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老李头是揣着钱也不能用。
——“孩子，可这是你最好的命。”
——“如果走出这片贫民区，或者，这片贫民区也不再安全，你就会知道，这些日子的可贵。”
她脑袋里闪回老李头说过的话。
有钱不能用应该是怕被追踪，所以一直以来他们也从不用电子设备，老李头带着她在逃，逃避什么人的搜查，追捕。
如果以医院为终止点…
“学长，我们记忆的节点都是六岁，在这之前是住院期，假设中间没有再去别的地方，会不会，医院本身也出了意外。”
陈姝想到哪儿说哪儿，看起来和前言根本无关，于是又重新组织语言：“我说得可能有点混乱，我的意思是——”
“查出过事的医院。”林雨泠心领神会。
两人立刻着手去查对应时间内出过事的医药相关地。
医疗事故的，薪资问题的…
陈姝将这些医院的图片一一截图后贴到‘画板’，做思维导图。
全国同一年发各种问题的医院不少 ，但这些医院都不够符合标准，事故稍微一调，就非常清晰明了。
林雨泠整理着，脑袋突然灵光一现，他记得从玻璃上撕下的一张报纸，上面写着‘都城巨响，医药工厂发生重大爆炸’。
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他当即直接去搜对应的新闻，报纸不在手边，但他记得那不是张古董报纸，而是属于近现代报纸，说不定时间是很临近的。
林雨泠指尖迅速地滑动，腿不自觉紧绷，在搜索图片弹出来的瞬间，心头‘突’地迎来重击，喉头仿佛被人紧紧掐住，难以喘息，尖锐的不安化作长鸣，仿佛要刺穿他的耳膜，久久无法回神。
“仁爱医药厂。”
logo外面一圈，围绕着熟悉的字母。
林雨泠的脑袋跟着这条新闻一起爆炸，出事年份是完全对得上的。
陈姝直接从床上翻了下来，坐到他床边，顺着他手腕去看那则新闻。
“这个医药厂是发生过爆炸的那个吧，我记得老李头的报纸上有，就是纸上旧了，有的字和图也看不清…，楚。”
陈姝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
Chesed。
她没想到，自己拜托银铄他们去留意的希伯来单词，居然就这样出现在眼前，而且，是早就在自己身边。
陈姝有一种被巨大的迷雾笼罩的感觉，无法视物，踉跄前行，结果头顶上一直都睁着这么一双眼，在注视着她。
“…”
静谧中，呼吸都变得轻浅。
陈姝的内心萌生出一个巨大的猜想。
一直以来他们都忽略了最表面，最直接的一个问题。
六岁不到的孩子，毫无反抗能力，遇到了变异种的袭击，真的还能活着吗？
维莉老师很早就说过，变异种虽然变异了，本质却还是动植物。
但虫族的特点是类人。
虫族是有它们的思维的，属于更高纬度的一种存在。
变异种不同，变异种的目的就是攻击，就是生长。
所以某种层面上来说，变异种远比虫族要危险。
以生命之树为命名的背后机构，又和基因实验摆脱不了关系，假设林家也牵涉其中，那么，林雨泠，真的是‘林雨泠’吗？
林承孝夫妻俩对林雨泠的不能接受，会不会是因为，林雨泠确实就不是‘林雨泠’，而是一个失败的实验品。
他回忆不起来过去，根本不是因为失忆，而是他压根没有那段记忆。
他是一个全新的人，但林承孝夫妇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他们想要的不是一个新的有着自己基因继承的孩子，而是原装原芯，那个原原本本的孩子。
他们倾注于爱的那个孩子，从一开始就不是现在的林雨泠。
对此，他们当然不能接受。
他们对林雨泠既不能当做是原本的替身，又不能释怀这是新的儿子，只能将崩溃的情绪宣泄到林雨泠身上，执着于那段对于林雨泠而言根本不存在的记忆，只要林雨泠能‘想起来’，他们就可以有一个说服自己理由，就将他当做是自己原本的儿子。
于是这近二十年时间，林雨泠什么都没想起来，终于消耗到林承孝脑子清醒，才生出了这么点愧疚。
林雨泠指着：“自从你上次提到，我就去学了希伯来文，这个，是希伯来字母对吧，Chesed。”他微微抬头，看向她：“陈姝，你现在能告诉我，这背后的东西了吗？你想查的，应该就是我想查的。”
尽管林雨泠掌握的资料不如陈姝多，但在这些有限的线索中，他已经明确，他与陈姝是命运共同体。
陈姝却不知道怎么说了。
她深吸一口气，避开了林雨泠的眼睛，去划他的光脑：“我，再想想。”
林雨泠就也顺着往下看，但是他并没有被陈姝的打岔糊弄过去，又接着问：“你是觉得，我们所要接近的东西，是我不能接受的吗？”
陈姝有点恨自己把他带得爱打直球了。
这要她怎么说？
“也不是…”
陈姝开始吞吞吐吐的绕弯子。
但她越是绕弯子，林雨泠反倒越能抽丝剥茧出问题的严重。
