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祥——紫邑【完结】
时间:2024-03-04 14:45:59

  说话时看着小公主,可有几瞬越过来,与司空瑜的目光交错。
  意味深长。
  刘叔一向看得明白。
  角落里卫瑛一动不动,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南宫姣可不在意这原先是做给谁的,她展开递给司空瑜,催促他快穿上。
  他看着这大氅的颜色,果然,玄色亦分多种,细看之下,与卫瑛身上惯穿的一模一样。
  可这是公主亲手递给他的一份关怀,珍视尚来不及,怎会拒绝。
  其它的,虽在意,可相比之下,着实微不足道。
  司空瑜道谢,反手披上。
  经了她的手,仿佛也带上了一分她的暖香,与厚厚的大氅一同拢住身躯,隔去春寒。
  南宫姣瞥了眼角落里矜矜业业守卫的卫瑛,向刘叔嗔道:“给他做什么劳什子大氅,多备几件短打才正经。你何时见他穿那些个长衫大氅了?”
  刘延武:“绣娘的小心思罢了,都还是小姑娘,年纪小活泼些,故意如此,盼着他们万一哪个穿了,能瞧个新鲜。”
  瞧个新鲜,瞧卫瑛穿长衫,澜淙着短打吗?
  他们日日与她一同,她尚且没见过,哪里就那么容易了?
  南宫姣笑骂:“看来是活计少了,我春日的衣裳可做好了,样式要新鲜的,可不许与往年一样。”
  “都吩咐好了,小公主放心吧。”
  少了谁的衣裳,都少不了小公主的。
  小公主有了吩咐,除去紧急供给的,都要停下手里的活专心做小公主吩咐的活计。
  话语间,殿内内侍鱼贯出来,捧着茶水点心,将这后殿伸出来的水榭布置得满满当当。
  南宫姣招呼着他坐。
  边倾身倒茶,边说:“算着时辰,殿下是从陛下那儿出来就来了这儿啊。可是今日有何不同?”
  她向来聪慧过人。
  司空瑜直言:“陛下因着朝中那件消息,起了为公主做媒的心思。”
  他说话时似不经意,实则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想错过哪怕一分神色变化。
  那眸中清凌凌的,闻言只是浮现些微诧异,“做媒?”
  “与澜瑛阁阁主的媒。”
  话音落下,空气凝滞,司空瑜耳边只余自己一下一下沉重的心跳。
  看她渐渐拧起了眉。
  司空瑜意外,他想过她顺水推舟,或是干脆不予理会,可唯独未想过她会如此刻这般……
  满是厌恶。
  南宫姣冷哼一声,神色沉下来,冷得刺人。
  “他可真是我的好皇兄,想一出是一出,还做媒。今日他眼里澜瑛阁是他的好帮手,恨不得血脉相连,待明日,他舅父又说什么了,又是另一种极端。”
  越说越恼,“我从前竟从未想过,他当了皇帝,不独断专横便也罢了,竟是个三天两头改主意的墙头草,当皇帝当得脊梁骨都磨没了,像什么样子。”
  一句一句,听得司空瑜心中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没了,只余哭笑不得。
  他只在意皇帝欲为她做媒,她呢,只在意帝王对澜瑛阁的态度,婚姻之事,此时根本不入她眼。
  “公主打算如何应对?”
  司空瑜捏紧指节。
  再如何都是她的皇兄,此刻她说这样的话,未尝不是一种亲近的表现。
  就如镇国大将军,甚至含了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或许她未意识到,可他听出来了,自是不好跟着附和。
  “如何应对?”她似是诧异他为何能问出这样的话,理所当然道,“不应便是了,这还需如何应对?”
  眉宇间浮现忧愁,“难的是朝中之事,他已经查到祖父身上,想必不久便……”
  言语未尽,她叹了口气。
  司空瑜心中长长松了口气,紧绷了数个时辰的心弦彻底放松下来。
  身体也跟着放松,诸多感知随之恢复。
  茶香与糕点诱人的香味勾起了馋虫。
  方反应过来,自陛下处出来到此处,过了用晚膳的时辰,肚中早就空空如也。
  他执起一枚,送入口中。
  抬眸欲言,看到公主歪头看着他,动作停住。
  “殿下快用吧,”南宫姣好笑,“这些是刘叔专门为殿下准备的。”
  司空瑜悄悄红了耳根,“让公主见笑了。”
  为证明什么似的,他清了清嗓子,说起正事,“如今陛下虽与镇国大将军之间缓和不少,可在澜瑛阁的事上未退半步。若有变故,我定第一时间告知公主。”
  南宫姣闻言欣然:“多谢殿下。”
  司空瑜看着她的笑颜,心想,这算什么呢,便是让他做再多事,他也心甘情愿的。
  如此,双方皆收获满满,皆大欢喜。
  南宫姣心情舒畅,亲自将司空瑜送出了门。
  澜淙与刘叔并肩而立,看着这般场景赞叹:“主上真是厉害,种种机密情报,得来全不费工夫,省了弟兄们不知多少事。”
  刘延武可听不得这种话,“小公主自是好的,可与你何干?这么点事,还需公主亲自向外人打探。”
  澜淙噎住,瞪大眼睛争辩,“这,这么点事?这怎么就是这么点事了?这事很难的好吧。况且……”
  小声道:“现在是外人,以后可说不定呢。从他那儿知道,不也差不多嘛。卫瑛那家伙,推着都不动,也不跟人家司空殿下学学。”
  刘延武向卫瑛的方向看了一眼,肃然:“以后这种话,不可再说,也不要与卫瑛说。”
  “啊?”澜淙愣了,“这是为何?”
