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前所未有强烈的电波,如同亲人丧失后的悲痛与愤怒交织在一起,化作毁灭一切的冲力。
“——!!!!”
“——!!!!”
光束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轨迹,精准地击穿了‘蜥蜴’虫的身体,‘蜥蜴’虫吃痛,却毫不减速,赤红的眼全中是仇恨,与坚定不移的信念。
银铄第一次听到这样清晰的‘鸣音’,和之前那种耳鸣感不同,她似乎有些理解了陈姝说的那种,难以解释的‘波’。
是情绪,恨意滔天的情绪。
太奇怪了,明明是它们侵占人类的家园,为什么在这一刻,她竟觉得,好像人类才是侵略者,它们只是在复仇而已…
“砰!”
就在银铄怔神的瞬间,陈姝直接挡在了她面前,能量盾在眼前生生炸开,臂膀上的机甲成碎片状掀飞。
陈姝知道要糟,身体如弹簧般紧绷,一道残影在众人面前闪过,她竟精准地抓住了‘蜥蜴’虫头顶的肉刺。
坐上它脑袋的同时,磁能战刃快狠准地劈下,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蜥蜴’虫的头颅被直接捅穿,爆裂当场,脑花四溅。
“在愣什么!不要命了!”
陈姝对银铄第一次冷声呵斥。
刚才那一刻,她的眼前又一次浮现乔程和方世杰的牺牲,而一想到险些就会失去银铄,她后怕的浑身发冷。
银铄回过神,讷讷解释:“不,不是的老大…”
“是身体不舒服?”陈姝跳下来,凝眉走向她,将她全身打量,确保一切如常。
“不…”银铄欲言又止,犹疑着道:“我是觉得,那些虫,好像在说话。”
陈姝动作猛地顿住。
“你感觉出什么了?”
银铄摇头。
确切是什么她不知道,她只是有一点微妙的感知。
“就…,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像在复仇,还有悲痛,与绝望…”
银铄越说就搞得自己越发虚。
怎么她一个人类会对虫族有这样丰富的感知啊,这也太离谱了,还复仇、悲痛、绝望,这不应该是人类的台词吗?!
陈姝转身看向倒地的‘蜥蜴’虫,或许是它们身上类人的特征,比如肢体,或者一些五官,令她产生一些恍惚。
她感觉有什么在召唤她,又好像在指责她,或者是怨恨…。
那是一种很丰富的情绪,随着虫的死亡,只剩下了悲愤交加。
向宏城进攻的虫越来越多。
屋漏偏逢连夜‘雨’,隔壁蓉城挨着山林,大战中起了山火,热浪滚滚,将空气烧得扭曲,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火焰侵袭之处,树木化为灰烬,枝叶化为焦黑,连大地都被烧得裂开一道道口子,仿佛在痛苦的呻/吟。
周峥逆着火势,开着机甲往里冲。
勇子哥的设计虽然有降温系统,却也耐不住这样长期不停,于是“滋…”地一声。
周峥被烫得一缩胳膊。
“嘶——”
他鼻间闻到了一股烤肉的味道。
高温加持下的机甲内部如同一个铁板蒸笼,又像铁板鱿鱼,又像活蒸包子。可一旦离开机甲,烈火烧身,浓烟滚鼻,就是必死无疑。
原本一个omega上战场,队伍里有许多人对他轻视,背后议论他是‘又一个靠着家世把战场当舞台来钓A’。
但七天七夜过去了。
“周少尉!您回去歇一歇吧!已经持续七天了,人也会坏的啊!”
一个Alpha脚步踉跄地追上他。
“不行,我们必须尽快扑灭山火,有一个蓉城就够了,绝不能让周边地区成为第二个蓉城!”
他手握着灭火用的高效干粉,所到之处火焰瞬间被粉末覆盖,不再是夺命的橙红,而是变成一种幽蓝,仿佛被冻结,范围就得到了缩小。
而他的身后,是用七天七夜闯出的一片生路。
陈姝受令带人去紧急支援蓉城,将那儿的伤兵和灾民往宏城安置。
可宏城本身就岌岌可危,避难所的大小总量不变,人却一个接一个往里塞,支援的飞机又来得太慢,慢得好像都城那边根本不在意这桩事。
好在,那连绵不绝,连消防车都开不进去的火势,以人力竟逼退大半。
周峥的皮肤多处烫伤,一块一块浮起浅咖色的水泡,包着组织液,仿佛脚下疮痍的土地,触目惊心。
陈姝来对接时见他这副模样被惊得心脏一缩。
但周峥本人并不怎么在意这个事,还一个接一个帮着把伤患往外抬。
一直以来,陈姝对周峥的印象始终围绕着林雨泠,她知道他有实力,但又好像没什么个人记忆点,只是像‘小跟班’一样,跟着林雨泠打转。
一起上课,一起上厕所,一起回寝室。
如果提起周峥,她脑袋里会先出现林雨泠的脸。
这当然很冒犯。
陈姝对此有自知之明,所以也格外注意自己的态度。
而今天,她第一次对周峥展开了全新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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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英雄主义的背后是什么
忙到交班的时间。
趁休息,陈姝拿出一瓶烫伤膏给周峥。
周峥不由地想起比赛时的场景,好像就在昨天,可居然已经是大一时候的事情,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玩笑着接过来:“我还以为队长会给我一罐子松脂。”
陈姝“害!”了一声,道:“那时候没条件,咱们现在有条件了。”
闻言,周峥摇了摇头,感慨:“队长你还真是个乐观主义。”
陈姝微微歪头:“为什么这么说?”
