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冉叹了口气，神色怅然。
“覃老师和他的妻子是校友，感情一直很好，毕业后就迈入了婚姻的殿堂，是人人羡慕的一对儿恩爱夫妻。”
“可惜好景不长，在婚后第三年，覃老师的妻子失踪了，覃老师不惜动用军事关系，也没能找到妻子，他的妻子人间蒸发，就像从来没出现过这个世界上一样，而唯一能证明妻子真的存在过的，是他们的omega女儿。”
“你也知道，omega生来脆弱，是需要养在温室里的花朵，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覃老师也一直小心翼翼呵护着自己的omega女儿，女儿成为了他的命，他的精神支柱，平时磕了碰了他都紧张的不得了，必须要抱到我这里给做检查。”
“那个女孩真的很可爱，长得也像她妈妈，乖乖巧巧的一小只，会喊我‘叔叔’。”说到这儿，安冉眼里流露出了一丝笑意，甚至对陈姝比划了一下：“大概，就这么高，你要是站在她面前啊，一准能吓哭她。”
安冉笑了一下，陈姝却不敢笑，她眼皮子直跳，总觉得安冉接下来要说的会是一个噩耗。
而他提及此事时，似乎深深沉入了回忆里，不由得越说越多：“是浅棕色的头发，自来卷，褐色的眼睛，睫毛又长又弯，很像橱窗里的洋娃娃。”
“我们Alpha天生是好战分子，喜欢武器，枪啊炮啊的，是不会喜欢那种omega才爱玩的玩具的，美丽的东西太易碎，都是华而不实的，不过看见她的那一眼，我居然有一瞬间，也很想能拥有这么一个洋娃娃。”
“可惜后来再见她时，她…”仿佛触碰到什么禁忌，警铃在脑袋里炸响，一把将安冉从回忆里惊醒。
他没有继续说，陈姝能感觉到安冉明显的拐了个弯：“所以当一个虫族怪物闯进覃老师家中，那个脆弱的omega轻易就被挟持，覃老师陷入两难，在一番艰难的挣扎下，覃老师选择了大局，坚守了他身为帝国军人的职责，一声令下，坚持开枪，于是那个虫族便和他的女儿一起死在了激光枪下…。”
“为此上面要给覃老师升军衔，他却因愧对女儿而选择退役，沉寂了好些年，等再次振作起来时，就来了帝国军校教格斗术。”
“所以覃老师很喜欢林雨泠那孩子，因为林雨泠证明了，omega也可以变得和Alpha一样强，他希望所有孩子都能做到林雨泠那种程度。”说完，眼中汹涌的波涛被悄然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就是这么回事了，来，我们还是瞧瞧你的体检报告吧，在你昏迷期间，我给你做了个全面检查，你这身体可是严重的营养不良啊！”
陈姝完全被覃老师的往事震撼到了，安冉将体检报告递给她，她试图去接，却没什么知觉，才发现自己腿脚发木，就好像被丢进了深海一般，血液被冷得凝固。
她脑袋里第一次被塑造出‘军人’这个概念，不再是报纸上的一则新闻，而拥有了具象化，那就是覃老师。
不是会些拳脚、能够操控机甲、读过军校，就能称之为‘军人’。
军人是责任，是奉献，是不惧牺牲，是灾难中的逆行者。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和平需要有人负重前行。”安冉总能轻易看透她的想法。
陈姝点点头，她抱起那箱营养液，听着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明明并不沉，可她却好像被压了千斤重般，指节扒着箱身，用力到泛白。
以前觉得贫民区不容易，原来这些和平幸福的地区也不容易，只是换了个人去背负痛苦。
所以当她能躺在宿舍的床上，感受着风吹不到雨淋不到的温暖，享受和平带来的安稳，享受法律的庇护，也拥有起人权，而不用刀口舐血的行走于灰色之中，见不得光，是因为有人承担了光明背后的重量。
这是覃老师和其他军人的付出。
陈姝有些出神，这份思考将她来军校的初衷微微动摇，她觉得很复杂，很沉重。
军校这个概念，并不止是吃饱穿暖，水文化。
安冉帮她往上托了托箱子：“你这每天就摄入那么一点东西，居然还能维持运转，身体各方面机能啊，真是都很优秀的在活着了。回去要好好吃饭。”
“谢谢安老师。”陈姝重重点头。
就在她快要迈出医务室时。
“对了，论坛的事情你也不用往心里去，老师们会处理的。”安冉再次开口。
“论坛？”陈姝停下脚步：“什么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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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人不修理哏赳赳
宿舍楼梯间，方世杰正同人讲话。
“我没有被霸凌，是我恶作剧想欺负陈姝，结果浇了自己一头，我当时眼睛痛，她带我去厕所帮我清洗，但那个视频就正好只录了她带我去厕所，这才引起了误会。”
亲自拦停谣言的雪球，丑行暴露，令方世杰感到一阵眩晕，胃里坠坠的，不停往上涌，酸水就卡在嗓子眼里，除了难堪还有些害怕。
这件事实在闹得太大了，他只要一想到那些谩骂可能会转移到自己身上，他就控制不住反胃。
