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姝看着那一袋足足十斤的牛羊肉,瞪大了眼睛:“我靠,勇子哥这是怕我们饿死吗?”
塞进小冰箱都够四个人再凑三顿饭的了,Alpha虽然能吃一些,倒也没这么恐怖吧!
银铄本着多多益善,迫不及待直接用筷子搅开锅底,道:“勇子这叫苟富贵——”
“勿相忘!”方世杰兴奋地接话。
罗斯又是饭前先来一罐,‘咕嘟嘟’地往下灌,一个嗝顶上来,呼吸都是凉茶的味道。
“你别说,这玩意喝下去,有种清心寡欲的感觉。”
这个牌子追求保留正宗特点,做更适口的凉茶,所以虽然是作为‘饮料’的定位,清苦感又非常下火。
陈姝托着下巴,问:“清心寡欲是什么感觉?”
她怎么觉得甜丝丝的,会想起很多美好的瞬间,有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幸福。
这算清心寡欲吗?
罗斯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回答:“就是孤寡老A的感觉。”
“…”呃。
并不孤寡的某人选择闭嘴,低头挑了一下眉毛。
肉食组才没心思品茶,随着浓浓的白烟升腾起来,嗷嗷地叫:“锅冒泡泡了,下,下,下!”
四人围着专门拼起来的桌子开始大快朵颐。
吃得汗流浃背,大冬天的要撸袖子。
但十斤肉果然还是太多了。
“不行了,明天接着吃吧…”银铄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躺倒。
罗斯因为先喝了凉茶,更是吃不下多少,也选择了放弃战斗。
大家干脆开始放空,感受被烟火气包裹的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
“去年这个时候,我还跟陈姝哭来着。”银铄盯着天花板上的灯,突然说道。
罗斯那时候和方世杰在刷锅洗碗,他问:“你哭什么?”
银铄顿了一下:“就是…,怕很多很多事。”
Abyssus的事当然不能说。
但是她脑袋里忍不住回想,回想那段每天都在跟人比试的日子,被人戏称为战斗疯子,其实自己也没那么好战,被覃老师和林雨泠打疼了,也会像蛆一样在地上顾涌。
想起第一次站上擂台去打黑拳,还不太敢下死手,结果对方一拳头就干她太阳穴,没办法了,她才彻底认清现实,也终于下起死手。
但拿到钱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看着台下因为赌局输得卖妻卖女,卖夫卖儿的人们,看着那些被砍下的手指,拖出去打到口鼻喷血沫子。
而她是一个军校生。
她不该参与到迫害百姓的事情当中来。
她违背了自己的初心。
可是没有钱,外婆就只能出院,出院就只能等死。她身上那么疼,疼得彻夜睡不着觉,那么瘦,瘦得手腕只剩一把骨头。
那是拉扯她长大的人啊,为了她缩衣减食,连病例单都藏在床垫子下面。
她不能放弃外婆,谁都能说这种没良心的话,唯独她不行。
为了这个,她不得不签下协议,丢掉了自己的初心,又卖掉了自己的生命。
去年的那顿火锅,她当成最后一顿聚餐在吃,感觉人生就要终止在那儿了。
可是没有。
陈姝又将她捞了起来,她的日子依旧在往前走。走啊走,走啊走,走到一天,她开始拿奖了,不仅还活着,还又捡起了那份初心,甚至终于开始自己赚钱。
去年那个时候,她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拿到一等奖的勋章,更不会想到,自己的账户上的数字能成倍成倍的翻涨。
她居然稀里糊涂地就一路走到这儿,真的闯出了一点小小的名堂。
外婆突然去世了。
她终于不缺钱的时候,终于不用愁治疗费的时候,终于能自由给外婆买花的时候,生活上的一切苦难都戛然而止。
“其实…”
“我感受到巨大的空虚。”
似乎是自言自语,银铄没有特意要说给谁听,但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陈姝干脆就坐到了她的床边。
她就看向陈姝,望着陈姝的眼睛,说:“我内心深处,一直对钱,对外婆的病,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没有表面那么积极向上;我甚至有时候想过,要不干脆我就死在外婆前头,只要我两眼一闭,现实里的事,还有我的良心,就都找不到我了。”
“我到后来都理解我父母了你知道吗,理解他们掏不出钱,不得不面对现实,然后说出口那句,放弃治疗。因为自己的日子始终是要过的,权衡利弊,他们不能为了一个老人的十年二十年,就放弃自己的四十年五十年人生。”
“就,我压力最大的时候,也会…,想说出口,不治了,我撑不住了,我现在也才二十岁,我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不是菩萨佛祖,也不是上帝,我就是个屁!”
