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该如何?”皇后无措。
“殿下不是刚才说了吗,要想根治,还需寻到源头。或是因我们不慎被那不祥之人逃脱,老天爷降下天罚,惩处陛下。如此,只要捉到那不祥的皎月公主,行刑除去,自然药到病除。”
皇后恍然大悟,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切道:“那我可能做些什么?大将军,你说,我定竭尽全力。”
……
镇国大将军志得意满地离去,长御进来,扶起皇后,细细为皇后擦去面上的泪。
“殿下,”长御看着自己从小服侍到大的姑娘,心疼不已,“您这般对待自个儿,陛下清醒了,指不定多心痛呢。”
皇后冷冷看着殿门方向,闻言转过来,目光定到长御面上,嘴角提起冷笑。
发出轻嗤的鼻音,“你以为,陛下现在这般,是不清醒吗?”
恨恨高声:“他可清醒着呢!他就是懦弱,怕死怕得连活着的日子都不要了。”
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笑得眼泪又涌了出来。
神色一凝,咬牙:“可我还要!爷娘给我这条命,不是让我跟着他这么糟蹋的。无论怎样,我都要活着,好好活着!”
“可是镇国大将军……”长御担忧,“大将军不是好相与的,奴婢怕,怕他忍不住更快动作。”
皇后摸摸她的头,“傻孩子,还有太后在呢,别怕。”
太后虽然没多大胆识,不敢与兄长对着干,可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皇儿的位置被夺。
而且皇帝如此情状,镇国大将军摄政理所当然,比起夺位,他一定更想维持现状。
长御眸中担忧却不减半分,只是神色渐渐坚定,稳稳扶着皇后,抬眸认真道:“殿下,无论如何,奴婢都陪着您,支持您。”
“是啊,”皇后眸中涌上热意,言语幽幽,“我也只有你了……”
父亲母亲没熬过先帝的屠戮,只有她因为身为皇子妃而幸存。
出嫁从夫,以夫为天,现在天塌了,她只能自己将自己的这片天撑起来。
.
是夜。
皇后身着寝衣,披散着头发坐在皇帝榻前。
榻上帝王眼神瑟缩,靠在角落缩成一团,面色麻木。
皇后语气温柔,一如从前,“陛下,今天我去见了镇国大将军。大将军也十分心急陛下的病情,说是会寻神医为陛下医治,陛下,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皇帝听见镇国大将军几个字,反应激烈,不住摇着头,嘴里呜呜咽咽地说着什么,含糊地分辨不清。
皇后却像没看到一样,话语不停:“镇国大将军对陛下这么好,扶陛下上位,让我也随着陛下做了皇后,朝中有什么困难也都帮着陛下处理,每每自由出入宫中……陛下您说,会不会是他在陛下书房中放了那么多暗器呢?”
皇帝渐渐安静了下来。
“隐族若真有弑君之心,以他们那些神鬼莫测的能力手段,怎么可能还没有得手呢,陛下与我,还不是好好在这儿活着。”
“陛下,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呀?”
皇帝看着她,眸中神色似懂非懂。
皇后忽然笑着落下泪来,哀伤地看着皇帝。
声声哽咽:“陛下,你好久好久,都没有抱过我了,你抱抱我,好不好?”
皇帝这一句听懂了,他像孩童一样,四肢着地慢慢爬到了床边。
调整了半天姿势,坐好,大大张开了双臂。
皇后扑入他的怀抱。
抱得紧紧的,紧得两个人都发痛。
朱红的唇和着泪水咬住皇帝的耳垂,在他耳边轻语:“陛下,你听话,别出去,也别找别人,我们就一直这样,好好的,好不好?”
皇后气息颤抖,“不然……陛下,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自己……”
若再有一次,再让她看到他和另一个女子……
她不知道,午夜梦回神思迷朦时,会不会真的拿起刀剑利器,刺入他的心脏肺腑。
这样,他就永远都不会背叛她了。
皇后轻轻笑了起来,缱绻呢喃,“好不好啊,陛下?”
皇帝下巴抵在她的肩上,面上无丝毫变化,只是缓缓垂下了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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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断天
山中无岁月,蛇鼠蚁兽,草木繁荫,日升日落。
自与大部队分开,刺杀便时刻不停,南宫姣旧伤添新伤,刀痕剑痕层叠一处,触目惊心。
两人独处,司空瑜却比之前还要沉默。
他稳稳地为她上药,拿布包扎好,系上一个不松不紧恰恰好的结,再为她整理好外袍。
这一路,司空瑜亲眼见识,亲身体会南宫姣嘴硬心软到了什么地步。
说着先顾自己,最后才是他,可至今,敌人的刀剑,没有一道是落在了他身上。
这种相护,像是她对待自己所属之人的本能一般,更是有种夸张的责任感。
不涉风月,没有旖旎。单纯只是实现允诺。
娇小的身躯却像矗立天地的青松,竭尽全力护着澜瑛阁的每一人。
他生气的,是他已经不着痕迹为她解了六次毒。
而她看起来竟毫无所觉。
固然是他动作快,及时为她处理伤口,可是有些毒发作极快,难道她都没有感觉吗?
