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笑得乐不可支:“干嘛把这冷冰冰的东西当第二生命。”
她一直希望初一能有自己的家,也一直是把他当作家人一般。
她知道,他说那是以前,是因为在这个面冷心热的男人心里,他们都已经是他放在心上的家人。
他可以付出生命的家人。
姜芜捂着脸泣不成声。好痛苦,真的好痛苦,是不是如果不记起来这一切,就不会这么痛苦。
因为太疼,她不得不按住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样做,那里的窒闷就能减轻一些。
从知道梁谦已经遭遇不测开始,那些压抑的情绪就在心中发酵着,让她喘不过气来。
如果……如果从没有遇见楚凌就好了。
她守着自己的家偏安一隅,梁谦不会死,初一也不会死,阿烨与念茵会出生在旁的父母和谐的家里,明珠不会经历这些痛苦。
如果人生能重来,她一定不会把青阳带回去,此生……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避开楚凌。
她真想,从未遇见过。
***
莫阳舟受了不轻的伤。
离开已经刻不容缓了,他知道自己应该抓紧时间疗伤,可是在回来以后,他却是脚步不由自主地向着姜芜的方向走去。
“她今日一直在屋里吗?”
“回阁主,是的。”
下人又报告了些其他的,比如姜芜还是没怎么吃东西,今日像是又哭过了之类的。
男人的眉在听到这些时,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他原也不是这样的人的,伪装得太久了,对她事无巨细的关心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果然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女人还泛着红的眼睛。
虽然那模样也是楚楚动人、惹人疼惜的,可他莫名就不想让她再哭。
“阿芜。”
姜芜背过去,伸手擦拭过了眼里的泪,才又转回来。她看见了男人眼里的怜惜。
他与楚凌是一种人。
不管多大的伤害之事,只要于他而言是有利的,他做起来的时候毫不心软,临了这种无关紧要的时候,又会故作怜惜,假装一副深情。
姜芜心里作呕,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只作出一副关心的样子,深情,也不是只有他会装。
“你看起来很累,”女人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自责,“对不起,我只想着自己,却忽略了你。对不起,”她一边说,一边流泪,“明明,你才是最痛苦的人。”
莫阳舟的心莫名一热,一伸手,就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不累,阿芜,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累。我不会让明珠,白白牺牲的。”
姜芜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脸上毫无温度,她盯着莫阳舟心口的位置,就像曾经面对楚凌时在脑海中想象的那样。
要怎么……一刀穿心。
莫阳舟能感觉到姜芜对他慢慢软化的态度,甚至是对他的亲近,也不再像以往那样排斥。
果然,他想着,明珠是一步险棋,虽然让姜芜一度萎靡不振,但同样的伤痛,却能拉近两人的关系。
他安排好了一切,在楚凌的人来的时候,从容不迫地带着姜芜从密道离开。
胸口的匕首,让他的美梦一瞬间破碎。
他低头看过去,只对上了女人冰冷的眼睛,让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年议亲之时,他一见钟情的女子,只是因为撞到自己责罚了下人,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隔日,给自己捎来一句“不合适”,便再也没有然后。
这么多年了,怎的让他忘了,这人原是多狠心的人。
当年若不是恰逢家变,他怎么会那般轻易地放弃姜芜?他为无影阁前任阁主救下隐姓埋名,又机缘巧合地遇到了梁谦。
抚养明珠,接近姜芜,是阁主布下的棋,却也正和了莫阳舟的意。
可结果……
姜芜还想要再用力几分,那是她练习了无数次的角度与力度,只是那时候,她想象的对象是楚凌。
匕首已经被莫阳舟抓住了,让她再进不了分毫。
她看到莫阳舟扬起的手,姜芜知道,即使是现在这般境遇,他要杀自己,也是易如反掌。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女人的手慢慢松开,自己若是死了,楚凌再也没有顾忌,杀他应该是很容易的吧?
那也算是为梁谦报了仇。
她这么想着,可是对方扬起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姜芜只听到他问了一声:“为什么?”
