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它像一股安魂香,不知不觉间,她那混乱不安的情绪被抚平几分。
可是钟慈仍然很害怕,害怕因为怠慢,得罪这只妖怪,所以心不甘情不愿、哆哆嗦嗦地也主动关心起他:“你……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哪里不舒服?”
羿修朝着她,摊开自己的右掌心,上面红红的一片,像是提了很重的物品走了很长一段路,勒得通红。
恍恍惚惚间,钟慈松开伊望的手,转而去握羿修的手。
羿修受伤的表情开始动容,可是他把情绪控制得很好。
他用左手轻轻摸着钟慈的头顶,目光轻轻的,声音小小的,却让钟慈感到一种千疮百孔的害怕。
他说:“慈慈我没那么痛了,但我恳求你,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我会耐着心等你淡化恐惧,为我敞开心扉,认真听我解释。——我爱你,从始至终。”
不等钟慈做出反馈,羿修已默默收回双手,十分落寞地说:“我先回去了。”
他像一阵微风,不留痕迹地消失在钟慈的视线里,却更像被风轻轻一吹就会破碎的一只纸鸢。
钟慈望着小区门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目光,伊望的小宇宙再忍不住,一下爆炸了。
他一把拉住钟慈垂在脚边的双手,逼问道:“慈慈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人?”
钟慈摇摇头,支离破碎道:“我害怕他。”
“什、什么意思啊?”
伊望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他预想的答案,要么是『是的,我爱他』,要么是『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喜欢他』,要又或者是『你别瞎猜,我们只是纯洁的上下级关系』。
见钟慈没继续说话,伊望拉起她的手,关心询问道:“慈慈你怕他什么?”
“我怕他这个人,不,他不是人。”
忽然,伊望有种不好的预感产生,忐忑地问:“他是不是对你性/骚扰了?”
“没有,他没有。”钟慈蹲下来,痛苦地双手抱头,惊恐地喃喃自语,“我只是发现了他的秘密,我怕他把我灭口。”
闻言,伊望暗自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却眉头打起结,他也跟着半蹲下去,搂住钟慈的肩膀,茫然地安慰道:“慈慈你究竟在说什么啊,什么灭口什么吃人。”
停顿几秒,他口气一变,不爽地说:“虽然吧,我不喜欢你老板这人,可我能感觉出来,他不是搞□□的,不会喊打喊杀。”
说完,伊望站起身,伸出手拉着钟慈站起,温柔地说:“慈慈我们先回家,这外面的蚊子太多了,你瞧你脖子上被叮得一大片红红。”
不,这不是蚊子咬的,是在床上被某只鸟咬的,她搓了一路,才看不出这是吻痕。
伊望牵着钟慈的手,两人漫步回到小租屋,一路走回,伊望的心都是小鹿乱撞,四周卡不见的粉红泡泡将他团团围住。
结果,他刚关上门转个身,就瞧见钟慈直勾勾盯着他,那眼神忒恐怖。
伊望怔愣间,忽然见钟慈拾起身旁的一把长柄雨伞,用伞柄杵在他的胸口,凌厉地逼问道:“说,你是不是人?”
伊望哭笑不得,手指轻轻推开胸前的伞柄,道:
“小时候我出车祸需要输血,慈慈,是你外婆把她的血输给了我,从此以后,我和你身体里都流淌着同样的血。——不仅如此,等我们以后结婚生了孩子,他们的身体里还会存在独属于我们二人的生命物质。”
见钟慈神色变柔和了许多后,他继续说着,说着他最爱向钟慈说的那种表白情话:
“三岁的我你认识,七岁的我你认识,十五岁的我你认识,二十岁的我你也认识。——慈慈,如果我不是人的话,那你也不是,因为我们是亲密无间的青梅竹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话音一落,钟慈“啪”地丢掉雨伞,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伊望。
伊望先是一怔,回神后,立刻反手抱住钟慈,他的整颗心像敲锣打鼓似的怦怦乱跳。
“我……我这是表白成功了?”他在心底错愕又惊喜。
要知道,这还是他的慈慈第一次这样像个女朋友那样亲昵又依赖地拥抱住他。
幸福地快要上天啦!
忽然,钟慈啜泣着嘟哝道:“小望我好害怕。”
钟慈脑袋抵在他的胸口无意识地乱钻,嘴里一直絮絮叨叨重复着同一句话。
伊望的心跳顿时乱了几拍,耳尖、脖子、脸颊双双红地可以滴出血,哪还有多余和理智的心绪去思考钟慈的反应和呓语,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慈慈别怕,你有我,我在。”
一分钟后,忽然他松开左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高高举起,将两人拥抱的背影“咔嚓”拍下来,紧接着,左手手指敏捷地单手操作发布一条朋友圈。
只有简简单单七个字。
“今夜,哥特别幸福。”
不过,后面配了个戴墨镜的得意表情包,顿时,一切尽在不言中那味儿就出来了。
发完动态,伊望把手机一锁,重新丢回裤兜里,左手立刻回归原位,紧紧簇拥着钟慈,语气又轻又柔地安慰道:
“慈慈不怕,你有我呐,我会一直陪着你身边,为你遮风挡雨。”趁机他又表了一回白。
须知,烈火还需再浇油,这团火才能烧得更旺。
大约五分钟后,钟慈收拾好情绪,脱离了伊望的怀抱,低声问他:“小望今晚我可以去你家睡吗?我怕这里不安全,我怕。”
“……啊?”
