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究竟是为什么,外祖父要亲手杀了舅舅?只因为舅舅被卷入强占民田的案子吗?
“这个案子牵连的人甚多,外祖父不可能不清楚,朝廷就算想杀舅舅也没有那么容易。
“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能达到一切想达到的目的。外祖父一向是只看利益的人,他怎么会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一不小心身败名裂,引天下群起而攻之。”
杀人和留人一命都得考虑后果,很显然,朱贲杀了自己的儿子这件事,对他弊大于利。
非杀人不可的理由,总得有一个。
苏浅万万没想到,陈瑾竟然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惊愣地望向陈瑾,“那你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现在的我只想把事情查清楚,在没有完全查清楚前,我不会轻下定论。”苏浅如果想问陈瑾的态度,好,陈瑾就告诉她,她究竟是怎么样的态度。
她亲眼看着朱央捉住朱贲的手,还有朱央在临死前说过的话。
一桩桩,一件件,都不可能是巧合。
只是不管是哪一种怀疑,到现在为止,陈瑾都难以确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真相。
苏浅如何也想不到,陈瑾纵然亲眼看到了事情发生,并不完全相信,甚至在她看来,或许一切都有真正的推手。
想张口说些什么,陈瑾比她更快,“姑姑和舅舅夫妻多年,按理最清楚舅舅的心事。你们纵然无所交流,想必,姑姑也能从蛛丝马迹中知道一些事。”
被陈瑾直问,苏浅再一次望向陈瑾,心下不断地跳动着,有些拿不准。
不过她还是稳住了,轻声地道:“像你舅舅这样的人,他在你外祖父面前一向无用,回来了,他也不愿意与我多说什么。外面的事,家里的事,我所知不多。只是,有一回他喝醉了,说了一句话我记得。”
“什么话?”陈瑾往前捉住苏浅的手,急于想知道,朱央究竟都跟苏浅说过什么。
“你的心如此狠,为何不把我们兄妹都杀了。”苏浅目光坚定而沉着的开口。
有些事,她初初听来何尝不是心惊,只是一直不敢细想,不愿意去细想。只怕一不小心,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到最后谁都保不住。
“姑姑想回去看看表兄吗?”陈瑾心下一叹,这一点倒是和朱央在死前说的话相应。可是,陈瑾却在此时想到了她的表兄,也是朱央和苏浅唯一的儿子。
苏浅却是摇头道:“回去,不过让他更难做。”
为人父母的,临老还和离,就凭这一点,他们的孩子注定受人非议。
朱央身死,且是死于牢狱中。苏浅更是被朱贲指控,朱央的死同她有关系。
朱央的尸体被领回去了不假,但是他们都清楚,事情没完。
陈瑾握住苏浅的手,“若是姑姑想要回去,我能陪姑姑回去。”
这是陈瑾的承诺,也是将话题掀过了。
“好。”苏浅同样也握住陈瑾的手,她这一辈子,总算还有一个陈瑾是她的安慰,至少不会衬得她那样的失败。
“殿下,二皇子来了!”
第135章 陈年旧事
于此时, 耿昌再一次前来禀告。
事情一桩接一桩,不管是谁都不得安宁,陈待于此时前来, 定是有事。
苏浅十分自觉地道:“我先去休息。你快去见四皇子吧,别耽误了大事。”
“姑姑休息, 我会加派人手, 不会再让刺客的事发生。”陈瑾这边算是陷入僵局, 此刻她需要有人为她指出一条明路。
陈待算是局外人,不曾陷于其中,未必不会有其他陈瑾所不知的发现。
同苏浅福福身, 陈瑾退了出去。耿昌在陈瑾的耳边小声地道:“二皇子希望殿下和驸马一道去。”
陈瑾听得一怔,可随之想到陈待不是蠢货, 该提防的人不会请人过去。他既然提出请求,必有原由, 陈瑾自是要配合。
“去请驸马。”陈瑾这个时候也算是想起来了, 她可不能再一直喊着司徒公子了, 这一位现在是她的驸马。
与司徒晋对峙时,陈瑾只记得对这样的人绝不能松懈,丝毫想不起来,他竟然还是她的驸马。
关于这一点,陈瑾没有丝毫愧疚。
陈待入府,这是第三回了。
每回给陈瑾都是意外的惊吓。不过通过查查强占民田一事,陈瑾心下对陈待也是有了新的认识。
这一位上辈子在最后敢担重任, 愿意为大齐而战死沙场,其忠义之心, 陈瑾绝不质疑。行事利落,又有章程, 这样的陈待其实不仅是陈瑾,就是顺帝看在眼里亦是满意得很。
相较之下的陈德,虽然表现得不算太差,但同陈待比起来,及格和优秀相比,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接下来,只要陈待不自己作死,前途一片光明。
陈瑾出来,见着陈待坐立难安的走动着,看到陈瑾行来,可见松了一口气。
“康乐。”陈待往前迈了一步,这样的场景落在陈瑾的眼里其实很是眼熟。
记得上一回陈待在陈瑾大婚后便上门,十万火急,那是因为什么?
