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件高级VIP病房,墙面刷的是温馨宁静的淡蓝,家具一应是乳白色的,搭配起来很高级。
两室一厅的结构,有卫生间,有沙发区,有半封闭式的阳台,有病人住的主卧,也有供陪护住的客房,整体面积比钟慈租住的房子还大。
等羿修去客房换病服时,钟慈起身来到海每身边,低声询问:“海医生,你就告诉我吧,羿修的病情究竟有多严重?他跟我说,是右肺出现裂痕,但不严重,可我见到房间里这些仪器设备,就知道事情肯定没他说得那么简单。”
闻言,海每神色出现半秒的凝滞,在钟慈还未察觉时就恢复如初,她转身示意其他的医护人员:“这里我来负责,你们先去忙其他事。”
“好的,院长。”两个护士,一个医生退出房间。
等病房只剩钟慈和海每两人时,海每挥手,造了一个结界,然后才轻轻叹口气:“其实修的病情,是严重中带着麻烦,反反复复的麻烦,他的病情不像人类有些病,做完手术,割掉病灶,或者修补完整器官,就可以很几年不复发。”
“海医生你的意思是——羿修的病情会反复发作是吗?”钟慈立刻抓住重点,“复发的频次,大概是?”
海每摇头,苦涩地说:“复发根本没规律可循,只要大人的情绪过于起伏,比如过于喜悦、过于悲伤、过于失落、过于激动,就一定会病情复发。”
钟慈迫切地总结:“所以只要让他维持较为稳定的情绪,在一定程度上,就能避免病发,是这样吗?”
“是的。”海每点头,嘴唇动了动,十几秒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说出一个重要信息,“大人一旦双眼忽然变红,就是病发的征兆,这个时候一定要及时医治,否则他会陷入沉眠,苏醒时间待定?”
沉眠?苏醒?
钟慈费力咀嚼这两个词,忽然想通了,上次羿修回旧金山后,消失了近三个月,无声无息,她给他发送的所有消息石沉大海,其实根本就是——因为他那时候已经昏睡,进入沉眠。
天呐,竟然要三个月才能苏醒,三个月,太可怕了。
等等,还有他们的第一次相遇,那时羿修眼睛也变红,也病情复发,直到她在DP参加最后一轮面试,他才重新出现在自己身边,当时……距离初遇足足有四个多月时间。
思及此,钟慈抓狂,抱头,挠着头发,显得六神无主。
见状,海每伸出手按在钟慈的手背上,安抚道:“钟小姐你别担心太盛,大人的病,只要他肯好好就医修养,苏醒的时间就会变短。再说,我父亲之前隐匿在英国进行闭关修炼,如今他出关了,大人的病,会好很多——”
说到这儿,海每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凄凄:“我……我医术始终不及父亲一半,实在惭愧。”
这下,换钟慈安慰海每,她两手抱住海每的手:“海医生,你还不知道吧,当初修带我去朴院吃饭,他和牙穿老先生都在夸你医术好。”
“真的吗?”海每忽然紧张地询问,表情带着一种不可置信,像一个素来爱装大人的小姑娘在偶像面前被夸了,终于流露小女孩该有的腼腆、害羞以及窃喜。
“当然是真的,比珍珠还真。”钟慈学羿修的话,讲真,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素来待人礼貌却不怎么热络的海每脸上看见如此生动的表情。
果然,再性子冷淡的姑娘,听见比自己厉害的人在背地里夸奖自己,都会忍不住激动。
俩姑娘的情绪都从小雨转为多云,虽然没一步转到晴,但好歹不再锁眉头。
就在这时,换好蓝白条纹病服的羿修从客卧出来,察觉到房间里设了结界,猛地一怔,旋即揶揄道:“两位小姐说什么悄悄话,还不让人听。”
这种时候,海每不会去接话,显然羿修想问的人根本就不是她,所以海每很识趣,挥手撤掉结界,转身继续鼓捣仪器。
钟慈走上前,主动拉起羿修的手摇摇晃晃,调皮地说:“说你好话,夸你帅嘛,但又怕别人听见,误以为我是花痴。”
“肯定是海每怕被人误会,”羿修绅士地开起玩笑,“她是这里的副院长,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副院长,怕手底下的医护人员听见她花痴的言论,破坏形象。”
话音一落,海每转过身,盯着羿修,冰冷的口气夹带一丝恭敬:“羿先生,我还没施针,您就已经开始针对我,有意思么?”