周峥回答:“咱们现在物资匮乏成这样,也就队长你啊,还能这么知足。”
就像比赛时,大家都在为吃的担心,她却敢直接投进河里,又狠又稳,泰然自若。
他都琢磨不明白她那时的心态,是太傻,还是太有把握。
她好像处于任何环境都能想尽办法的扎根生长,被压在石头下面也能冒出芽来。
跟着她,不自觉就会被影响,明明是漆黑的长夜,偏觉得黎明就在前方。
陈姝想了想,与他聊道:“有句话叫,‘悲观主义常常正确,乐观主义往往成功。’是说,悲观主义总是看透本质的,万事万物最终都归于虚无,正如哲学,越深入学习,越没有尽头,难免陷入沉重。”
“乐观主义因为充满希望,所以永远在行动,那么哪怕是0.01的几率,也总要去做才能获得,因此乐观主义往往获得成功。”
“悲观主义从一开始自己就会先放弃,放弃去争取那0.01,他们会觉得就算争取到0.01,也依然是虚无的。”
陈姝说着,话锋一转。
“我其实会认同悲观主义。”
“啊?”周峥思路正顺着她的话发展,突然一个急拐,被拐懵了。
他觉得陈姝是很典型的乐观主义,而且也很契合刚刚的话。她的乐观确实帮她获得了许多事情的胜利。
可是陈姝居然说,她认同悲观主义?!
陈姝仰望着被烟雾弥漫的天空,这里的情况恶劣到不仅看不见星星,还看不见月亮。
她说:“我觉得世界上绝大多数事都是没有结果的,追寻一生,到死也无法得到结论,甚至是一个套娃,一个永动机,前脚做了,后脚又出来新的问题。世界会随着时间改变,人类社会的本质却不会,就像太阳必然伴生黑夜,黑夜或许会换种形式,但永远都会有黑夜。那我们争来斗去,忙忙碌碌一生,算不算一种白忙活?”
“宏观来看,人类文明的发展也并没有什么意义,渺小的我们,或许更像一只地球家里的蟑螂、头发上的虱子,或者,小宠物。死了我们,地球还会发展出新的文明,新的宠物。从来不是地球需要我们,而是我们需要地球。所以,意义只是相对于人类自己,偏偏意义无法在活着的当下就获得‘反馈’,它不像一本作业,你写完了,它就在你面前了,而是你写完了,它要随着时间成为历史,当百年之后,才会显现价值。但凡深刻一点去想,就觉得充满空虚和迷茫。”
墙外是什么风景?
不,墙外没有风景,墙外还是墙。
“再从利己上来讲,我们既是活在当下的,是不是即时享乐更划得来,是不是只顾自己更划得来,反正以后怎么样那都是后世的事情,或者说明天就是末日,那我今天爽完也是爽啊。”
“反正我不做,总有人去做,那我大可以好好活着,为自己活着,干嘛要替别人卖命,替别人死,背负别的家庭的事情。”
“英雄主义这个词,总是和‘牺牲’挂钩,好像怀揣着热血的人,生来就向往非凡意义的‘牺牲’,用第三视角去看,他们脑袋里似乎一根筋的可怕,甚至愚蠢。”
“怎么会有人放弃自身的享乐去成全别人,把自己生命的意义放在别人的平安之上呢?”
当一件事过于‘纯粹’,反而就是极端的自私。
以陈姝的思路来说,推动人去做一件事的,必然是对这个人有益的,‘为你好’的背后逻辑都是‘利己’。
那么,这里就出现一个问题。
“你说,英雄主义背后是什么?我以前不怎么理解,我觉得英雄主义有些荒谬,因为我绝对是个自私鬼。”
她问周峥。
周峥思考着,他想他应该也称得上百姓所认为的‘英雄’,因为他现在确确实实地站在前线。
他一个世家子,又是社会意义上不必辛苦的omega,吃苦原本轮不到他。
就像队伍里对他的质疑那样。
他又是为了什么在做英雄?
