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祥——紫邑【完结】
时间:2024-03-04 14:45:59

  或行善事,或以利诱之,总之,人言之中不能出现第二种说法。”
  众人纷纷点头,这一套,他们实施了几十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唯一的不同,就是数量,先前就算算上永陵境外,庄子都最多不过几十处,现在看舆图之上的圈点,之后起码得要有上千处。人手、训练等等,都是不小的挑战。
  南宫姣一一布置完,接下来的具体人手细节安排,就不是她的事,而是在场诸位的职责了。
  乃至监管也有专人,就比如这四周暗处的侍者,便是澜瑛阁内只尊南宫姣一人的死士。
  故而偌大的一个澜瑛阁,她从不担心有人背叛,她以强硬的手腕织了一张铺天盖地的网,纵横交错,如蛛网般牢牢将每一个人串在其中,当然,也包括今日离开的那些。
  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她的手眼。
  扩张至今,或许许多人早已忘记,当初发家之时,澜瑛阁靠的不是商业钱财,不是高强武功,而是神鬼莫测的情报手腕。
  普天之下,除却天机隐族,澜瑛阁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当掌握了解得足够多,自然不必担心有人办事不力,有人脱离掌控。
  基于此,无论危机或机遇,她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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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争执
  每个人挨个儿分配,余下的名单早就分发了出去,他们自己根据各自的意愿,选择去什么地方。
  上头的有选人的权力,下头的有选地方的权力,一切武力至上,总体下来倒也公平。
  楼下厅堂灯火一直燃到了翌日清晨,井井有条的安排后,便集结人手,以各种形式出发,顺顺利利出了京都城门。
  不走官道,直入荒岭,如那四散的星子,自京城散向四方,最远的两处庄子,相隔也不过百里,处处可守望相助。
  每日皆有情报入耳,有何不妥与困难,可直接向南宫姣请示。
  待一开始最繁忙的一段过去,已是三日之后。
  刘延武也处理好了账本,身后两位内侍捧着总账并参详,跟在他身后去院中寻南宫姣。
  “小公主。”
  南宫姣回头,随手撩开被清风吹到唇边的发丝,鲜红的长裙火焰一般,在初冬时节烈烈燃烧。
  身后侍立的卫瑛蹲下身来,细细整理好地上被风掀得卷起的鲛纱衣摆。
  她惯爱鲛纱,尤喜鲜红,又武功深厚寒暑不侵,于是无论冬夏,只要不出门,外头定罩一层鲛纱长衫。
  自幼时起,卫瑛便是那个侍立身后,不厌其烦替她整理衣摆的那个。
  不知多少次曾被澜淙调笑,他都一言不发,从无改变。
  刘延武瞥过卫瑛,尤其近些日子,那眼神中痴迷的分量越来越浓,他看在眼中,也不说破。
  某种程度上,他与卫瑛相似,从不敢将情绪放在面上让心上人察觉。
  也知道,对这样的情感,最好的便是现在这般,能在这个人身后,一直一直守护下去。
  最难不是说破,是天长地久。
  卫瑛比他要幸运得多。
  他因此情不自禁对这样的情感心存怜惜,偶尔也会不着痕迹帮卫瑛打掩护。
  就如现在,在小公主察觉到身后动作要回头时,开口:“账本大概已经理好了,请小公主过目。”
  说着,自身后接过几本总账,双手递给南宫姣。
  南宫姣闻言眼睛都亮了,“这么快就算好了啊?”
  刘延武笑了笑,“哪里算快了。”
  “怎么不算,”南宫姣撅唇,拿过来大致翻看着,“要我一个人,起码得十天半个月了。”
  “为小公主效劳,是应该的。”
  “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刘叔自小到大陪伴我,我对刘叔好才是应该的,没怪我又给你安排活儿了就成。”
  南宫姣捧着脸凑过去,不就是互捧嘛,刘叔肯定说不过她。
  刘延武却没止住话头,慈祥的笑意刻在面上般,含着某种切切的期望。
  “小公主,再怎么样,您是主,我是奴,为您分忧是应该的,但……”
  迟疑了一下,到底将话接了下去,“您为我以身涉险,却是不该。”
  这件事在他心中翻滚多日,灼心烧肺。
  “以身涉险?”半个多月过去,南宫姣一下没想起来。
  刘延武缓缓垂下眼眸,南宫姣看着他,恍然:“刘叔是说松鸣鹤?”
  刘延武默认。
  南宫姣笑了,“不过一件小事,怎么就算得上以身涉险呢?还不是当初刘叔不明说,我只能替刘叔决定,给他选个死法。”
  这哪是以身涉险呢,这分明是这些年来,那么多恩恩怨怨最好的结局。
  刘延武急了,“有了这一遭,他们迟早会知道是您弑杀先帝,万一新帝也知道了……”
  “没有这一遭,他也迟早知道。”南宫姣敛了笑容。
  “如今我们做的,与这些相比,逆天都不足以形容,何必为了小事烦忧?”