闻言,钟慈迅速刮了刮羿修的手板心,暗示他别玩笑过火,羿修领会,用指甲盖回刮着钟慈的手板心。
“Sorry,just a kidding!”羿修向海每大声道歉,然后弯腰在钟慈耳边低语,“谁叫她总把我扎成刺猬。”
钟慈笑了,狠狠捏了把他的手指——这人,不,这鹓鸟怎么这么小心眼啊。
“修先生,请把病房扣子解了,取下那个电极贴片,我们开做肺部检查。”只要在梧弦医院,海每对羿修的称呼都是,修先生。
不过,钟慈记得当时在凤凰街29号,羿修家,她第一次跟海每打照面,海每称呼羿修是,修;而刚才设了结界,她立刻改口称,大人。
虽然不同场合,用三种称呼,但钟慈能感受到海每对羿修的恭敬,同时也感受到,羿修对海每的信任。
可是当看见羿修在海每面前解开病服扣子,赤出胸膛,钟慈立刻就喝了醋似的,嘟起嘴,虽然明明知道这只是医生在例行微病人做检查。
差不多五分钟后,仪器全都上好身,海每淡淡地说:“修先生您好好休息,八点时,我父亲会来给您施针。”
说着,海每转看向床尾站着的钟慈:“钟小姐,羿先生就交给您了,有需要帮助的,请按呼叫键,我听见会及时出现。”
“好的,”钟慈微笑点头,“谢谢你海医生。”
海每退出病房,拉上房门,贴心地翻过门上的挂牌,把写有『病人正在休息,免打扰』的那面字,露出来。
钟慈坐到羿修床头,从下面往上,一颗一颗替羿修把病服扣子扣好,最后停在喉结处,拿指腹摁了好几下。
忽地,身旁的检测仪器“哔”了一声,像烟火在夜空炸了那样,吓得钟慈立刻转眼去看仪器显示屏,曲线走势图明显比几秒前,猛地跳高不少。
“哎呀,玩过火啦。”钟慈吐着舌头,手指赶紧从羿修的喉结处拿走,“修,你别太激动,好好休息。”
身上装了仪器的羿修,此时看起来软绵绵的,真的像个病人那样虚弱尽显,可他的眉眼装满了浓浓的情:“慈慈,只要你摸我,我就会激动。”
“别别别,你千万别情绪激动,”钟慈吓坏了,怕羿修激动过头直接沉眠,“我不摸了,我一定手脚老实,你好好养病,快些好起来。”
羿修语气有些不满:“慈慈你干嘛往后退,离我这么远。”
这还叫远?
钟慈只不过挪了一屁股的距离,从他的手腕位置,挪到膝盖位置,就二十厘米不到吧,怎么在他眼里就称为『这么远』了?
羿修可怜巴巴地说:“只有你贴在我怀里的距离才叫近,其他的时候,都离我算蛮远的。慈慈,你扶我靠坐起来,然后紧紧依偎在我怀里。”
钟慈眉毛挑动,瞪他:“有你这样子养病的么?”
羿修就爱她这副鲜活的小表情,立刻着魔似耍赖:“养病、恋爱两不误,多好的办法,两全其美。Come on honey.”