终于，就在他要打最后一个直球时，陈姝忽然睁大了眼睛。
她的目光停在遇难者名单上，上面贴着数百名工作人员的照片。
这其中有一个人。
“陈，匡，愚。”
陈姝一字一顿的念出了那三个字，这一次，轮到她的脑袋爆炸。
老李头的脸被毁了，只剩眼睛还能看，可就是这么一双眼睛，和她记忆里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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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爱是她的驱动力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并不是在医院，而是在一个医药厂表象下的实验室。”
陈姝没有把矛头直接引向林承孝，而是将思路交给林雨泠。
她在网上搜出生命之树的图案，将123和456之间没有办法连接的部分圈出来，又分屏打开Abyssus封停的新闻。
“那天，我们吃完饭，还是学长你送回学校的。”
她隐晦地在爆炸和封停上点了点。
随后又说：“但现在还有些不明确的。”
尽管陈姝觉得林承孝没有把林雨泠当孩子看，但林承孝这些年对帝国的付出是实实在在的，那些军功并不假。
“你觉得，我们现在在这个地方，是为了什么？”
陈姝的意思是，他们现在做疫苗是真的假的。
Abyssus明显是拿百姓的生命不当命，以坑骗的方式诱导百姓参与实验。
所以当时她才会毅然决然地炸了Abyssus。
但林承孝带他们来的这个实验室，和Abyssus应该是两个概念。至少，表面上的目的并不相同。
对这个问题，林雨泠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这个实验室，是帝国公开透明的实验室。”
百姓们谁都可以查到，甚至对外会公开进度，接受采访。
“那就是说…”陈姝打开自己的‘画板’，圈出Abyssus和chesed，中间打了个叉号：“这两者之间，和现在这个实验室差不多，虽然看起来做着一样的事情，但可能目的也并不相同。”
Abyss是彻底背对大众，疫苗实验室是彻底面向大众，chesed因为有林承孝的参与，或许也可以划分到安全范围，或者独立出来。
陈姝不能完全确定，所以在叉号上又打了个问号。
如果‘创造’成立，假定她和林雨泠都是实验体，林承孝之所以答应这件事，应该也不仅仅是出于失去孩子的悲痛。
基因实验并不合法，一定是要有一个立得住脚的缘由，林承孝才会答应去做。
就像眼下这场疫苗，正需要她和他。
那么林承孝说的那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们拥有着超出民众的等级，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事情需要你们承担起来。’
是否就暗示了这个。
为什么在2s还这么稀有的年代，会出现她和林雨泠两个3s。
或许，他们本身就是被创造出来解药。
Abyssus背后不明，但chesed大概率会和皇室挂钩。
按曹鑫的话来说，军队，是服从帝国的。
林雨泠沉默很久，他本来脑袋都僵住了，随着她指尖传出的轻响，又‘咔哒’一声重新转动起来。
他指了指Abyssus，意有所指的问：“你？”
陈姝知道他问的是爆炸，也没有说明，只是“嗯。”了一声。
两个人对上了暗号。
林雨泠就突然笑了出来。
“听个响这么高兴？”陈姝总是能懂他的意思。
林雨泠点了点头：“是啊。如果世界就是套娃，墙外有墙，实验室外是实验室，错综复杂，也许我们永远理不清楚，可是炸了眼前这个错误，还是很值得高兴的。”
和陈姝担心的不一样，林雨泠对这个事的接受能力非常强，甚至还松了一口气，原本下压的眉头就一点点地松开。
陈姝干脆就先关掉了光脑，将他垂落的碎发别去耳后。
光照在他的脸上。
“如果我们本身，就是被创造出来，面对问题的一个解，那么我的存在，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迎合父母的期待。”
chesed在做的是基因上的提升，而基因这个东西，就算完全复刻，都很难解释还是不是同一个人，更何况基因做了变动后。
“我们串连的方向要是对的，那陈姝你是谁？”他有他基因上的‘父母’，陈姝也应该有她基因上的‘父母’。
林雨泠又将自己的光脑打开，截出了陈匡愚的照片。
这个，会是陈姝基因上的Alpha父亲吗？
陈姝看着那张照片，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他确实将他的姓氏给了我。”
