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今天,她又开始因为她的猜测而不安。
“别哭。”商叙以吻堵住了她的唇,将她的不确定尽数化去,“爱你……”
到了这时,商叙的醉意已散了一半。
他自知喝了酒,很容易就刹不住,一旦肆意敞开口子,说不准就会伤了温舒白。
于是他动作温吞,始终克制,连吻都是悠然辗转,与她细细耳鬓厮磨。
温舒白却与往日的需求不同,不满地哼了一声,讨要道:“不是这种吻。”
紧接着,温舒白亲身示范,抱着他的腰,朝他扑过去,像是一只小兽,比起接吻,更像是在捕猎,寻着男人的舌尖,和他热吻纠缠。
可她到底还是生疏,且不知如何主导这个吻,吻了一阵,就慢了下来,压在商叙身上,又不愿停下,进退两难,逐渐慌乱。
“别慌。”商叙翻了身,让局势颠倒过来,以手抚上她的眼睛,“闭眼。”
他天然带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让身下的温舒白只知道顺着他的话去做。
随后,商叙像是教引一般,在模仿完温舒白方才那个初始的吻后,又逐步转向深入,教她换气,诱着温舒白跟上他吻的节奏,从容且享受。
房间开始升温,两人都觉得燥热。
不知是谁先开始脱谁的衣裳,两人都渐渐衣衫不整,低喘着粗气。
再往下,纵容着彼此更近一步,似乎该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商叙总觉得不安,突然停了下来,再一次思索起今天发生的一切事。
温舒白实在好反常。
“不想要我吗?”温舒白发现他停下,眨着眼睛软声问他,眼神单纯中带着委屈,“商叙,可我想要你……”
再没有比这更诱人沉沦的情话了,心爱的人主动示爱求欢。
商叙终于忍耐不下,咬上她的脖颈,双手轻抚过她的锁骨,揉红了她一寸寸肌肤。
然而手背跟着一热,商叙顿了下,抬起头,瞧见温舒白落了泪。
她并非全然都在享受。
说来奇怪,可商叙就是能够感受到,他心爱的女孩不开心,今晚的主动,也像是在宣泄情绪一般。
而如果她不开心,他实在做不到单为了自己的情/欲,就这么继续下去。
这对温舒白,对他们两人都不负责。
于是商叙问道:“你不是说昨晚刚来完,是不是不该这么早?”
他是指经期的事,或许是因为最近温舒白太累,准时造访的大姨妈昨天提前走了。但温舒白看上去还是不太精神,脸上没什么血色。
一些话被商叙说出后,脸皮薄的温舒白自动失去了刚才的大胆架势。
她终究不能够抱着商叙,继续诱惑他……
而商叙一点点帮她将方才弄乱了的睡裙重新系好,吻了吻她的额头和脸颊,这才又抱住她。
大概是怕出意外,他的怀抱并不那么紧,甚至有意与她保持了一点点若有似无的距离。
他轻拍着温舒白的后背,安抚着她一整晚都不得安稳的心。
他们一夜各怀心事,却又紧紧相依。
新一天的工作,带给庸常的生活某种规律性。
仿佛任何事,都会被工作所规整,推着如温舒白一般的上班族,如上了发条的音乐盒小人,一圈圈转下去。
在设计院里,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工作中的温舒白都没时间去想自己的烦心事,不断画图,开会,跟进一个个项目。
只有在短暂的会议与会议之间挤出的茶歇时间,众人才能忙里偷闲,聊起一些最近的网上热门八卦。
“真是万万想不到啊,陈国昌这就被抓了?”
外界不知详情,那晚播报里的一句“陈某”,还不足以判定是陈国昌。
只有在其他各路新闻媒体跟进报道之后,众人才知道,那因涉嫌强/奸案被刑事拘留的人,就是陈国昌。
这事情也算是给网上的舆论画了个阶段性的句号。
能被警方采取措施,必然是真的获取了最新有力证据。
长期以来,围绕陈国昌的讨论,终于能够有了个定论。
原先还在为陈国昌说话的人,此时都沉默下来。
其中就包括了陈国昌花钱请来的那批水军。
“笑死了,这群水军怎么在讨薪?”