钟慈瞥了眼监控显示屏,上面的曲线已经呈现走高的趋势,慌忙说:“honey你不能激动,快,深呼吸,平复情绪,来跟我做——吸气,对,保持,然后呼气……”
羿修惨惨地说:“做一百组深呼吸都没用,除非你贴着我,让我抱,否则——”
说着,他故意闹起来,耳边立刻此起彼伏的“哔”声,那监控显示屏上的曲线全沸腾了,争先比高。
钟慈怕了,慌忙坐过去,抽了个腰枕,扶羿修坐好,然后主动伸手一前一后,圈住他的腰,慢慢把头靠在他怀里,嗔道:“You\'re a totally bad phoenix.”(你这只坏透了的凤凰)
羿修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奸计得逞地说道:“It is not bad but unscrupulous.”(不是坏透了,而是为爱可以不择手段)
真不要脸,还夸自己聪明。
钟慈愤恨地抬头,一口咬住他的耳垂,可咬合确实轻轻地,完全是虚张声势。
第42章 某人的自谦
◎修你的故乡在哪儿◎
靠得太近,那股看不见,却令钟慈又熟悉又痴迷的鸢尾雪松香味很合时宜地窜入鼻腔。
钟慈亲亲他的耳垂:“修,你身上真香,你的沐浴露选得真好。”
羿修垂眸看钟慈,温声笑起来:“慈慈,你夸我就好了,干嘛总要带上别的事物,这跟沐浴露有什么关系?”
“你身上香,不就是因为用了这款沐浴露吗,”钟慈很自信地说,“上次借你浴室洗澡,我用了你的沐浴露,就是这种香。”
“错啦,honey你大错特错啦,”羿修开怀大笑,这笑声瞬间从他的口腔灌入钟慈的天灵盖,灌入她的全身,“鸢尾雪松,是我体香啦。你痴迷我的体香,就像痴迷我一样。”
“怎么可能?”钟慈不信,举例自证,“我鼻子灵着,没出问题,昨晚我闻到了你送我的红玫瑰香,今天又闻见你须后水的清香,开车时也嗅到车载香水的味儿。”
“可是,慈慈这真的就是我的体香,”羿修嘴里念了一句,钟慈知道着应该是口诀,因为下一秒钟,鸢尾雪松再次窜入她的鼻腔,这次更浓郁,更久久不散。
“慈慈你有闻到吧,这真是我的体香,我能轻松操控浓度,就像操控呼吸那样。”羿修用事实来解释,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这……这……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呢?”钟慈信了羿修的话,接着便开始怀疑自己的嗅觉。
羿修凝视着她,见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嘟嘴,一会儿拱鼻头,小表情可爱死了,忍不住低头咬住她的唇:“慈慈,给我亲几口,我就告诉你答案。”
好一会儿,真的过了好久,羿修才松开嘴巴,看着满含期待的钟慈,慢条斯理地说:“眼泪。”
“嗯?”钟慈一怔,没明白。
“眼泪把我们串在一起,之后你的五感其中之一,就会发生变化,与我融合。”羿修迅速给出答案。
紧接着,他开始慢悠悠地解释起细节:“初次,我们在小公园见面,你当时哭得稀里哗啦,我不是借你纸巾么,慈慈你真是个泪人,水洗似的打湿两张纸巾,那纸巾我一直没丢,转身就把上面的眼里收集起来了。——所以,但凡我经常使用的物品,你都会条件反射般敏锐地闻出这股鸢尾雪松香。今天的须后水,我才现开封使用,所以你闻到的就是它原本的气味。”
“啊哈?!”钟慈怒了,朝着他的手臂狠狠揪了一把,这次是真用了大劲儿,“总拿我哭的事,嘲笑我,实在太可恶了!”
“啊——啊——”羿修吃痛叫出声,下一秒,惨兮兮求饶起来,“羿太太,我错了下次再不说这事了,你别掐了,啊——”
“你上次也这么保证的,今天却又提,你分明就贼心不死!”钟慈又用力拧了一把胳膊肉,“你这个可恶的大坏蛋!”