今晚的幸福来得太突然太多啦,伊望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自从15岁那年他的暗恋日记被骆文娟偷看,事情闹到慈慈那里,她对他始终秉持——『发乎于情止乎礼』的相处之道。
慈慈从不跟他在外面过夜,更别说在他独居的房子里留宿。除了今年生日,他厚脸皮得到慈慈的一记额头吻,其余时候,慈慈从没有逾越半点分寸。
可是,现在她不仅主动抱住自己,还主动提出要求他家里过夜,幸福可不是来得很突然!
“今晚我去你家好不好,我害怕。”钟慈又问了一遍。
“嗯,好。”伊望咳嗽两声,克制着激动的情绪,正声表态道,“一万个好。”
于是,钟慈回卧室开始收拾衣物,伊望则坐到沙发上刷微信。
点进去微信,他发现自己的朋友圈炸了。
才七分钟不到,他那条幸福的动态下已经聚集了一群吃瓜群众。
“哥你白天还很烦躁,晚上这是遇见啥快乐事啦?”
“伊总这是又给哪家公司做了救命天使?”
“无图无真相,伊哥晒图晒图!”
“卧槽有大新闻,乖巧在线吃瓜。”
“只要宝贝幸福妈妈就会幸福。”
“死小子怎么不接电话,你奶奶和妈妈都很关心你,速给老子回个电话。”
“……”
伊望为人低调,按时上课按时交作业,有事情会提前向老师请假,现实生活里他从不张扬炫耀,豪车从不往学校开。
此外,在网络上,比如微信,他也极少发个人的生活动态,通常就是偶尔心情好时转发几条行业评论报道。
所以,认识他却跟他不太熟的人,都默默在背后给他打上“低调”“神秘”“高冷”的标签。
同时,他的微信头像是一只心型的钟,投资界那些添加他做好友的人,既有老板级大人物,也有普通职位的小员工,曾经好几个不懂事的小年轻私下猜测——伊总这个头像,是不是他在暗示凡是跟他交流的人都要守时?
当然猜是猜,没谁真无聊到跑去找当事人求证。
页面消息提示,一共有88条最新回复。
除了单纯点赞的人以外,能在他这个低调的高冷投资之神动态下留言的人,几乎清一色都是平日里更他交往还算密切的人。
有地平线基金会的同事、有投资界的朋友、有长辈、有大学室友……
对,周午这丫也在底下留了一条吃瓜言论:“哥不会是那件事成了吧?”
然后,他就被同寝室的老秦艾特了:“哪件事?小群私聊。”
周午是亲眼在洗面公园见过高冷伊哥如何在心爱女人面前比狗还狗的。
他在4人的寝室小群里,还没被威胁就先招了:“我猜,伊哥有可能终于心想事成,与钟慈学姐确定了恋爱关系。”
“噢。有这种可能。”捧哏王老秦回复。
“什么有可能,真相绝对就是这小子恋爱了。”插刀王顾俊发表看法。
可是他们都贡献了足足53条群聊消息,也没见当事人出现,三个人正想齐齐再艾特一遍伊望。
忽然,他们仨被拉到另一个新建的群聊里,一看人数就9人,这还把群主伊望加进去算的。
伊望给群取了一个所有人见后,都忍不住会嘴角抽动,然后一不小心特容易挨群殴的群名——
『等着,哥要嫉妒死你们』。
没人说话,群里很安静。
直到一分钟过去,里面有个微信名叫Bob的人,先冒了个泡:“老弟,我还等着被你的嫉妒给妒死,磨叽,快点说事,让哥几个死也死得痛快些!”
“附议。”周午回。
“+1。”
“+1。”
“……”
唰唰唰,99+的『+1』瞬间霸满全屏。
这时,群主兼当事人才慢悠悠登场。
伊望把那张钟慈抱着自己的背影照发到了群里,什么文字什么语音都没有,就一张单图。
可是,紧接着唰唰唰又是新的99+的群消息炸开了,全是除伊望以为的其他八人全力贡献。
伊望一条也没看更别说给谁回复,三分钟后他很酷地宣告两字“解散”,下一秒他就霸道地把群一秒给解散了,完全不顾其他人的反对意见。
紧接着,他又转去朋友圈,在底下统一回复道:“都散了,没有瓜吃!”文字后附加了个皱眉的emoji。
最后退回主界面,十多个单聊窗口,其中有八个正是那解散群里的八人,他们口径特别一致:“嫂子(弟妹)姓钟?”