老李头毁去了容貌，改掉了名姓，从都城医药厂的员工，变成一个贫民区流浪汉，但却要她活得有名有姓。
陈姝还记得，银铄曾经问过这么一句，她说，为什么一个叫老李头，一个姓陈，她怎么不跟着老李头叫。
现在再看，这里面竟然藏着这么一份不能言说的慈爱。
现在又回归到一个问题，老李头为什么要带着她跑，他们躲的人是谁，Chesed爆炸又是谁做的。
他们看起来好像得到了很多信息量，但最重要的那部分却并没有线索。
“等有机会，一起回Chesed再看看吧，就算找不到什么线索和证据，说不定故地重游，能想起点什么。”
林雨泠躺了下来，拽着陈姝晃了晃袖子：“都说了要卧床，你为什么起来了？”
“啊，学长这是在邀请我一起躺下吗？”陈姝睁大了眼睛，开始得寸进尺。
林雨泠倒是真的往旁边挪了挪，然后轻轻拍了拍身边的空处：“躺下吧，你不是说害怕吗？”
见状，陈姝立刻掀起他的被角，像只大型犬一样钻了进去。
她长臂一揽，避开他穿刺的部位，将他整个人都捞进怀里，紧紧抱着，低下脑袋在他脖颈处拱了又拱。
林雨泠就将掌心护在她脑后，轻轻揉搓，感觉这只大狗下一秒就要舔人了。
“哪有Alpha像你这么爱撒娇的？”他故意逗她。
陈姝脸不红心不跳，非常理直气壮：“学长，你这是性别歧视。”
林雨泠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只好轻哼：“好好好，那倒是我的错。”
陈姝跟着笑了笑，窝在他耳边，小声问：“今天这些事，是真的的话，你会难受吗？需要我做什么吗…”
救世主是个高帽，但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出生就是为了承担人类的生死存亡。
自愿做英雄和别无选择的做英雄完全两个概念。
就像覃老师，他可以为了百姓，做出对小家的牺牲。
但百姓如果要求他必须为不相干的人牺牲小家，那就是一种道德绑架。
林雨泠思考了一下，缓缓道：“说不出确切是什么感觉…。我想要推动一个新的时代，而时代必须建立在人类文明还能延续的基础上，所以，也许为了践行我自己的理想，首先我确实应该解决人类的生死存亡。”
陈姝点点头：“嗯…”
这倒是真的。
不管是想推动一个新的时代，还是想做一家面包店的老板，首要的都是人类能够存活。
如果人类都不能存活了，那么不管是当面包店老板，还是清洁工，还是别的什么，都将成为一场空。
“可是一想到，自己并没有被当做独立的人来尊重，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或许是缓解父母丧子之痛，又或许是拿来拯救百姓困境的工具，这让我觉得被冒犯。”
林雨泠说着，也收紧了自己的臂弯，和陈姝紧紧地抱在一起。
他有一种，世界非常大，但只有陈姝脚下站着的这一块，才属于他的感觉。
猫还是觉得委屈与愤怒了。
但他践行的理想又确实需要这么做。
所以他的心情很复杂。
“至少…，我不会想百姓死。”
他非常小声的对陈姝说。
哪怕自己确实是一个被利用的存在，他再委屈再愤怒，也分得清百姓是无辜的。
最根本上，他并不想拿着百姓去撒气，那也就不是他了。
陈姝松开力道，右手握拳朝天花板方向打去，喊道：“猫猫拯救世界！”
林雨泠原本有些emo的表情僵住，情绪被紧急按下暂停键，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起红晕，着急忙慌地抬手去捂陈姝嘴巴：“好了，好了，别喊…！”
好丢人！
天呐，怎么会有这么丢人的事情！
“猫猫——拯——救——唔唔！”
陈姝翻身去躲，四目相对，眼中流转着笑意。
在任由他单方面的打闹间，她突然用手握住他的腰，托住他的后背，将人抱坐在自己的腰上，就像他之前用灭火器砸她时一样。
然后轻轻地，试探着，在他掌心落下一吻。
“敬我的长官。”
“…”
林雨泠眼眶红了。
他拉住她的手，问：“那你怎么想，你会不会难过，需要我做什么？”
他们是一个‘医院’，或者说‘实验室’出来的，如果他背负着这样的命运，陈姝身上就背负着等同的命运。
陈姝同样也是一个独立的人，怎么可能只有他感觉被冒犯，感觉到委屈和愤怒。
但是陈姝什么都没说，反而先来照顾他的情绪。
他也可以帮她的，他也想照顾她的一切。
“我啊。”陈姝眯眯眼，和他扣着手指，道：“说实话，我没有那么伟大，我一直都是个有私心的人，我想自己活得好，至于别人的命运，到底为什么要承担到我的肩膀上，然后我出了力，还可能不讨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