怎么会没有怨气呢,这生活的参差,人与人的参差,别人洒洒水的零花钱,就足以她去动念头挖肝卖肾。
“我哪儿有那么大的力气,人家都说不为五斗米折腰,可是五百块,都能让我跪下。”
“就难成这个样子。”
后来飞行机器人开一次箱都要一百块啊!
“我不是为那时候的自己开脱,我是真的,没办法。”
她深吸一口气:“可外婆没死在那时候。”
“那么艰难的时刻,我都扛着她走过来了,她也挺过来了。”
“疫情也保护的好好的,变异种都爬咱宿舍了,医院别的病房也出过事,但她都那么幸运地活着,好好活着。”
“药可以放心吃了,治疗的仪器可以放心用了。”
“人没了。”
“…”
太突然了,太意外了,其实她应该高兴外婆走得是安详的。
但又莫名的不能接受。
“我这样会不会很神经病啊?”
她问陈姝:“好像,只有外婆死在我无能,死在变异种,这种情况下,才符合我的预期。”
“捆绑在我身上的那些压力,就这样散开了,我就像掉进了一片虚无里一样,白茫茫的,特别空洞。”
陈姝不知道怎么说,因为这种时刻,银铄需要的并不是剖析心理的小论文。
银铄突然笑起来:“哈哈…”
“难受别笑了,很难听。”罗斯踢了她搭在外面的腿一脚。
方世杰挪着椅子过来,将她包围:“是啊,我们都在这儿呢,你不高兴的话,说出来,哭出来,或者打一架都行。”
顿了顿,他又立刻补充:“老大可以的,她会陪你打尽兴的。”
嗯,至于他这脆皮身板还是算了,死道友不死贫道,挨揍的事老大上。
陈姝闻言,眼皮突突直跳。自己这帮假小弟,这才一年功夫就原形毕露了,什么一辈子都要做她小弟啊,又是嚷嚷篡位,又是拿她当盾!
你小汁最好睡觉睁一只眼!
她冲方世杰比划了比划拳头,方世杰假装看不见。
银铄摇了摇头,抱着陈姝的胳膊,蜷缩起来。
“不是…,我是真的开心…,解脱的开心,一身轻的开心,以后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愁了的开心…”
久病床前无孝子。
她笑着笑着,眼眶就湿了,吧嗒吧嗒往陈姝的胳膊上砸。
“可是明天…”
明天是周六。
以前的每个周六,都是她要去看望外婆的日子,自从封校就停了,从春夏到秋冬,外婆不知道盼了多久,她也答应了外婆要带同学们再去看她。
这好不容易等到外面解封了,学校也肯给开假条了,如果不是这么个‘意外’,明天她应该带着朋友们再次路过花店,然后捧着鲜花,拿着自己新得的证书和奖章,带给外婆看。
“明天原本我该去见她的。”
银铄开始哭,越哭越大声,身子跟着抽搐,胡乱地流淌了一脸。
失去的感觉并不是第一时间最痛,而是在以后见到每个相关的事物,和来到每个相关的时间,记忆就钻进脑袋,然后突然想起,再也见不到了。
直至这种细碎的片刻,就像不经意撞到了脚趾一般,绵密的针往心里扎。
痛得几近窒息。
以前那些苦,那些折磨,那些人性中被激发出的‘恶念’,都变成了无尽的愧疚。
不愉快的事情也不再记得,脑袋里一次比一次清晰的都是过去的美好。
而上一次见面,那时候聊到了什么来着?
银铄陷入回忆,自己明明揣了那么多钱,却没能在外婆活着的时候给她买上那么一件新衣服,没能带外婆去看那些念叨过的山山水水,没能把自己也出息了所接受的采访,一等奖的荣誉,都带过来给外婆亲眼看一看,摸一摸。
她习惯了这种日复一日,总觉得还有下个周六,下下个周六,人生会有无数个周六。
那时候的她,不知道后面会发生的疫情,不知道即将封控,不知道外婆的周六已经进入倒数,所以也不知道,其实她和外婆已经见完了在活着的时候的最后一面。
于是遗憾,成为了人生常态。
--------------------
第101章 特训
在特训前疫苗终于有了进展,大批量的志愿者投身进行实验,其中就有覃老师。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伴随着的副作用,可能是一个前途明亮的s级就此陨落,瘫痪,甚至死亡。
得知这个消息是在医务室,林承孝将最终确认安全的疫苗带了过来,现在要实行全民接种。
“那老覃现在没事了?”安冉问。
林承孝点点头:“身体里对变异种的病毒也获得了抗体。”
安冉就又控制不住地冷嘲热讽:“嗯,接种被处理过的病毒,也是一种敌我同源。”
这好像是一种面对林承孝时才会暴露出的特质,以至于同学们听两个人讲话夹枪带棒,大气都不敢出,害怕两人随时会打起来。
不过林承孝多少清楚安冉不待见他的原因,这次也格外好耐性,只是反驳道:“你一个医务室老师,不要讲这么没常识的话,这是一回事吗?”