  “怎么就是小事呢,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当年便是在小事上不留心,才落得这般下场。小公主您所谋之事容不得丝毫差错,怎能平白无故得多交出去一分把柄。”
  南宫姣沉默,目光已有些冷了。
  她知道刘叔的担心,可若连想做之事都不敢出手,那何必冒这个险,干脆就如之前姨母所说,领着澜瑛阁偏安一隅得了。
  她就是为了能做想做之事,能让周围人不必有这般顾虑,能让昔日种种沉冤昭雪,才最终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又扯出一丝笑意,“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他人要害我,又怎会是因为多杀一人。我心中有数,刘叔不必如此担忧。”
  起身,长长的鲜红衣摆随风扬起,与亭周幕帘共舞。
  “时候不早了,刘叔便……”
  “小公主,”刘延武跟着站起,仍苦口婆心,“您母妃生前万般嘱托,要我竭尽全力保护您,若因我的事害了小公主,百年之后,我又有何颜面去拜见贵妃娘子啊。”
  南宫姣那一丝笑意也没了,“是我想杀,与刘叔何干!别忘了,除了当年你的事,这些年多少次我因他险些被害。在我眼中,松鸣鹤与先帝一样,都必须得死。”
  面对她再重的言语,刘叔的目光始终含了分温和包容。
  南宫姣在这样的目光下软下了神情,轻叹口气,走到他面前。
  “这是真话,刘叔便当是顺手的事,不必有负担。”
  刘延武动容。
  虽是这样说,可他清楚,若不是为他,小公主断不会亲自动手,最多派个阁中死士,神不知鬼不觉,才是真正的稳妥。
  他万般爱怜,暖流滚上心头,“我知道公主苦心,这次便罢了,以后可千万不要为了我,或为了底下的人这般,再来一次,便是我等万死也难辞其咎。”
  南宫姣抚了下刘叔的肩膀,手沿着衣袖下滑,托着小臂扶他起来。
  不置可否,反道:“那我也知刘叔苦心,这次也罢了,若以后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必不能饶。”
  这一句,是上位对下位,近乎于命令。
  在刘延武眼里,是小公主的反抗,更是小公主的关心。
  可他无可奈何,甚至因此,心间涌上的暖流怎么也压不下去,涌到眼睛里,热泪盈眶。
  “时候不早了,用膳吧。”南宫姣将先前没说完的话说完,率先向殿内走去。
  卫瑛是忠实的守护者,且只是南宫姣一人的守护者,此刻目不斜视,自刘延武身畔路过。
  庭院角落,回来不久的澜淙此时方上前。
  只听了半截,抓心挠肝地好奇,使劲向卫瑛使眼色,结果这家伙倒好,完全当没看见。
  他只能追上来,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一同跟在主上身后。
  刘延武立在原地,遥遥看着,叹了口气。
  自古帝王无情,小公主这般,表面最是无情,内里却又最是有情。
  也不知这样的性情,是否有朝一日,真成了挡在那条路上的阻碍。
  ……
  夜半,澜淙抖机灵地摸到刘延武房中,掩耳盗铃地慢慢推开门,悄咪咪探进去一个头,“刘叔?”
  刘延武还在挑灯,整理今日新送来的账本,听见声儿,头也不抬就知道是澜淙这小子。
  “怎么?来给小公主当说客?”
  “哪能啊,”澜淙清了清嗓子,腆着脸挪了进去,“嗐,我就是不小心听了几句,好奇嘛,又不能问主上,只好来寻您了。”
  刘延武在翻页的空隙瞥他一眼,笑着摇摇头,“你呀,唯恐天下不乱。”
  澜淙毫不客气在对面盘腿坐下,小臂撑着桌案,身体向前,“八卦乃人之常情,天性如此,及时行乐才好,何苦压抑自己。况且都是自家人,说说也不妨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问小公主不成,那庭院里随意拉来一个内侍暗卫,还能不知来龙去脉?”
  澜淙笑意半分未减,身体直了回去,不知从哪儿抽出了个折扇,慢悠悠地摇着,“刘叔,看破不说破嘛。”
  “您啊,就是太较真儿,主上的性子,认定了的事从不会变。俪妃娘子都没法子,您何苦凑上去?”
  刘延武手中笔停住,语气淡淡,“我等死不足惜,小公主金尊玉贵,若不为我便也罢了,为我涉险,何苦来哉。”
  澜淙诧异,“您真这么以为?”
  又道:“主上将你看做家人,再说,岂不伤主上的心?”
