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陈彦迟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母亲的心理压力,向她道歉。
那天商锦绣遭受陈国昌的家暴,是他亲眼看到的事,他知道这对商锦绣的伤害有多大。
她甚至为此有点ptsd,可又不得不回忆与陈国昌的一切,只为了准备起诉材料,早点与陈国昌离婚。
“没事。”商锦绣缓了缓道,“可是彦迟,我确实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只觉得你显得很委屈,可你扪心自问,我们又有什么值得委屈的?”
仿佛大梦初醒,商锦绣的心境与之前已经大不一样。
如今的她,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执着于扶起陈家。
什么钱,什么权,什么地位。
如果只是为了这些东西,陈国昌就要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那这个陈家,还有扶起的必要吗?
至于陈彦迟,所有的事都不算冤枉了他,只不过让他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又怎么算是委屈?
“彦迟,我们光明正大做人吧。”商锦绣劝道,“你的硕士文凭没了,你如果真想继续在这行,那我们就再重新考,通过自己的实力,你也可以回到南城大学。”
“回不到了。”陈彦迟只是摇头。“考研有什么用?不止南城大学,其他高校也都去不了的。我爸进去了,没人再帮我了。”
商锦绣一听,心就沉了下去。
原来到了今天,他还不知悔改。他还在抱着陈国昌那边的希望,觉得陈国昌当年做的事情没有错。
“陈彦迟!当年你爸那么运作,我就不同意,觉得这埋了隐患,根本不光彩。我真不知道上这么多年学,你都学到哪里去了,你学术舞弊难道是对的?没了陈国昌,你就什么事都干不了了?”
商锦绣厌极了儿子陈彦迟对陈国昌的依赖,这比那晚儿子的犹疑,还要让她痛苦。
“是,没有我爸,我真的太难做成这些想要做的事了……”陈彦迟索性承认了。
他享受惯了特权,早忘了该怎么自己努力。
母亲过来劝他,他却觉得母亲是“何不食肉糜”。
“妈,你跟我不一样,你有商叙他们护着,可我,只有孤单单一个人了。”
陈彦迟无比落寞。
商锦绣终于被气得冒火,骂道:“你一个人?我是白生了你这个儿子了!到头来,我几夜几夜为你担心到睡不着,结果还不如陈国昌这个畜生对你重要。”
“小叙早就劝了我,是我太心软,还来找你。”
“商叙劝你什么?”陈彦迟听到商叙的名字,就很不高兴。
“他劝我各有各的造化,你受陈国昌影响太深,我说再多也无用。今天见了你,听你说这些,我才知道他说得太对。”商锦绣忍不住摇头。
“商叙商叙,又是商叙!”陈彦迟气到咬牙,“他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真当自己是个长辈了吗?”
“他本来就是你的长辈。”商锦绣道,“他之前一直帮你,是为你好。”
“我可不认他这个长辈!”陈彦迟喊道,“妈!他是什么都有了,才这么气定神闲,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现在成了这样,我们陈家成了这样,他自然把我和陈家都当笑话看了。妈你糊涂,还当他是为我好吗?你仔细想想,他做的哪件事不是为了他自己?”
“他前几年帮扶陈家,不就是为了在你面前刷好感吗?他做了好人,让你为了他的人情,后来和我爸闹翻。”
“他从我这儿抢了温舒白,本来理亏,可到头来,你竟然还要反过来谢他。”
商锦绣万万想不到,到了今天,陈彦迟还能说出这些话。
她忍着情绪,提醒道:“陈彦迟,别的不说,舒白那事,是我们理亏。”
陈彦迟冷笑了声,道:“我爸说得果然没错,所以您姓商啊。”
“你说什么?”商锦绣冷了脸色。
“我说,我爸再恶,也知道帮我铺路,帮我打点一切。而你,只会跟着商叙,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妈,是商叙毁了我的一辈子啊。”
陈彦迟红着眼眶。
他自认为已经走到绝路,山穷水尽,可越是这样,他越不愿自我反省。
如果认了陈国昌的错,认了自己的错,他多年来的价值观会跟着崩塌。
于是他把错全都堆到了商叙身上。
最开始,是商叙在调查他父亲陈国昌。是商叙把线索寄给商锦绣,最终导致商锦绣进一步调查,得到有力的证据。
陈彦迟不愿怪罪生他养他的母亲,就把所有的愤怒,也都抛到商叙身上。
“你简直疯了……”商锦绣后退两步,“这跟小叙有什么关系?”