伊望还是没回,不是他现在还继续拿腔拿调,而是钟慈已经收拾完提着小袋子。
她声音、双手、骨头都在抖动,似乎再压一根稻草,她就会立刻崩塌:“小望,我们现在就走,好吗?”
“好。”
他上前一手接过钟慈的包,一手去牵她,关心道:“慈慈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先去趟医院。”
钟慈这是心病,被吓出来的毛病,看医生根本解决不了。伊望见钟慈死活不肯上医院,他拿自己手背贴了贴钟慈额头,确认体温正常没发烧,也就妥协了。
谁叫他从小都拿慈慈没办法,他既不愿意强迫慈慈,也不希望慈慈伤心。
“那我们现在出发。”
第31章 细节回忆
◎很多非人的证据◎
钟慈滑坐进伊望的车,神思还在游离中,连安全带都忘记扣,伊望此时表情也变得凝重,平静下来的他已经意识到钟慈的不对劲。
他俯身正准备替钟慈系安全带,钟慈忽然惊恐地双手推开他:“你走开。”
“慈慈。”伊望神色复杂地叫了她一声,钟慈立刻回过神,方才她双眼迷离,误以为是羿修在替她系安全带。
“对不起。”她低头小声道歉,“我不是有意的。”
“慈慈你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斟酌几秒,伊望继续往下说,“我在你身上看见了恐惧还有担忧。这些都跟你老板有关系,对么?”
钟慈沉默,她不能让伊望也陷入危险中。
剧里书上有提到过——妖怪的听力极好,谁在背后说它们坏话或者秘密,隔了几万米,它们都能听见。
钟慈揉着两边的太阳穴,疲惫地说:“小望我好累,我想眯一会儿,到了你家,你再叫醒我,好吗?”
伊望若有所思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点点头,温和地说道:“嗯,到了我叫你。”
说完,他就发动汽车驶出保利南苑,朝自己独居的鹭岛国际驶去。
四十多分钟后,他在鹭岛国际的地下室停稳汽车,扭过头见钟慈,靠着椅背歪着脑袋,还在熟睡。
伊望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就是想睡也要去床上睡个舒服才行。
他轻轻摇了摇钟慈的肩膀:“慈慈,咱们到家了。”
钟慈朦胧地睁开眼,咕哝道:“到了?”
这时候,伊望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从车头绕至钟慈的副驾驶,拉开车门,弯腰替她解开安全带,然后他又立刻朝着钟慈半蹲下去,双手齐齐朝后揽。
“慈慈,上来,我背你。”
“不、不用,我自己走。”
“不行!”伊望难得在她面前霸道一回,“打我今儿遇见你起,你就一直在打哆嗦,刚才在车上你虽然睡了可是手指尖不停在抖,你自己走,我不放心。”
他固执地不肯起身,见钟慈迟迟没行动,又侧过身固执地把钟慈往他身上扯,撒娇道:“慈慈,我不想蹲麻了腿,那滋味不好受。”
半推半就,钟慈无奈地双手圈住伊望的脖子,他立刻会意,伸手一左一右勾住钟慈的膝窝。
钟慈的脑袋轻轻地靠在伊望的肩上,只有在这个自己最熟悉的人面前,内心的恐惧才能被压下去。
“小望,”她说,“谢谢你。”
“谢我干嘛。咱以后婚礼搞中式的,到时候我要背你进洞房,现在就当提前练手。”说完,伊望把她当货物那样掂了掂,不乐意地说道,“慈慈你怎么这么轻?”
“我不轻,是你气力大。”
“我的确一直在做力量训练。”伊望变相认同了钟慈的说法,说完,他又说,“慈慈你还可以继续吃胖些,再胖个十斤我也能背动你。”
钟慈没有再回话,心里想着另一件事——他们相遇八个多月了,羿修一直没吃掉她,难道是为了想把她养肥点再吃掉?
思及此,她浑身又颤抖起来。
伊望的家,是个大平层,视野极好,他家里的所有家具、摆件都是现代及后现代风,全是他亲自挑的。
跟羿修的别墅比起来,这里更有人味儿。
人味儿。
脑海里忽然蹦出这么一个词后,钟慈静静坐在浅咖色的皮沙发上,开始回忆很多细节。
羿修那随时会变得赤红像失控吸血鬼的双眼;
羿修博古通今,他的知识储量简直非正常人类可以拥有;
……
他说他拥有较漫长的时光,妖怪比人类长寿;
他吃的食物全都很稀奇古怪,非人类常见食材;
他说与祖父长得相像是因为遗传,其实根本就是同一人,都是他自己;
……
与羿修公园初遇后,自己莫名皮肤严重过敏、莫名严重失眠、头发莫名严重疯长;
与羿修公园再遇后,当他听见自己这些莫名发生的病症后,神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以至霸道提出自己不解决失眠就不被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