星,自然是先唱他点的戏。”
傅安和为难道:“可是皇上没点戏呀,他说他不喜欢听戏,说那些唱腔咿咿呀呀地,半天蹦一个字出来,简直能急死个人。”
“噗嗤。”刘太妃一下笑出声来。
江太后嘴角抽了抽,片刻后,没好气道:“那就先唱哀家点的那几出吧。”
竟然给忘了皇帝不爱听戏这茬了。
第78章
傅安和虽然也不爱听戏, 但江太后很会点戏,一多半是武打戏。
特别是《大闹天宫》这出,戏台上打得热火朝天的, 台下众人看得乐呵呵的,很有过寿的气氛。
或许是穆九黎在场的缘故, 也或许是会闹幺蛾子的人都已经闹过了,一连听了六出江太后点的戏, 都没出甚岔子。
不过重华宫正殿这头,有一桌官员却在偷摸议论傅安和。
有人问刑部尚书曹宪诚:“李二奶奶与钟大家通奸之事,原本是件上不得台面的丑事, 李、秋两家讳莫如深。
谁知安贵妃因为要请德春班进宫来唱堂会的缘故,得知了这桩旧事, 然后根据她看话本子多年的经验,随口乱猜了一番。
谁知偏叫徐昭仪听到了。
众所周知, 李二奶奶是徐昭仪姨母的女儿, 她听了安贵妃这番猜测,心中起疑, 当即就派人将这茬告诉了秋家。
秋家许是本就疑心李二奶奶死得蹊跷, 听了徐昭仪送来的消息,当即不动声色地开始调查。
竟果真叫他们寻到了证据,于是将李家三口告到了大理寺。
这才有了后头的三司会审。
曹尚书您说, 这是不是叫无巧不成书?”
曹宪诚捋了捋自己的短须,斜了眼对面的大理寺卿俞清远, 呵呵笑道:“三司会审的案子才刚开了个头,曹某知道的实在有限。
要问这茬, 只怕还得问咱们大周第一断案高手——俞老大人才行。”
俞清远年逾六十,头发胡须都已花白, 但人却精神矍铄,眸子清正,半点老年人该有的浑浊都没有。
他答非所问道:“贵妃娘娘甚内情都不晓得,竟然能歪打正着,可见不光冰雪聪明,运气亦是极好。”
提问的官员:“……”
这老家伙,枉他被百姓评为大周唯二清官之一呢,捧安贵妃臭脚比佞臣都积极,哪里有半点清官的模样?
什么,你问另外个清官是谁?
当然是安贵妃的祖父傅庭洲了!
傅庭洲倒是向来耿直,为官清廉,仅有的俸禄还拿出来大半接济那些贫寒仕子,无论是在官场还是仕林里边都是有口皆碑的。
当然,那是从前。
如今傅家可不一样了。
自打跟海商廖家结亲后,傅家如何倒暂时没瞧出来,但他孙女安贵妃一改往日低调节俭的做派,成日花钱如流水,要多奢靡有多奢靡。
甚至还个人出资承办了皇上的寿宴,寿宴极其丰盛不说,竟还有用西洋香料辣椒做的辣子鸡。
这一场寿宴的席面,外加请德春班唱堂会的昂贵费用,加起来怕是得要大几千两。
虽然这些银两他们这些高官也能拿得出来,但谁敢拿出来?
脑袋不想要了?
别说是他们,就算是其他妃嫔,也没这个胆子。
这就是宠妃的特殊待遇。
这好事的官员见没法从刑部尚书跟大理寺卿这里打听到三司会审的进展,便将注意力放到戏台上。
耳边却突然听到俞老大人拔高声音道:“贵妃娘娘待皇上情真意切,先是急皇上所急地捐了一万两千两银子救助灾民,又自掏腰包替皇上办寿宴,还请了德春班进宫来唱堂会!
老臣今儿沾皇上的光,也尝了一回这西洋香料辣椒是甚滋味,果然不同凡响!”