如今是有他,若是他不跟来,就算是泗垣,也不能保她无虞!
司空瑜转身,到溪边洗净手上沾着的血渍,也打来水,为她将其余地方擦净。
“司空瑜。”
一切处理好,他离开时,南宫姣拉住了他的手。
司空瑜回身,蹲下来,等着她开口。
“你怎么了?”
南宫姣不傻,看得出来他的情绪。
也颇感新鲜,从前可并未见过他这般,原来他也会生气。
司空瑜直视她的眼睛,问了一句:“你之前也总是受这么多伤吗?”
南宫姣不在意地点点头,这不是肯定的吗。
与人打斗,武功再高都没有说能完全不受伤的,习武之人司空见惯。
司空瑜脸色更黑,简直像是头顶上压着一块乌云。
睨他一会儿,南宫姣回过味儿来,噗嗤笑出了声,“你是为这个不开心啊?”
司空瑜一瞬间想起身掉头就走,免得被她气死。
看她笑得停不下来,面无表情,“公主殿下笑够了吗?”
南宫姣抿唇,清了清嗓子,“你实在不必为此介怀,就算没有你,我也最多少两道伤罢了。”
密密麻麻二十几波人,以一敌多,包括不小心的剐蹭,加起来才十几道伤口,还都是很浅的小伤,难道不值得骄傲吗。
就算是严苛如祖父,也不会要求她对敌做到完全不受伤。
若是能办到,那多半是有神仙术法了。
司空瑜知道她误解,可他能说什么,会医术的事得瞒着,自然也说不了她中毒的事,只能默认。
南宫姣眨眨眼,笑得得意:“可别小看我,多一个你而已,不算什么。”
司空瑜半是无奈半是纵容,叹了口气:“我知道。”
南宫姣满意,“这还差不多。而且,这些小伤,最多七日便可痊愈。”
司空瑜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心中叹息,罢了,总归有他在,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毒是他解不了的。
至于她的伤,说是七日,但旧伤好了又添新伤,得要多少个七日呢。
嘴上却夸道:“娘子伤口恢复能力确实较一般人强。”
明显,对于她来说,对敌是一件兴奋的事,尤其旗鼓相当时挫败敌人,所受的伤她皆视为勋章。他恰有一身医术,能保她后顾无忧,那便让她一直如此开心。
略作休整,便又出发。
每当灰衣人被南宫姣全然击溃,再来,最少也要隔个半日,这半日,就是他们全力赶路的时候。
越往北,树木就越少,他们不止拖住了灰衣人,更从与众人分开时便用痕迹引着北军往他们的方向来,现在草木稀疏,做起标记来就更容易了。
效果显著,飞鸽来信,卫瑛澜淙他们已经成功从最短的路径走出了山脉,抵达官道,此刻正往西走。
南宫姣二人绕圈子前往燕昀方向,不出意外,半途中即可会和。
而在这之前,必须要想办法解决追兵。
北军还能说追不上他们这些身怀武功之人,可灰衣人神出鬼没,多几次袭击,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卫瑛他们也知道,信中亦问,神鹰有无消息。
司空瑜抬首,看着她递到面前的信件,怔愣。
南宫姣又往他那边伸了伸,“郎君介不介意出个主意?”
司空瑜依旧不敢接,他简直有些受宠若惊,道:“你……不介意我看吗?”
南宫姣看着他,含笑不言。
司空瑜反应过来,能给他看的,自然不介意他知道。
于是接过展信。
信不长,寥寥几句,写信人笔触锋利,用词精准,几句情况描述之后,直言将恭候主上大驾,特请示下。
“燕焱山断天崖?”司空瑜疑惑。
此处是燕昀境内出了名的险峻之处,连燕昀王族都不轻易踏足,怎么会选在这儿?
与神鹰联络的信隼进林子里头觅完食又回来,扑扇着翅膀落在南宫姣肩上,锐利的目光随南宫姣一同看向他。
“你可去过?”