因为陷入建材质量不合格导致建筑物坍塌的丑闻,隆昌新材股价暴跌,市值一贬再贬。
陈国昌一开始给水军的种种承诺,比如高昂的报酬,如今因为公司现金流出了问题,竟然到了无法兑现的地步。
水军们自然是认钱不认人的,眼看着陈国昌被抓了,怕钱要不回来,就在微博上痛骂,将陈国昌如何教授话术,引导舆论的事,也全都抖了出来。
“这种钱,估计是要不回来了,水军也算是自作自受吧。”又有人感慨道。
水军本来就是灰色产业,且当初这群人既然愿意为虎作伥,替陈国昌洗白,昧着良心赚钱,现在自然也没有什么值得同情之处。
众人看了,不过是觉得狗咬狗,看个热闹。
而很快,陆遥唏嘘了声:“怎么回事?陈彦迟原来也有问题啊?”
温舒白听到了,终于低头去看此时此刻微博最新的高位热搜。
“南城大学历史系一助教涉嫌学术舞弊。”
“陈彦迟是谁?”
“陈国昌陈彦迟。”
几个热搜都是居高不下。
*
比起设计院,南城大学历史系众位师生的讨论,似乎更加热烈。
这个结果对黄坚来说,并不意外。他不觉得猝不及防,只觉得早该有这么一天。
说到底,陈国昌就是陈彦迟最大的后台。
多年来,陈国昌在南城大学盘根错节,给了陈彦迟多少助力。
而随着陈国昌被抓,校方立即展开后续调查,约谈了学校全体老师。
与陈国昌一向不对付的一些人,或是为了正义,或是为了利益,又都把多年来受陈国昌恩惠的人,为陈国昌儿子开后门的人,包括获知的其他情况,全都告诉了校方。
调查很快就到了历史系那边。
那几个平日与陈国昌往来密切的教授,都怕被陈国昌的事连累,虽然不得不承认给陈彦迟开后门的事实,但其余他们自以为没有证据的,自然是一切都往陈国昌身上推。
然而天下无不透风的墙。
单是黄坚这些年来的种种留意,历史系其余师生的耳闻目睹,都能让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适逢南城大学新调来了一位校长。
明白局势的人,都知道这是上面有意要肃清时弊,彻底整治一番南城大学的歪风邪气。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校长到任后,头一件要查的,就是陈彦迟当年保研造假的事。
陈家要倒,所有人都看得明白。
陈彦迟又一向与众位同事不对付,人缘不好,走到了被调查的地步后,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面对调查,陈彦迟起初还想挣扎。可看出校长那边完全是软硬不吃后,也就灰了心。
事情一旦被揭开一个口子,就再也没有停下的机会。陈彦迟当年在陈国昌的操作下,花钱购买专利,以及用利益收买历史系教授,在保研上做手脚的事,全都被查了出来。
南城大学校方这次算是雷厉风行,满打满算,从出公告说明收到举报,会认真调查,到再出通报,说明对陈彦迟的处分,中间也就不过十几天的时间。
“这些东西,他不来拿走吗?”
同事看着陈彦迟桌上的杂物,问道。
“他好多天没来了吧?”另一人道。
自从被校方调查后,除去一次校方约谈,陈彦迟再也没来过学校。
“可能是觉得没脸。”黄坚道,“他一直都是个特别傲的人。”
众人都沉默下去。
在从前,陈彦迟确实有傲的资本。
他是陈家的独生子,虽比不上温商等家族的显赫,可比起普通人家,条件已经算是相当优渥。
他有家人铺路,什么事都不用他操心。
因为前二十几年过于顺,陈彦迟甚至根本不懂得真正谦卑。
他的温文尔雅只表现在脸上,可真正与他日常在一起工作的人,又怎么会感觉不出他骨子里的傲?