周峥沉默了良久,才回答:“你说得对,其实没必要把一些职业神性化,我们都是肉体凡胎的人,当一顶英雄的帽子扣下来时,好像我们做得一切都理所当然,而如果我们有一次失误,就成了滔天罪过。那我其实也会看小说,看电视剧,喜欢赖床,喜欢偷懒,其他人爱干的事我都爱干,除了职业的区别,脱下这身军装,我只是个普通人。”
“但是我仍然在做这件事,大概是,我曾经走过这片地区,欣赏过山野的烂漫,见过海洋的壮阔,我想下次来还能看到它们。”
就像喜欢一件物品,想要拥有,就得付给商超一定价值的金钱,有交换,才有得到。
想要就是得付出,自然是,谁想要谁付出。
“嗯。”陈姝点头。
她笑着将目光转到人的身上,看向周峥:“我也是。当我决定走上‘牺牲’与‘奉献’的这条道路,其实是因为,我的朋友们对我很重要;我想要六七十年后,甚至八十年后,还能和我的朋友再聚,再聚在一个相对平安的时代。当我们看着旗帜再次冉冉升起,就会想起那段浴血而过的经历,幸运的是,我们都还在彼此身边。”
她的朋友除了十人组里的九个,还有乔程,还有她现在的队伍,李长、王大壮、钱多、张嘎…
她获得的越来越多,也就越不想要失去。
“所以我就理解了英雄主义。”
“英雄主义绝不是一种幻想主义,也不是愚蠢的利他主义。”
“英雄的背后是‘爱’。”
“爱这片山,这片海,这个人。”
“因为爱具象化的,实体的事物,而为这项事物构想一个未来,想要他们在未来依然存在,想要有生之年都还能看到。”
“所以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本质后还能热爱生活。’”
“可是生活本质就是痛苦,人必然是喜欢舒适的,喜欢快乐的,正正常常的情况下没人喜欢自虐,那怎么还要去热爱?就又有另一句话,‘不要直面虚无,要用爱挡着它’。”
陈姝是个悲观的乐观主义。
即便知道没有终点,也依然愿意走在这条路上,她会愿意留意这条路上看到的花,看到的草,看到的树,还有远处千变万化的云。
‘爱’,是人生的解药。
和周峥进行了一次深入的聊天,时间就差不多了。
陈姝站起身。
“得走了。”
周峥握紧那瓶烫伤膏,对陈姝叮嘱:“多小心。”
陈姝应声:“你们也是。”
两人就在此告别,又各自奔赴各自的队伍,各自的任务。
大家抬着伤患,在废墟上来回穿梭,躲避着变异种和虫族的袭击。
这是九死一生的救援,以笨拙的人力实现运输和转移。
直到在真正的战场上,所有人才打心底里明白,基因始终是个人意义上的事情,却不是集体意义上的。
就好像比赛的结束语。
【“当我们去出任务的时候,可能是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我们不会一直处于安逸的,方便救援的地区。那么如果发生意外,比虫族和变异种更困难的是,我们要面对蛇蚁虫豸、漳沼厉蛊、凶禽猛兽,以及地形、地势与植物所形成的威胁。”
“航舱坠毁,信号失联,获救时间将遥遥无期。为此,我们必须熟知,如何尽可能地,利用大自然,获取生存资源,并引起,营救者的注意,尽早脱困。”
“在这场比赛中,大家人手一份地图,只需要去设法辨别方向;但遇实战时,我们可能会来到未知地域,没有地图,那你们是否想过,要怎么,穿越那片未知的地域,选择正确的方向?”】
一个3s,她能做的是自保,顶多保护身边的家人,免受其害。
再高效的科技,始终需要供能,所能做的顶多是增加攻击能力、提升生理极限,只要能量耗尽,那些就都只是一堆破铜烂铁。
所以科技也好,基因也好,它们都是国家的一种战争手段。
但真正能救人于水火的,靠得却还是平平凡凡的血肉之躯。
在没有支援、物资匮乏的绝境里,在消防车都开不进去的山林里,生生地踏出一条路,拼出一线生机。
所以这世界上最强的,不是3s,也不是4s,它从来都是人本身。
让文明发展的是科技,可让文明延续的却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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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最后关头
避难所里已经塞满了。
没有伤的就不再进去休息,而是寻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背靠着背,一个人休息一个人放哨,一个人能睡上十分钟,一天有两次机会,这就已经是很长的睡眠。
危险又奢侈,可如果不睡又撑不住。
大家互为护盾,将生命交付到对方的手上。
陈姝等级高,比较能撑,只要环境是安全的,她就会再宽容个三分钟。
但最多也就三分钟,绝不会拖到第四分钟。
因为十分钟是标准,三分钟是情谊,十三分钟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