方世杰也一直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很有担当的人，距离银铄所说的‘一A做事一A’当还差得远。这一刻他手哆嗦得厉害，又一次回忆起父母的态度。
他急促的呼吸在空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明显。
对面的Alpha轻笑了一声：“你是被陈姝威胁了？怎么还帮她说起话来了。”
方世杰闻言，怕谣言一个未平一个又起，骤然间提高了些许音量：“我不是帮她说话！我只是说出事实！”
他急红了脸，但对方却不以为意，只觉得不耐：“好了好了，那你现在什么意思？”
那个Alpha抬起眼皮，上下瞥过方世杰，嘴角带有轻蔑味道的扯了扯。
方世杰双手紧攥，有汗顺着额角滑了下来：“你那个视频热度太高了，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所以，我，我想拜托你，能不能用你的账号给原帖子做个澄清啊？我也会发帖道歉的！”
这是他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如果只是删帖，同学们说不定会误会的更加厉害，以为陈姝恐吓了发帖人。
然而方世杰话音刚落，对面立刻暴起：“干什么！你们的问题是你造成的，凭什么要我澄清？搞得好像是我引导舆情的一样。我好心帮你，倒是被你给倒打一耙了！”
他凶恶地瞪着眼睛，身子前倾，拳头蓄势待发。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世杰皱着眉头后退一步，主动避免冲突。
一旦这个时候打起来，就真有嘴说不清了。
偏偏对方看出方世杰的退让，就更加得寸进尺：“什么不是这个意思？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你别太过分！”Alpha骨子里本就好战，方世杰被逼得生出了火气，难堪与害怕被消磨得见底，只想跟对面一较高下。
眼见事态就要失控。
伴随叮叮当当瓶罐碰撞的脆响，从楼下迈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弯身将营养液放下，就在两人转头的瞬间，一个爆冲，“砰！”地一声，拳头横插两人之间砸在了墙上。
墙屑飞溅，将原本平静的空间瞬间撕裂开来。
世界安静了。
“还不去睡吗？”陈姝转过身，挡在方世杰前面，话是对对面的Alpha说的。
黑色的长发在顶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毛躁，长期营养不良以至于她发尾枯黄，消瘦的脸颊上微微发青的黑眼圈在此时增添了一丝杀气。
那Alpha咽了咽唾沫，看着那曾经打到过覃老师脸上的拳头，冷汗直冒，挽尊的边笑边后退：“哈哈，说得是呢，那，那个，我就先回去了啊，阿杰。”
“…”方世杰气得简直要晕过去，直想骂他这时候套哪门子近乎，这不是给他叠伤害呢吗！
陈姝直盯着对方彻底消失，这才转过身，与方世杰四目相对。
方世杰暗道一声要糟，怕不是来找自己算账的。
被银铄和罗斯鼓起的那点勇气在拳头的威慑下就像漏了气的气球，他刚想要举双手投降，就听陈姝冷声开口：“给我道歉。”
巨大的压力扼住了方世杰的喉咙，他张了张口，拼命想说话，却发不出声响，急得又开始用手比划。
终于，强烈的求生欲帮了他，发出了有些尖锐的声音：“对不起！我已经认识到错了！”
速度之快就好像这十一个字烫嘴似的。
“给。”陈姝从军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瓶。
方世杰双手接过，低头去看：“这是…”
脚气膏？
“找安老师要的，安老师说这个可以抹脸。”
方世杰呆了呆，许久都缓不过神。
他没想到陈姝气势汹汹冲过来，就只是为了帮他赶走那个欺人的Alpha，然后还专门给他要了一瓶脚气膏。
她居然不打算打他吗？
“你…，原谅我了？”
方世杰心跳渐渐平稳，却浑身不得劲。愧疚感如洪水般涌上心头，他宁愿此时挨上两拳，而不是就这样将事情抹了过去。
陈姝收回拳头，拍了拍指背上的墙灰：“来的路上我一直在考虑，怎么应对这件事，尤其是处理源头。”
“我明白一个地方一个规矩，我确实不太熟这里的解决办法。”
“到底要不要真的打你一顿？打你一顿算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说实话，如果是在贫民区的话，我应该抄砖头给你一脑瓜子。”
然后就可以埋了。
说着，她看了看簌簌掉皮的墙面，从心里感慨了一句：银铄这招真好使啊，又能震慑别人，还不用扣学分，更不会吃枪子！
方世杰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脑袋：“砖头？别了吧，要不，你踹我两脚…”
陈姝看着他这幅样子，心底那点烦躁的情绪淡了许多，笑道：“还好你勇于承担，我也省下了很多麻烦，所以，我打算原谅你一次。”