  迎着刘叔的眼神,他忽然明白,“就因为他的身份?这有什么啊,事在人为,总要试试才知道。自己画个圈把自己困住,何必呢?”
  刘延武嫌弃道:“说得轻巧,等你有了心悦之人,再来说这话。”
  “心悦之人?不是刘叔,我喜欢的人还不够多啊?”
  ……
  将司空瑜好端端送出去,南宫姣回殿内时神清气爽,走路带风。
  “刘叔,姨母给的蜜饯还有没有?”
  刘延武早有准备,为小公主拿出来摆好。
  “之前带回来的早用完了,这个啊,是昨儿个俪妃娘子新送来的。”
  闻言南宫姣动作顿住。
  她想起来,又有好几日未去看望姨母了。
  撅唇巴巴看着刘叔,“那姨母有说什么吗?”
  刘延武好笑,“能说什么,俪妃娘子啊,嘱托我好好照顾小公主,照顾您按时用餐,按时就寝,别总是夜里出去当猫头鹰。”
  “猫头鹰?”南宫姣眼睛睁大,“姨母真这么说啊。”
  刘延武:“我何时骗过小公主?”
  “好吧,”南宫姣塌下身子,下巴放在自己叠起来的拳头上,嘟囔,“那我得赶快去瞧瞧姨母,不然她都该生气了。”
  不过在此之前,又得当一回“猫头鹰”了。
  今日不光朝堂,民间亦有流言肆起的征兆。
  必须尽早干预。
  出门时,南宫姣裹得更严实了些,兜帽几乎遮住了整张脸,连赤藤面具都没露出来。
  澜淙卫瑛带上今日处理好的奏报,三人轻车熟路,不过一刻,便到了澜瑛阁楼顶,飞身自窗而入。
  这一次,长桌两侧,坐的是澜瑛阁所属酒楼茶馆的诸位掌柜。
  论散播消息,这些地方都是主要场所,家家有几个说书先生紧跟时事。
  百姓们但凡有点闲钱,贵的买不起,一盏茶一盅酒还是能的,总会去这些地方放松放松。
  这些掌柜的,之前从未有机会能直接面见南宫姣。
  今日有幸,可不得好好把握把握。
  于是外间里,单是茶叶珍酒便堆得满满当当,更别提其它的特色餐点与稀奇物什。
  连死侍都被这些做惯了生意的老油条磨得松了口,容他们往议事的长桌上摆了些东西。
  不多,只是小菜和一些酒水茶水,起眼的不是东西,而是它们的价值。
  一碟,一杯,一盏,若放在外头,个个儿千金难买。
  此刻却不值钱般随意放在桌上,等待南宫姣任意挑选。
  死侍先前被说动了心,可当真面对戴着赤藤面具的主上,脑子里被管事们说服的话是一句不剩,只余满心忐忑。
  训练时刻在脑中的条条框框一个一个地冒出来。
  严格说起来,他们的行为已是犯了忌,若主上追究……
  斩千人百人都不眨眼的澜瑛阁死侍,此刻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观察着南宫姣的一举一动。
  主上进来了。
  主上看了眼桌子,呼——
  还好,主上没说什么,坐下了。
  看众管事七嘴八舌,翻着花样给主上打招呼,他们在心里头哀嚎,完了完了,一点儿都不齐,乱七八糟的,主上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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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敲打
  不对,这些个管事又不是他们,也不是以武力为阁里效命的人,主上哪会要求管事的打招呼齐不齐。
  就算是他们,也只是头儿训练的,主上从未如此要求过。
  紧张之下,竟然不自觉将自己的标准安到了他人身上。
  啊,主上扫了眼桌上,主上要开口了!