陈彦迟再不说话了,也不看母亲,只是转身离开。
怎么没关系呢?
几个月时间,陈家倾颓,难道没有商叙的推波助澜?
坍塌事故,性/侵事件,哪一件少了商叙的助力?
而如果一切都往前追溯,陈彦迟知道,他自己从来都是嫉妒商叙的。
嫉妒他所拥有的一切,尊贵的身份,豪车名表,商氏集团。
到了后来,他也嫉妒商叙拥有温舒白。
可他呢?
到头来,他什么都没有了。
商叙实在不该再在他母亲面前,说这些“挑拨是非”的话,来惹他。
陈彦迟心里的怒火怎么都压不下来,脑子里反复想的,都是该怎么让商叙也如他现在一样痛苦。
此时商叙家中,仍是一片宁静。
商叙丝毫不知,自己的随口一句话,竟然招来了陈彦迟更深的记恨,连同先前的所有不满,越积越深。
温舒白和商叙吃完晚饭,就聚在一起下起跳棋。
温舒白原本有点昏昏欲睡,刚趴到桌上,就感觉到桌子突然开始晃得厉害,棋子也跟着倒得凌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不是地震了?”商叙最先站了起来。
温舒白也反应过来,握住他伸出的手,就往楼下走。
地震时没法乘坐电梯,他们走到二楼时,去叫商父商母,扶着老人一起下楼。
五分钟后,院子里站满了人,其实大家都感受到这次地震比较小,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都下来了。
管家开始清点人数,商叙去接过递过来的温水,安抚父母,一转眼功夫,却不见了温舒白。
正当他慌张之时,瞧见温舒白竟然从别墅门口走了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又进去干什么?”商叙不安地拉住了她,说话时,甚至有点怒意。
那一瞬间,他无比懊悔不久前没有一直握住她的手,让她待在他的身边。
“我……我感觉地震停了,就上去拿个东西。”温舒白支支吾吾。
“我之前就看过你家房子,是符合建筑抗震标准的,这点地震又不会倒塌……”看到商叙那么生气,温舒白小声补道。
“你是想气死我吗?温舒白。”商叙看她背着手,忍着火问她,“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要你冒险回去?”
“你的心血。”温舒白摊开了手,竟然是那个八角亭建筑模型。
她一心一意护着的,是她觉得他在意的东西。像极了四年前那一幕。
商叙眼睛酸涩了下,一字一顿道:“温舒白,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第078章
商叙没接过她手里的八角亭建筑模型, 只握住了她空着的左手,又把自己的外衣披到了温舒白身上。
“可它也很重要。”感动之余,温舒白依然记得商叙平时有多在意, “你那么珍视它。”
“我确实珍视它, 但那全是因为你。”商叙脱口而出。
因为是被温舒白守护过的东西, 所以对他而言,有了特殊的意义。
重要的从来都不是物件,而是温舒白这个人。
“全是因为我?这是什么意思?”温舒白敏锐地捕捉到了信息。
商叙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巧管家过来汇报, 说地震局在网上发了情况通报, 南城地震台网正式测定,方才发生了4.0级地震, 震源深度15公里。
这次地震强度较轻, 而且南城拥有地震预警系统, 基本可以确保安全, 于是又在院子里待了一阵后, 众人就都回家了。
温舒白却始终记着商叙方才的那句话, 迟迟没有将那个八角亭建筑模型放回书房, 而是捧着它, 站在商叙的面前。
她想了很久, 才做出这个决定, 要直白地找商叙问个明白。
因为这些天里,她虽然反复暗示自己, 要朝前看, 但是心里的不安与愁绪一直存在。
她渐渐意识到, 这个问题放在那里,一天不解决, 她就介意一天,最终越是搁置,越是累积情绪,也就会与商叙真正有了芥蒂。
“商叙,我们谈谈吧。”温舒白主动邀请道。
商叙自知躲不过,刚才他的话也已经让温舒白起疑,于是只能答应:“好……”
似乎比之前的任何一次交谈都要来得郑重正式,温舒白与商叙一前一后走进书房。
温舒白在茶桌旁坐下,商叙紧跟着她,也要坐下,却被她推了一把。