她气到想笑,这人居然还问她为什么,事到如今,他还想继续演戏吗?
可是莫阳舟还在问她:“是楚凌跟你说了什么吗?你信他,也不信我?”
姜芜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目光,嘲讽出声:“如果是要比谁更烂的话,你确实要更胜一筹。”
下一刻,一双大手就紧紧地箍住了她的脖子,那力度还在不断地加大,
胸腔的气息在一点点减少,姜芜逐渐变得无法呼吸。
窒息让她下意识抓住了莫阳舟掐着自己的手,大脑逐渐变得一片空白的时候,她听到莫阳舟的声音。
“你有没有想起来,我是谁?”
姜芜如何还能想那些。
她如果再努力回想,或许就有可能回想起来,当年媒婆也曾给自己介绍了一门亲事。对方相貌堂堂、家境殷实,据说父亲很快就要升官至京城了,不可谓不风光。
那公子人也是彬彬有礼,让姜芜确实心生了几分好感。只是一次在他府中做客,意外撞见了下人不小心弄脏了他的衣裳后,被他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了过去。
这对于这些大户人家来说,像是算不得什么大事,姜芜却在心里狠狠皱眉。
不是良人,她下了这样的判断便开始避而不见,父亲原本还日日骂她,结果没多久就传来消息,本该升官至京城的这家人,却被牵连流放。
这对她来说,也就只是一时唏嘘,很快就抛去了脑后的事情,自然无法在十几年后的今天想起来。
莫阳舟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到一丝想起来的迹象。他的心里划过恼火,手下女人的脖子是那般纤细,他只要微微一用力,可是……为什么,会下不了手?
就在姜芜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面前的手突然松了下来,男人也轰然倒地。
她知道是自己刀上的迷药起了作用。
劫后余生的女人大口喘着气,却并没有敢做过多停留,而是撑着虚弱的身子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匕首。
迷药似乎只是让莫阳舟动弹不得、不太清醒,却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两人就这么对上了目光。
这样最好,就应该让他清晰地面对死亡,像是……梁谦经历过的那样。
胸中的恨意再次被点燃,姜芜屈身,在莫阳舟的目光中,狠狠地再次将匕首再次送向他的胸口。
一刀、两刀,梁谦的命,初一的命,明珠这么多年的委屈……姜芜的手愈发用力,像是要把所有的血债都补回来。
即使……无论怎么做,梁谦也回不来了。
积攒的泪水在这一刻汹涌而出,她恍若失去了所有的思维,只能重复着这同样的动作。
直到泪眼朦胧中,她的手像是被什么握住了。
姜芜一愣,猛然回过神,可看向四周时,却只有满身是血动弹不得的尸体,和不远处传来纷杂的脚步声:“阁主!”
她知道是莫阳舟的人追来了,若是撞到了,自己定然是难逃一死。
本能的求生意识让她终于丢下匕首起了身。
外面早就已经乱做了一团,姜芜在逃跑之时,不知怎的,想起方才握住自己的那双手,她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梁谦?”
这样的想法太过荒谬,回应她的也只有一片寂静,可是……如果真的是梁谦呢?会不会是他一直在守着自己,从没有离开。姜芜那一刻,心中涌出疲惫。
是大仇得报后的疲惫?还是回顾自己这千疮百孔前半生的疲惫?她说不清楚,只是突然觉着已经没了牵挂。
明珠已经可以自己生活了,阿烨兄妹二人,至少有楚凌护着。
她记起来了一切,可以清醒地迎接死亡……
还有什么逃的意义呢?
她原本体力就比不过那些人的,如今一停住,很快就被追了上来。
“臭娘们!就是她杀了阁主!杀了她!”