方世杰的情绪绷不住了，他眼眶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鼻塞出了哭腔：“对不起，我一开始捉弄你，是想靠惹事生非引起我爸妈重视的。”
“我以为最多你一拳我一拳，然后扣点学分，没想到会变得那么严重…。我知道论坛上发酵成那样的时候，整个人害怕极了，他们现在为我讨公道，那等知道了真相，我就成了过街老鼠，我只要一想到那么多人会骂我，我就又愧疚又害怕，所以我不敢承认！”
“我知道我其实没什么担当，惹了事又收不住，就缩躲起来做懦夫。我刚才一直在想，我这样一个Alpha，肯定让爸爸妈妈很失望，所以他们才更喜欢弟弟，才懒得再管我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明白，如果我感觉到十分的痛苦，那你被冤枉，肯定正在承受翻倍的，一百分的痛苦。我很抱歉，我没想这样伤害你，你，你真的，要不就打我吧，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一点！呜…，你还给我拿了药膏，我都做了什么…，我是个胆小鬼，我不配做军人，不配做Alpha…”
他越说越混乱，倒豆子一样什么都往外说，眼泪擦也擦不干净，倒真像被陈姝欺负狠了。
陈姝愣了半晌，被他这一连串的泪珠子打的措手不及。
在她曾经生存的概念里，没有哪个Alpha会因为被打破了脑袋就流眼泪。
更何况她还没对方世杰动手！
“咳，你别这么说，我大字不识几个，那论坛就看了两眼，没怎么看懂。”这是陈姝第一次干安慰人的事儿，语调有些生硬，谎也不是很熟练。
诚然她是没什么正儿八经的文化，偏偏骂人的字眼记得尤其牢。这学习一门语言嘛，往往最先入脑子的就是脏话。那论坛上夸她的她是真没看懂，但骂她的她全记着了。
这一路走一路冒火，临从医务室出来的时候她为此还专门问了安老师，私下打斗扣不扣学分，扣多少。
安冉一再劝她，那些帖子老师们已经知道了，也明白都是误会，已经在联系论坛管理员解决这件事了，她才断了骨头，近期不该再打架的，不然修复仓的压力也太大了。
想她早上的时候和林雨泠聊天，刚刚下定决心要‘以德服人’，晚上就发现，这以德服人的速度还是太慢了，她就在考虑，如何才能平衡所谓的‘以德服人’和‘以武服人’。
或许，有些时候，拳头该出还是要出的。
用老李头的话说：小树不剪不直溜，人不修理哏赳赳。
“呜…，你别安慰我，都是我的错…，我让爸爸妈妈失望了，我让朋友失望了，我也很唾弃自己，为什么这么没有担当…”
方世杰嚎得更大声了。
陈姝耳力不错，她捕捉到了慢悠悠开门的声音，显然有人听到了动静，想要吃瓜。
“胆小也不是什么过错，怯懦又不是死罪，你最后出来道了歉，去做了澄清，这不就是勇敢了吗？胆小和怯懦那是人的正常反应，Alpha又不是钢铁打的，谁说Alpha就不能有这些心理了？我跟你说，并不是你一个会害怕，其他Alpha只是不说而已。”
她努力地搜刮着自己学到的词汇，组成一段道理，讲给方世杰听。
方世杰：“不，别的Alpha都不会的，我爸妈也说我像个omega一样…”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别哭了，有人来了。”陈姝无力扶额。
“我太难受了，我真的太难受了，对不起，我又丢人——”
方世杰的话还没说完，陈姝一耳刮子抽了过去，“啪！”地一声脆响，把楼上楼下的声控灯都给打亮了起来。
“舒服了吗？”陈姝问。
“嗝！”方世杰打了个哭嗝，圆睁着眼睛，像被突然摁了暂停键：“舒服了。”
陈姝满意地将营养液抱起来：“那回去吧。”
“好的老大。”方世杰当即立定，军姿站得有模有样，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陈姝后面，俩人一前一后的回了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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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见招偷招
银铄和罗斯知道方世杰是出去处理事情的，可没想到他能把事情处理的这么好，俩人居然就这么一起回来了。
趁陈姝去厕所洗漱，银铄和罗斯朝方世杰围了过去。
“展开说说，怎么样了这是？”
方世杰扬起一个笑容，被宽恕的感觉真好，压在心口的大石头没了，胃里也不再反酸，他微微昂起脑袋，说：“我被收编了，以后陈姝就是我老大！”
银铄瞳孔地震：“？”
怎么回事，让他一A做事一A当，这小子还搞叛变了？！
罗斯神色严肃，捏住了方世杰的肩膀：“她威胁你了？打你了？还是找你要保护费了？你别害怕，咱宿舍有战神给你撑腰。”
‘战神’银铄连连点头：“他说得对。”
方世杰却摇了摇脑袋，将一直紧握的掌心摊开，看着那小小的塑料瓶，眼睛又忍不住想掉小珍珠：“不，她给了我脚气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