  刘延武未答,提笔继续。
  他是曾经的状元郎,是在朝中风头无量的青年才俊,就算那之后流落宫中,任人欺凌,也从不曾落下这一身笔墨功夫。
  最困难的时候,一根树枝当笔,一捧黄土作纸,照写得了四书五经、楚辞离骚。
  那字是自小的工夫,而今已至大成,朝中大儒也仅仅比他更老练些,单论风骨造诣,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字如其人,走笔游龙却不锋芒毕露,肆意圆润巧妙合一。
  肆意是本性,圆润是这十几载天翻地覆的磨难,虽磨平了许许多多的棱角,可也因此显露出如珠似玉的盈盈光泽。
  一笔一划写在账本上,规规整整填在竖直墨线的正中,井井有条,自成一格。
  细细讲来,或许有些大材小用,可他早已甘之如饴十几载。
  永陵二年之前,他的命是自己的,为他的抱负,他的风骨。
  永陵二年之后,他的命是贵妃娘子的,是小公主的,贵妃娘子去后,他余生唯一的意义,便是要小公主平安顺遂。
  他的不甘乃至仇恨,被他自己深深埋起,他不允许任何事任何人,有碍于小公主。
  包括他自己。
  澜淙看他这般模样,渐渐明了,甚至让他联想到了卫瑛。
  他大概懂得,也看清了他们,可并不代表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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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忧心
  “刘叔,”澜淙叹道,“很多事,就算您本身不在意,可当主上在意,当下属的,也该去在意。大事另说,小事言谢便可。”
  刘延武抬眼,没想到一向肆意而活的澜淙竟有这般觉悟。
  想了想又觉得正常。
  别看这家伙表面吊儿郎当、风流不羁,实际却是个明白人,认真说起来,在这含凉殿中,再没有谁比他更懂得洞察人心。
  也是因此,平日里听得他与小公主说说笑笑,乃至在公主耐性边缘疯狂试探,众人才见怪不怪。
  刘延武:“你是说我不识趣儿?”
  澜淙哑声,无奈。
  这夹枪带棒的……
  干脆带了些调侃的语气直言:“是您太识趣儿了。”
  刘延武失笑,“行了,也别在我这儿多管闲事了,回去歇息吧。”
  澜淙该说的也都说了,遂起身,桃花眼轻垂,“走了走了,不惹您烦。”
  刘延武头也不抬,抬起胳膊肘儿摆了摆,示意他赶紧出去。
  澜淙没忍住悄悄瞪了他一眼,迅速溜了出去。
  等到房门关上,刘延武才停笔,轻轻叹了一口气。
  夜已深。
  灯芯长了,蜡泪堆叠,火光跳了老高,几缕黑烟直直往上升。
  刘延武看到,拿起桌角的剪刀,将灯芯剪短,拿开时手抖了下,差点将剪刀掉了压在蜡烛上。
  稳住手,惊出了一身冷汗。
  整理好账簿,起身准备歇息时,才发现,这冷汗哪是因着被惊到呢,是他跛了的那条腿又从骨子里泛出疼来。
  刘延武弯下身子,手费劲挪动这条不听使唤的腿,咬牙忍着挪到了床榻边,喘着粗气囫囵躺下,再没半分力气。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日天不亮,南宫姣就亲自领着泗垣敲响了刘延武的门。
  她记挂刘叔的腿,自幼时一直记到了现在。
  像某种感应般,每次刘叔腿疼时,分明不曾告诉任何人,可她就是能知道。
  进了门,南宫姣抱臂立在门口,冷着脸看泗垣为他看诊。
  冷面的威力巨大,屋内的每一个人大气儿都不敢出,动作间摩挲袖子的声响清晰可闻。
  腿疾已有多年,要治好也不是一回两回的工夫,甚至一年半载的都算得上快了。
  治疗期间,所受痛苦比平日里发病时更甚。刘延武已经算是非常能忍的了,此刻依旧痛得不时溢出压抑的痛呼。
  南宫姣面色越来越沉,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整间屋子的空气都往下沉。
  刘延武脸色惨白,冷汗从抖着的皮肤不断滴下,开口时气力有些衔接不上,字句断断续续:“您,您先出去吧,这般,连大夫,都紧张了。”
  仰头看着他的小公主,竭力弯起唇角,挤出一个不成样子的笑容。
  他实是不想让小公主看到他这般模样,也不忍心让她跟着他一同难受。
  南宫姣也明白,抿唇,转身走了出去。
  也没走太远,十分不讲究地,就在几步开外的楼梯坐下。
  门关上,里头的声音半分听不到了。
  南宫姣不由攥紧了手指。
  这种时候,看不到要比看得到更让人担心。
  南宫姣想到过往,想到她从小到大,一次次满怀希望地寻大夫为刘叔诊治,又一次次地失望。
  越失望,她越担心,担心病情恶化,担心刘叔因为痛苦年年岁岁地越来越煎熬,担心腿疾无形中夺走刘叔的寿数。
  越担心,她越等不及去寻新的大夫。
  她不信,这世间就没有能治好刘叔腿疾的人。
  到了如今,这情绪偶尔会进入梦中。
  或是梦见刘叔的腿彻底好不了了,只能卧床日日受着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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