  心快速跳着,仿佛有无形的线勒上了喉咙。
  下一刻,或许就是血液自喉管中喷溅而出。
  南宫姣手指轻点桌面,分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一瞬间,还在喋喋不休的人都停住了。
  便是话最多的也缩回了脑袋,面上讨好的笑容僵硬,但又不敢松下来,怪异得露了几分哭相。
  南宫姣抬眸,“这些,都是诸位管事带来的礼?”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绷紧了弦。
  还好一人开口打破了寂静:“怎敢称礼,都是我们小店中最好的茶水酒菜,机会难得,便冒昧带过来烦请主上使人品鉴一二,哪里不足,我们也好尽快改进。”
  话术是他们平日里与贵人们打交道惯用的话术,意思心照不宣,也给彼此都留足了体面。
  这话说得已算漂亮,可主上未松口,都不敢放松心神。
  南宫姣未答,视线从管事身上移到了一旁死侍身上。
  目光如同一座石山沉沉压了上去。
  死侍更知这眼神的分量,一句都说不出,重重跪在地上。
  一人跪,其余死侍也都紧随其后跪下。
  这下子,这些管事都知道此番大事不妙了。
  心理素质差点的,冷汗顺着脸颊鬓角直流,牙齿差点儿咯咯作响。
  是他们太想当然了,阁内怎会如他们平日接触到的一样,主上更不是他们打惯交道的那些达官贵族。
  他们怎么就觉得,那一套行得通了?
  太小瞧主上,也太小瞧澜瑛阁了。
  南宫姣轻轻笑了一声,“起来吧,没事别总跪。也给你们头儿说说,教人教些好的,这些个没用的就少教。”
  死侍齐齐应了声是,未分辨半句,起身,继续安静侍立在屋角。
  南宫姣收回视线,“这些,想要人品鉴,你们平日里店中有的是人,也不是卖给我的,得那些买的人觉着好才算管用。若我想去尝了,自会去各位店中光顾,不需劳烦各位大费周章带到这儿来,你们不嫌累,为你们搬东西的人,还嫌累呢。”
  澜瑛阁行事避人耳目,这些管事又少有武功高强的,要避开暗中可能盯着的人,将这么多东西运进来,就算法子是这些管事想的,可光是接应,也得费不少的工夫。
  浪费人力物力在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上,何必呢?
  面对南宫姣淡淡的语气,没人再敢发挥巧舌如簧的本事,一个个诺诺应是。
  一力降十会,主上给他们的感觉,是透过表象直达本质。
  那双眼睛看着你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骨架子都被看得透透的。
  真要挖出了黑心的东西,便是摧枯拉朽,不见的不是金银华裳,而是项上人头。
  招呼人进来将这些东西搬出去时,南宫姣斜倚在圈椅上,当着阁中人的面开口。
  “先前是没遇着这样的,也没机会说这样的话,今儿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也请诸位记住了。”
  “我澜瑛阁,要的是做实事的人,不止我,从上至下,任何人,以后要让阁中发现将朝堂贪污,欺上瞒下的本事搬到这儿来的,一律送入刑堂按叛徒惩处,到了那个地步,就别怪我没同你们提醒。”
  众人皆垂首听训。
  包括那些管事。
  这一遭,他们算是明白,为何往日里澜瑛阁中有幸见过主上的人,不敢对阁中命令有丝毫懈怠。
  甚至他们提上一提,都一脸惊恐,要让他们噤声。
  不需词严令色,光说这份看透人心、尽在掌握的身姿气势,都使人不敢有丝毫违背。
  再加上传言中主上深不可测的武功。
  此时回想,竟想不起之前自己是怎么敢如此作为,尤其先前已经有管事因为账本的事儿被杀鸡儆猴。
  前车之鉴,毕竟发生在别人身上。
  亲眼所见,危机如一把刀悬在头顶了,方知道厉害。
  搬东西的其中一人回道:“是,属下定传达到位。”
  有管事偷偷打量这个人,此人面无表情,行事从容不迫,仿佛主上的威势对其毫无影响。
  光这样的姿态,他就知道,这人在阁中定不简单。
  南宫姣颔首。
  东西搬完,对诸位管事和声道:“不是什么大事,诸位记住便好,都坐吧。”
  “此处毕竟是议事的地方,夤夜劳烦诸位,若是腹中饥饿,待此间事毕,外头有备好的热食,诸位自便就是。”
  众人齐声道谢,无半分异议。
  接下来,便是正事了。
  澜淙卫瑛在旁,看着桌上人随着主上的话语神色不断变化,最后,就是他们自己,也没忍住露出错愕的神色。
  待人散了,澜淙着急地凑过去,低声道:“您,您这般做,不是自爆身份吗!”
  南宫姣回身,轻轻将窗关上,从缝隙中看最后一眼春月江景。
  这里不远处,有一片湖,不是京城中最大,却是最美的湖,从这扇窗户眺望,恰好能俯瞰完整。
  遥远的旧日时光里,每逢春日夜晚,湖中灯火点点,映着岸边垂柳,水上画舫丝竹管弦伴着歌舞一夜不绝,景色之美,入了无数才子提笔挥就的诗句里。
  当初祖父选这处作为澜瑛阁京城总阁所在,也有这一份美景的功劳。
  可后来,楼还在,湖也在,那些繁华盛景却再也不见。
  现在望去,只余一片黑茫茫,甚至不仔细看,都不知那里是一片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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