旁人就算能忘得了,陈瑾也不可能忘记。
“二皇子。”陈待迎向陈瑾,这就要说话,司徒晋自内而出。能得陈瑾相请,他岂能不来?
陈瑾听到声音抬头看向司徒晋,他这来的速度未免太快了吧。
一眼扫过耿固,耿固连忙地道:“驸马正好有事寻殿下。奴是在半路上碰见驸马。”
半路碰见了,这一来可不就只慢了陈瑾一小会儿。
陈瑾听进去了,且将这回事放下。
“二哥。”陈瑾被司徒晋打断了行礼,这时候当然得想起。
陈待顾不上陈瑾,只是冲司徒晋道:“欧阳太仆,你之前给的线索,我让人查到了。不出你所料。”
陈瑾神色微敛,有人果然聪明,这就抱住某人的大.腿了?
司徒晋十分谦虚地道:“不过是些陈年旧事,原以为只是道听途说,毕竟不少人听说了,并无人放在心上。二皇子能查查得到实证,也是二皇子的本事。”
啧,听听这不留痕迹地拍马屁,果然是高手吧?
上辈子陈衍防得他极是厉害,却也没有对他怎么着,不正是因为司徒晋这一张嘴会哄人?
别说陈衍这等其身不正的人了,就是顺帝,明明清楚世族是他们的敌人,还不是一样被司徒晋哄得不行?
连女儿都能许配于他了,还有什么事不可能?
“若没有司徒太仆提醒,我们怕是一时无从下手,自然无法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确定这些事。”陈待倒是没有被夸糊涂,这个时候情真意切地朝司徒晋作一揖。
如此架式,其实细细一看会觉得有些熟悉的。毕竟陈瑾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礼贤下士,集天下英才,自然得放低了姿态,让人看出他的真诚。
呵!好啊,该出场的人陆续都登场,各凭本事表现,谁能把人忽悠住,谁又能达到各自的目的,各显身手。
陈瑾嘴色勾起一抹笑容,稍纵即逝,快得无人察觉。
司徒晋连忙推辞地道:“二皇子不必夸赞,臣就算提醒得再好,也不过是尽了为臣的本份。当不得二皇子如此赞许。”
眼看这你来我往的,这就经继续地相亲相爱下去,陈瑾提醒地道:“到现在,你们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们说的究竟是什么事?若是你们觉得不需要告诉我,我可以自觉离去,把这里交给你们,不打算听你们继续称赞。”
有正事儿要忙活的人,这个时候还说什么客套的话,赶紧把想告诉她的事说出口。
两人面上一僵,各有所图的人确实一时忽略了陈瑾,这是他们的不是,得认,也得改。
陈待赶紧地道:“自然是和朱郎死去有关的事。”
眼下朝廷最棘手的莫过于此事。
陈瑾和崔业一道出手,暂时算是把朱贲的怒意平息下来。
可他们都清楚,朱贲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是不想落于他人之手,由人控制,不能还手,他们须得有所准备。
“舅舅之死有疑不假,难道你们找到什么证据?”陈瑾一个在现场的人,就算作为人证,因她是大齐公主这一点,她的供词,在一定程度上,被世族们视为欲将他们世族除之后快“的谎言”。
朱贲定会有意扩大顺帝欲对付世族这个事,好让陈瑾不管说什么话,在世族眼中,就是想助顺帝灭世族才会说出口的话。
这也就注定了他们处于被动,故而陈瑾才不会在宫门前与朱贲对质。
饶是听完事情经过的顺帝,亦明白陈瑾出面作为人证,证明是朱贲握住匕首刺入朱央这一点,现在不是好时候。倒不如什么话都不说。等着。
“杀朱郎的人正是朱公是吗?”陈待追问这一句话。
陈瑾叹一口气道:“如果我告诉你,我看到舅舅握住外祖父的手,让外祖父将匕首刺入他的身体呢?”