他挑选说话的时机刚刚好,正好一出戏结束,德春班的众人退场的时候,这一嗓子,在场诸人全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然后纷纷在心里暗骂这老匹夫不要脸,当着他们这些同僚的面夸赞安贵妃还不过瘾,竟然还要当着皇上的面夸。
但这话显然夸到了穆九黎的心坎里。
比夸他本人还要更让他心情愉悦。
穆九黎嘴角露出抹笑意,颔首道:“安贵妃的确很好。”
众人:“……”
他们能怎样呢?
皇上都亲自夸奖安贵妃了,他们若是不赶紧跟上,岂不要被他写到小本本上?
于是众人连忙七嘴八舌夸奖起来,把傅安和给夸得上天有地下无的,那叫一个夸张。
穆九黎也不打断他们,横竖他不爱听戏,与其听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腔,还不如听这些马屁精们夸奖傅安和顺耳。
傅安和这头,因为有丁福这个消息灵通的家伙在,很快就得知了正殿那头的情形。
顿时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俞老大人为何夸赞自己,她大概也猜到了,这是投桃报李,感谢自己对俞昭仪的关照呢。
俞昭仪向穆九黎保证过会守口如瓶,所以她肯定不敢跟家人透露柳美人的事情,但又不能全瞒着。
毕竟她牵扯进去了,万一将来东窗事发,家人全然不知情也不成。
所以她肯定想法子传回去些模棱两可的消息。
而身为断案高手的俞老大人,心细如发,显然能从这些模棱两可的消息中察觉端倪。
再联想到纵使宫里时疫横行,其他妃嫔都没事,偏柳美人突然暴毙,必定能猜出来这里头有事儿。
想必他也是爱孙女心切,急切地想要给惹了麻烦上身的孙女俞昭仪找个能罩住她的靠山。
而傅安和是椒房独宠的宠妃,如今又封了贵妃,是后妃里头位份最高的一个。
找她当靠山,明显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坐在傅安和身旁的康悦长公主斜了傅安和一眼,哼笑道:“贵妃娘娘跟宫人嘀嘀咕咕什么呢?有甚事儿不能当着咱们的面说?”
傅安和朝丁福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转头对康悦长公主笑道:“没甚不能说的,就是怕说出来叫长公主见笑。”
康悦长公主笑呵呵道:“你说呗,若是好笑的事情,放心,我一定笑得比旁人都大声。”
安王妃失笑:“这话长公主放在心里就罢了,说出来,贵妃娘娘原本想说的,如今只怕也不乐意说了。”
傅安和摆了摆手,自夸道:“倒也不妨事,谁让我大度呢?”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她轻咳一声,笑嘻嘻道:“哎,你说男客那边,听戏就听戏呗,好好的竟夸起我来,一个更比一个会夸。
那些夸奖的话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总之就是将我夸得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可真是,可真是叫人害羞。”
说着说着,还两手捂住脸,做害羞状。
康悦长公主:“……”
安王妃:“……”
四周竖着耳朵听这边三人说话的众人:“……”
以往跟原主打过交道的以及没打过交道的,都震惊得不行。
安贵妃竟是如此欢脱的性子,且还热衷于自夸,变着法儿地自夸。
先前见过原主的女眷们更是有些怀疑人生。
这还是傅庭洲那个跟他性子如出一辙的孙女吗?
怎地仿佛换了个人儿一般,半点从前的影子都瞧不见了。
饶是康悦长公主这般见多识广的,也无语了好一会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皇兄竟也不管管?”
全是男客的场合,众人争先恐后地夸赞安贵妃这个后宫妃嫔,多少有些不合适,皇兄只怕要恼。
然后就听傅安和淡定回道:“皇上带头夸的。”
康悦长公主:“……”
两年未见,皇兄不但换了个口味,宠上安贵妃这般妖艳如狐狸精一样的妃嫔,还干出当着朝臣的面率先夸赞自己妃嫔的离谱事情来。
是自己不对劲还是皇兄不对劲?
还是这个世界不对劲?
康悦长公主简直要怀疑人生了。
说话间,德春班的宋班主在庄姑姑的带领下走进来,来到傅安和跟前,点头哈腰道:“贵妃娘娘,最后一出戏马上要开始了,还请您点一下后头该唱的戏。”
说着将戏本子递给庄姑姑,请她呈给傅安和。
傅安和没接话本子,对庄姑姑道:“你上楼请太后娘娘再点几出好戏给咱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