“实在是那一幕太鲜活,令我至今仍觉一切都在昨日。”某人仍不知悔改,还说。
钟慈真气极了,不想可怜这个可恶的家伙,准备结束这次的依偎,谁知,羿修像读心似的,立刻手脚并用地圈住她,死活不放人。
“慈慈,我再不提了,真的,我对着我发誓。”某人恬不知耻地做出保证。
“你向你自己发誓,有什么用?”钟慈瞪他。
“那我对你发誓,我以后不敢了,成么?”见钟慈表情仍是带怀疑的,羿修干脆不讲理了,手掌托在她后脑勺,对着钟慈的唇就是猛亲,“这是保证金。”
保证金?羊毛出在羊身上的保证金,也就只有像他这种in heart(发//情期)的雄性凤凰想得出,钟慈又好气又好笑。
耳鬓厮磨好一阵子,忽然,病房里响起手机铃声,羿修皱眉,他听出来这是钟慈的闹铃声:“慈慈,你又设了什么提醒?”
“听学啊。”钟慈朝羿修摊开手心,“修,你手机借我,还有三分钟,我要登入『异类』APP,准备听庄子先生的讲学啦。”
“羿太太真好学,不过——”羿修拉着她的手,“慈慈你说了句病句,『子』,就是先生的意思。”
闻言,钟慈顽皮地吐了吐舌头:“知道啦,羿老师。”
其实她语文学得扎实,知道这个知识点,但还是佩服羿修的逻辑严密,这种小细节都要抓出来。
“你手机呢?”钟慈重复。
“换衣服时放客卧床上了。”
“你松开我,我要去拿手机,不然再磨蹭,听学就迟了。”
“慈慈,你看——”羿修箍住钟慈的腰,忽然手指在虚空中一抓,手机下一秒钟就出现在他手心里,“这不来了么,你就继续乖乖躺我怀里,哪儿也不用去。”
“不行,我要去上个厕所,你放开我。”钟慈挣脱几下,无果,只好解释,“老毛病了,我在做重要的事情前,都要上趟厕所。”
羿修不情不愿地松开钟慈,接过话顺着往下问:“慈慈,你不会睡觉前几分钟还要上厕所吧。”
钟慈几步走向卫生间:“那是当然,除了有时冬天太冷,我会憋着。”
羿修的笑声从背后传来:“慈慈,原来你还有这种强迫症啊。岂不是,以后睡前我还得多等你一会儿。”
正准备拧卫生间门把手,听见这句揶揄话,钟慈转过身,拉着门把手伸出脑袋看向羿修。
“其实有办法可以让你不用等的。”她说。
羿修噢了声,忙问:“什么办法呀?强迫症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钟慈神秘一笑:“结婚以后,咱俩分房,各睡各的。”
闻言,羿修嘴角的笑容顿时皲裂,怔愣好几秒后,他嗓音激动地说:“不行,我那里又没问题,不可以分房。”
“那里?哪里呀?”钟慈没明白。
羿修后脑勺枕着自己胳膊,带着钟慈的视线往下滑,停在自己的下腹:“这里。”
钟慈的脸唰地绯红,
背回身,嗔骂道:“臭流氓。”然后砰的一声拉开门,又砰的一声关上门,躲进卫生间。
可惜,虽然隔了道门,钟慈还是在卫生间清晰地听见某人花枝招展的笑声。
从洗手间出来,钟慈重新依偎在羿修怀里拿起手机进入『异类』APP,开始听直播,羿修则抓着她手指玩。
过了十来分钟,钟慈抬眸小声问:“庄先生说的是哪里的口音?我怎么听着有点山东口音呢?和我大学老师的口音很像。”
闻言,羿修乐呵呵笑了:“慈慈你的关注点真特别。”
钟慈解释:“这是人的一种本能反应,会根据说话人的口音、习惯用词推测他的来处,甚至性格直接点的人,还会主动询问『你老家在哪儿』。”
羿修绞钟慈手指玩,两人指腹碰着指腹,脑袋抵着脑袋,低笑起来:“慈慈你难道不清楚,目前好几处地方都在争庄子故里么?你作为人类的一份子,要是一句话没说好听,会立刻引起其他学派的,唇枪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