司空瑜摇头:“只从书上看到过一些记载,那里人迹罕至,山水危机四伏,去探险的人向来有去无还。”
南宫姣解释:“就是在这儿附近,神鹰跟丢了灰衣人。”
司空瑜这才恍然。
神鹰此时失了寻找灰衣人的线索,没有南宫姣的命令,也不敢轻易动作,只能原地待命。
听闻南宫姣有可能会去燕昀,便择近处欲与南宫姣会和。
“若娘子想要前往,我应大概知晓路线。”
南宫姣看着他的神色,“但你并不想我去。”
司空瑜点头,“不错,燕昀地貌与永陵不同,气候亦是无常,动辄尘暴漫天,风大起来,屋舍和人一同吹走,不知掩埋在何处沙土之下。而断天崖,传言常常地动,崖下深不见底,所埋尸骨数以万计。”
“嗯,我知道。”南宫姣道,“那你可知,我们身处的这座山岭,与断天崖齐名,也是传言,入迷踪岭者,有去无还。”
司空瑜面上一僵,他并不知。
南宫姣:“可怕的从来不是山水,而是人。保不准,断天崖下,就是灰衣人龟缩之地。”
……
断天崖。
虽是盛夏,可在这奇石高山之中,却不见多少绿意,一眼望去,只有向阳的坡面上稀稀疏疏立着些松柏。
余下的,皆是奇石戈壁,峥嵘堆成了一重重高山。
不起眼的一处山壁洞穴中,蹲着几个灰头土脸的黑衣人。
中间一人呸呸往外吐着不小心吃进去的砂砾,嫌弃道:“这鬼地方,就不适合人呆。”
听见这话,角落里传出一声冷哼。
一个胖些的长长叹了口气,“老大,你怎么不给主上说我们要回去呢,哪怕去支殷山打前哨也好,在这儿守株待兔总不是个事儿啊。”
跟他挨着坐的一个瘦些的立刻反驳,“胖子你别乱说话动摇军心,老大说行,肯定就行。”
换上笑脸对着角落:“你说是不是啊老大?”
胖子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
这小子,就知道巴结,老大能是吃这套的人吗?
角落里人影动了动,自阴影里伸出一条腿,小腿一瞬露在衣摆之外,衣摆之下的裤子是特殊材质的紧身劲装,勾勒出遒劲的肌肉,突出得有些夸张,但线条修长优美。
只曲起这一条腿,身子前倾,略挪了挪重心就轻松站了起来。
看上去仿佛凭空而起,身体没有重量一般。
先是盘着暗纹的靴子自阴影中踏出,随后是红到发黑的衣摆,接着便是斗篷,向前一步,兜帽也彻底进入阳光之中。
微微抬首,兜帽下方的面孔,竟是戴着一张赤藤面具。
与南宫姣平日所戴一模一样。
只是根据个人模样定制,此人的面具眼尾狭长,鼻梁高耸。
他正是这澜瑛阁武力巅峰小队,神鹰队的队长,萧晟。
萧晟闻言轻笑一声,点一开始说话那人的名儿,“秦定。”
“到!”
秦定立马站起,立得笔直。
“既然你不想呆在这儿,就出去,打些野味来犒劳犒劳大家。”说着,侧脸面向胖子,“赵椿,你乐意陪他去吗?”
胖子赵椿慢吞吞起身,满脸无所谓,“去呗,正好透透气儿。”
两人走到门口,赵椿回头,“老大,主上回信应该快到了,你记得别把信隼赶出去啊。”
萧晟已经闪身在另一侧,目光冰冷看着底下断天崖边,没理他。
自天亮到天黑。
戈壁荒凉之地,昼夜温差巨大,白日的滚滚热浪化作夜晚的凉风,呼啸不断。
野味打回来,什么珍禽猛兽不拘一格,全都拔毛处理干净生火烤炙。
看得隼半点没了威风凛凛的样子,拿翅膀遮着脑袋缩在山洞上头一块凸起的石头上面,生怕底下人注意到也把他给烤了。
不时巴巴看着萧晟,希望他能打个手势再让它送信,它好想念主上身边的日子。
主上又美又温柔,在那儿吃喝都不愁,不像这儿,这一帮大老爷们儿真是太凶残了。
别以为它认不出来,那火上面的两只,不也是隼吗,拔了毛它也认识,熟了它也认识,被啃得只剩骨头……呜呜呜它也认识。
火光在信纸上跳跃,南宫姣暗藏锋锐、行云流水般的字迹入了萧晟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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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出山
和他所料相差不大,命他留下标记,先行离开前往永陵官道方向,寻一处隐蔽之所待命,待南宫姣到达,再从另一条路绕回。
到时主上在明,他们在暗。
既然灰衣人行踪难觅,那就让他们自己出来,引蛇出洞,两面夹击。
“怎么样老大,是不是让咱们先走?”胖子赵椿凑过来。
萧晟将手一翻,有字的一面朝下,淡淡给了他两个字:“你猜。”
赵椿看着他的神色,嘿嘿一乐,“那就是了。哎,咱们往回走,是不是得经过官道啊,老大,我早就打探好了,官道那儿虽然不如南边,但也有不少好东西唔……”
赵椿看着被塞进嘴里的肉,看成了斗鸡眼儿,拔下来猛啃两口,接着说:“咱也不能光打来打去的,这有什么意思,机关暗器才是终极杀器,十里之外取人首级,多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