这样的回答确实是回答了,却不是陈待想要的回答,但同时也证明了一些事。
果然有些事不是他们想多了,而是真真实实的存在。
“我通过司徒公子给的线索查出,当年苏靖将军并不是为救陛下而死的。”陈待实在是不想查出这么一些事,尤其还是已然过去那么多年的事。再翻旧案,着实令人不安。
可是,查到了,而且过去那么多年还有影响,这就代表什么?
陈瑾一顿,有些事有了理由,陈瑾马上明白陈待话中何意。
“苏靖将军是怎么死的?”此问十分关键,就算陈瑾有所猜想,她也不会只凭猜想便定论一件事,尤其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当年苏靖将军确实身受重伤,只不过却不是无可救药。是有人不想让苏将军活,所以让太医在救治苏靖将军上,特意动了手脚。最后造成苏靖将军伤重而死的结果。”陈待得到了这一切信息,同时也朝陈瑾道:“最重要的一点更是。这一切只是伺候苏将军身边的人一面之词,并无证据。”
没有证据对他们来说,旁人说的话都只能单纯只是别人说的,无法用来定罪。
可是,对于死去的人的亲人而言,有这样的一番话,就足矣让他们为了报仇付出所有。
陈瑾稳住心神道:“二哥查出当年让苏将军死的人是谁?”
陈待深着了半响,最终还是如实答道:“朱公。”
朱贲就是当年真正杀害苏靖将军的人!
“原因呢?”朱贲就算要杀苏靖,以一个世族公子对寒门将士的不喜,并不够,总得有个非杀人不可的理由。仅仅是单纯的不喜,朱贲不会那么蠢。
陈待听着陈瑾理智询问,亦松了一口气。不管发生什么事,在最后沉得住气,能够理清来龙去脉,追根究底的人,何其可怕。
“朱氏有人私吞军响。苏将军已经找到了实证,而且就要上呈陛下。”私吞军响是何等大事,不管是谁卷入其中,都不可能善了。
陈瑾握紧了拳头,“二哥还有未尽之言,不妨一道说了吧。”
陈待额头青筋跳了跳,不留痕迹地扫过陈瑾一眼,陈瑾倒是看得分明。
“将军身边的知情.人,多年前被追杀,一直流落在外,直到十年前逃出追杀人的手里,让对方以为自己死了,他也在这个时候赶回京城,并且将所有事情告诉了苏夫人。”陈待将最后的重点道出。
有些事谁都不希望那是真实存在的,可是当一切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时,便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陈瑾等着,陈待原本是不想说了,看陈瑾这架式,不说都不行。
“当年大长公主之死,千真万确死于病重。这一点父皇当时也担心是不是朱家的人痛下杀手,因此特意让人一查再查,断不可能有大长公主死于朱公之手之事。”陈待莫可奈何,因而这般道来。
“二哥如何知道大长公主死于我外祖父之手一说?”就连陈瑾对于所有人都没有提过这事,她仅陈述她所看到的,朱央在说完这句话后如何对的朱贲,她说结果,却独独没有提过这一句。
司徒晋给陈待线索,陈待去查案,短短的时间里知道那么多的事,陈待从哪儿知道的?
都是司徒晋给的?
“其实牢里也有我的朋友。”陈待其实不太想说,底牌嘛,自然是得留着以防万一的,全都露出来,那不是没有后招了?
第136章 陈待所想
陈瑾明白了, 这事还不是司徒晋透露的,反而是陈待自己凭本事得来的消息,果然是了不起。
“如此说来, 现场的事,你那一位朋友全都看到了?我记得所有人的供词中, 并没有和我一样看清所有经过始末的人。”牢里的人, 陈瑾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必须是给他们全部录口供。
而所有的口供陈瑾都看过,无非是想从中找到一些线索,能够为她作证。
“如此大事, 他也害怕,不敢说实话。别说他了, 就是我在说这些事情,我也是鼓足了勇气的。”陈待眼神有些飘, 无声地控诉这个世道, 像他们这样无足轻重的人, 究竟是有多无奈。
他们其实所求的并不多,只是想活着罢了,可是活着都不容易,这一点陈瑾该比谁都更清楚才是。
陈瑾扫过陈待,“这个人,若是让他出面做证,证明他听到看到的一切, 他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