安冉笑了笑,在给陈姝注射完疫苗后,拿出了新制的抑制剂,叮嘱她:“这次有一些成份增加了,注射的时候会有些疼。”
“谢谢安老师。”陈姝礼貌接过。
后面还有同学在排队,她就没有逗留。
林承孝盯着陈姝离开的身影,又回忆起那些话,心里发沉。
直到安冉开口:“怎么,孩子对我有礼貌,司令不爽?”
林承孝回过神,终于被他那副牙尖嘴利的模样刺激得控制不住:“快点打针吧,忙也闭不上嘴。”
安冉不以为意,又问:“司令依然坚持原想法吗?”
这种谜语一般的沟通方式林承孝已经习以为常,也知道他问得是什么,答道:“我尊重他们是独立的人。”
他反悔了,他现在不想再遵从那份旧约,哪怕两人两情相悦也不行。
“那就要另辟蹊径了。”安冉将使用过的针丢进医疗垃圾桶,抬眼看向林承孝:“恭喜司令,这回,我倒是对你欣赏了一些。”
两人四目相对,他感慨道:“不过现在小一辈们起来了,我们也就很快要下岗了。”
“不想下岗的话,就得一直有事做,是不是?”
“…”
特训说是从次年开始,但筛选却从冬天就已经在进行。
从最基础的开始,每个人都要负重一百二十斤的物资,沿沙地和泥泞的道路完成时速十公里模拟‘奔袭’,前往指定的海域接受下一关考验。
老师刚下令去背物资的时候,同学们都以为,有了集训时的经验积累,模拟奔袭应该是不在话下的,结果真走在山间才发现和操场上的训练是两个概念。
就连陈姝也低估了模拟奔袭的难度,这和在贫民区生存的需求完全不一样,贫民区的事儿都是爆发型的,而模拟奔袭既考验体能又要求速度,二者缺一不可。
偏偏这两天里刚下过雪,一脚陷下去一个坑,黏哒哒的泥吸附着脚底,湿气又浸入裤腿,步子就越走越沉。
大概走了第一个小时后。
“别揉眼。”陈姝拦了莉莉几次,莉莉眼已经发红了,见光就流泪。
还没等再走两步,就直接摔倒在雪地里,艰难地睁开眼后也难以对焦。
“怎么了?!”其他几个小伙伴闻声担心地围过来,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陈姝扶着莉莉从雪地里站起,回道:“是雪盲症。雪地对日光的反射率极高,可达到将近95%,莉莉眼睛受不了。”
beta在极端情况下的弱势出现了。
紧接着,前面又有人摔倒,迫不得已的带着一丝崩溃:“我不行了…,我看不见了!”
这种情况已经无法继续前行,哪怕同伴们能背着过去,可如果是在战场上呢?那就成了累赘。
莉莉深知这就是学校的淘汰条件,眼泪掉得更加汹涌,啜泣着说:“我,我退出。”
眼睛承受不住的同学们产生了第一批淘汰。
大概是百分之二,大多是beta和omega,极少Alpha。
其中也不乏是故意装出的难受,借此好离开队伍。这种同学从一开始报考军校就不是为了什么抱负理想,而只是水一个头衔,家里也有父母安排,并不是就要吃苦的,所以在这个阶段退出最为合适。
队伍在撑过第二个小时,陆陆续续有人因为体能不撑掉队。
腿脚颤栗,体力被消耗到极限,踉踉跄跄中满脸的疲惫和挫败。
此时的衣物已经被泥水和寒气浸湿,变得沉重而冰凉,紧紧贴着身体,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而更严重的一些人已经完全停了下来,坐在泥泞的地面上,双手抱膝,低着头,默默地忍受着寒冷和疲惫的折磨。他们的呼吸变得急促,脸色苍白,完全筋疲力尽。
在这一阶段被淘汰的人明显增多,百分之十选择了退出。
若拉的步子也明显变慢了,压在背上的物资令她膝盖发软,完全是凭借着用手指死死抠抓着山路上的石面,狼狈得连走带爬。
“我靠,我们还要走多远!”有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急喘着,两眼直盯着上空,这一歇就没了爬起来的力气。
若拉见状,咬紧了牙不敢停,生怕自己只要一停,就也像那个同学一样爬不起来了。
“…”
林雨泠道:“学校综合了急行军和强行军的标准,时速十公里,算上中间可以有一次休息和进食的时间,和地势影响,二十四小时内,我们最低标准要满足七十公里。”
方世杰吐着舌头,‘哈哈’地狗喘:“老天奶,我都有点羡慕莉莉退出的早了!”
周峥拆了一支营养液,他选择现在进行补充,一口吸溜完,久旱逢甘霖般恢复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