平时,他望着他们的眼神,都是鄙夷清高的。
而到了今天,反倒成了个连回学校拿东西都不敢的人。
众人哪怕与他不对付,这个时候,也觉得心情复杂,十分感慨。
“管他做什么?”有人劝黄坚道,“各有各的命吧,而且他再惨,只怕也比我们这些普通人好过得多。”
陈家再破败,大概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陈彦迟虽然是研究历史的,以此为毕生目标,可他家也不靠他赚钱,哪怕他没法再在南城大学混下去,也有其他的出路。
“也不算管他,只是感觉,何必呢?”黄坚道。
黄坚平时也能感觉到陈彦迟对历史学的热爱,可如果真的热爱,就更加不应该学术舞弊,弄脏了热爱的东西。
毕竟一切投机取巧,似乎早晚都会付出代价。
*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几日里,陈彦迟其实每天都会来南城大学。
只是他没有一天敢进去。
他只会在校门口停下,然后绕着校园,一圈又一圈地走。
在走路时,他时而想到已被刑事拘留的父亲,时而想到和他多年恋爱的嫣然,甚至也会想到温舒白。
短短几个月,好像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到了今天,他好像失去了他原有的一切。
他给嫣然打去了一个电话,但没人接听。他很想等到嫣然的回电,但一直到天黑,嫣然都没拨回来。
网上的新闻铺天盖地,嫣然早该听到消息。
但嫣然是个说话算话的人,那天和他见完面后,还真就是最后一面了。
从前那么多年的感情,也都如同过眼云烟。如今听到他的近况,也没来关心他,哪怕只是同他说一句话。
可他又没资格指责嫣然的狠心。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嫣然的愧意,只会越来越深。
可他不知道,迟来的深情,往往不堪,也显得可笑。
陈彦迟又转了一圈,最后在校门口停下。
他低头看着手机通讯录,一个一个地翻看,怔了下,然后苦笑。
原来这些年来,他不过是交了些狐朋狗友,从前对他各种奉承讨好,仿佛亲兄弟般,但等父亲出事被抓后,那些人跑得比谁都快。
他身边再剩不下一个人。
他也没有亲人。
祖父母早逝,外祖父母那边与他没什么关系。父亲被抓,母亲因为他那天的态度寒了心,大概也不愿再理他。
他突然有点想哭,本想忍着,手机却振动了下,看到来电上的“妈妈”,他终于流下泪来。
“妈……”
在接通的那一瞬间,陈彦迟面前也多了一个人,竟是拿着手机的商锦绣。
“彦迟,我看到学校的通报了。”商锦绣叹了口气。
“嗯。”陈彦迟应了一声,然后自嘲道,“硕士归来,仍是大学毕业。我这一生,算是完了。”
他一向视学校的前程为最重要的东西,可如今,他却被学校取消了研究生文凭,解了聘。
以他的名声,只怕在高校根本不可能再找到工作。
退一万步讲,他的最高文凭成了大学本科毕业,也没高校会收这种条件的人。
他觉得极其耻辱。
商锦绣感受到了儿子心情灰暗,忙开解他道:“彦迟,人生不只有这一条路。很多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可你还年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我还有些钱,你去做别的事,我会支持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彦迟本该为此而感动。
因为他的母亲如同全天下其他母亲一样,哪怕对他的所作所为失望,依然不会不要他,彻底断绝了与他的来往。
商锦绣还这样劝慰他,开解他,想让他心里好受些。
可多年来,被母亲宠爱着长大的陈彦迟,却突然生出了委屈,抬高了声音道:“妈,你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吗?”
这突然的暴怒几乎把商锦绣吓到了。
她甚至有点犯怵,因为她紧跟着就想起了她的丈夫陈国昌。
父子之间,是耳濡目染。
她深知道陈彦迟从前对陈国昌的崇拜,崇拜他的手段。
眼看着陈彦迟变得这么像陈国昌,商锦绣不太舒服,淡声道:“陈彦迟,你不要跟我大呼小叫,也别像你爸那样,我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