那声音已经近在耳边了。
姜芜闭上了眼睛,也好,今生就到这里吧,与其再与那个人继续纠缠,或许死亡也是归宿。
可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她的后背贴上来一堵胸膛,姜芜的心,莫名一颤,下一刻,她就被人从身后拥入了怀里。那怀抱,她太过熟悉的灼热,以至于思绪还没有拉回来,身体先松懈着安心了。
男人捂住了她的耳朵。尽管如此,她依旧可以听到嗡嗡的哀嚎声。
直到一切归于平静,那双手才终于手下移,箍住了她的身子。
像是捧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楚凌用尽了力气来拥抱她,可不够,还是不够,要怎么做?才能证明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曾在过往中无数次想过,要怎么要让她彻底属于自己,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可是这一刻,他想的是,要怎么变成她的东西?
永远不会被她抛弃的东西
第116章
姜芜那一刻想要结束生命的心情,确确实实地传到了楚凌这里。
有那么一刻,他其实是恨极了,恨得牙齿咬得打颤,恨她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是怎样的惶恐?是如何害怕会晚了一步,害怕会失去她。
他的弱点,太过于赤/裸。
萦绕在鼻尖的属于姜芜的气息,她的心跳声、呼吸声,所有这些,依旧没有办法使楚凌安心。这次自己及时赶到了,那下次呢?她会不会还是……
只有这个人,能让如今已经无所不能的自己束手无策。为什么?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她始终能走得没有一丝牵挂与犹豫?
孩子、家,都不能成为留下她的理由吗?
自己还有什么,是她能在乎的?
姜芜原本是想推开他的,可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让她刚搭上楚凌的手,便使不上来力气,整个人松懈下去。
落在楚凌的眼里,却像是受惊后的人在向自己寻求安慰。心在霎那间柔软得想要落泪,他还如何能记起方才的恨意。
男人的大掌毫不犹豫地反手将她握住了。
“阿芜,别怕,我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回家。”
无需刻意放软的声音里,已经能让人轻易地听出温柔。
若是之前,姜芜定是要震惊这不像是楚凌,可记起来一切的她,自然也想起来了,这是自己五年前记起一切之前,他的模样。
那时候的她无比喜欢这只属于自己、也只有自己能懂的温柔。
只是现在,她不需要……
虽然脑子是这么想的,可松懈下来的身体,却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就这么陷入了昏迷。
楚凌一把接住了那下滑的身体。
看到姜芜紧闭的双眼时,他的心慌乱了一下,直到发现女人除了脸色苍白了一些,呼吸、脉搏都是均匀有力的,像是只是累了,心方才落下。
盯着女人面容片刻后,楚凌微微弯腰,一把将女人横抱在怀里。
昏迷了的她不会反抗,也不会露出那么冷漠的表情,只是乖乖地靠在自己胸口,她的头,与自己心口的位置紧紧相贴着,楚凌闭眼,胸口的那声叹息,迟迟无法发出。
阿芜,下次再想要离开,就先杀了我吧,像你对莫阳舟那样。
除了死亡,还有什么能让我放手?
***
姜芜觉着自己睡了很久,梦里,她像是见到了梁谦。
梦里的两人说了很多很多话,她虽然一句也记不得了,却只觉得这梦美好得她甚至不想醒来。
是不是人总要在失去后才知道珍贵?当初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从未觉着……自己这么爱他?
只有尤为清晰的是梁谦化作光影消失的画面。
心里那一刻空落落的感觉,让姜芜从没有像现在一般,强烈地认知到,这次,他是真正地离开了,是因为知道明珠与自己都安全了吗?所以放下了最后的牵挂吗?可是梁谦……
梦里的姜芜难过得说不出一句话,她是真的失去他了。
“怎么又哭了?”
耳边似乎有这么个声音在轻叹,熟悉而让她想要抗拒的声音,而后一双手开始为自己擦拭眼泪,半晌,许是发现那眼泪没有停下来的趋势,那手才终于停了下来。
姜芜还没有松口气,下一刻,眼角却传来一阵濡湿感。
是男人在舔舐她的眼泪,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姜芜的眼泪马上止住了。不要碰我!她在心里这么说着,想要醒过来,眼皮却仿佛有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
男人是在好一会儿后,才察觉到了床上的人眼泪已经停下来了。
他轻叹了一声,隐约间似乎还有惋惜。可没一会儿,又不死心地将唇往下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