“你别坐我身边,你就坐在对面。”温舒白指了指。
商叙乖乖在对面坐好后,心里多少有点犯怵。
面对面的状态给人以紧张感,温舒白像是打算“拷问”他。
果然,温舒白一开口,就带着强势,和他说明着要求:“商叙,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能回答是或者不是。如果你说谎,就意味着你根本不看重我们的婚姻,我们的关系早晚会走向尽头。”
她目的明确,且以此杜绝了商叙干扰她的可能。
她决绝坚定,是在用后一句话震慑商叙,要他句句对她说实话。
商叙意识到她态度认真,也就答应下来,打算见招拆招。
谁知第一个问题,就让他陷入为难境地。
“商叙,在和我订婚前,你就对人动心了,是不是?”温舒白问道。
“是。”商叙不得不回。
温舒白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时间是在四年前,是不是?”
“是。”
“是在夏天,是不是?”
“是。”
“从那时起,你就一直喜欢那个女孩,至少有四年时间,是不是?”
“是……”
“哪怕我们结婚后,你也喜欢那个女孩,是不是?”
“舒白……”商叙隐隐感觉她的问题透着不对劲,连忙想替自己解释。
“不许说别的。”温舒白严肃道,“只许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
说出这个字时,商叙的心其实已经慌了。
温舒白讨厌欺骗,更讨厌背叛,他不知道这种容易造成歧义的回答,落在温舒白耳中,她又会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
“那时候,你不知道关于这个女孩的很多事,甚至不知道这个女孩的名字。是不是?”
“是。”
“那最后一个问题。”温舒白站了起来,走到茶桌另一侧,走到商叙的身旁。
“这位你暗恋四年的女孩,是不是我?”温舒白问道。
商叙一直紧张到不敢抬起头,而此时温舒白终于把这句话问了出来,他也就不得不抬眸望向她。
他发现温舒白眼里的情绪不是气愤,倒是显得很平静。
他的心情顿时陷入灰暗,不愿回答温舒白的话。
温舒白真的很聪明,从他刚才的一句话,就推断出了,他从四年前就对她动了心。
可温舒白现在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是表面淡定,实际气愤,觉得他欺骗了她吗?
是了,他心机深沉,机关算尽,根本不是温舒白初始印象里的那个,单纯因为抱不平,而仗义相助,同她订婚的那个“有缘分的人”。
温舒白一定会因此失望,厌极了他这个骗子。
“商叙,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实话。”温舒白开口催促他。
“舒白,你等我一下。”商叙暗下了决心,咬了咬牙。
他走出书房,去主卧的床头柜最下层抽屉,翻出了那个月白色的锦盒,将里面的白兔玉坠取出。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把手上戴的红绳解下,将玉坠穿进了它原先的位置,然后合上手掌,紧紧握在手中。
他重新回到书房,看到将满头青丝披在肩后的温舒白,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去。
和往常一样,他为她扎起头发,束起高高的马尾。
温舒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更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发绳。
她用手机相机照了照,只觉得这条发绳和上面的小坠子都很眼熟。
“是。”商叙的手抚过她的发梢,低声回答,尾音带着眷恋与爱慕,“只爱你,我的白兔姑娘。”
“这是你扔进我手里的东西,当时你说是谢礼。”商叙顿了顿,艰涩道,“现在你应该不愿意让我拿着了。所以还给你,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