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外边有人叫玄英,声音此起彼伏。
玄英一惊,让粥给呛了一下,随后她赶紧解决了剩下的粥,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勺子,才将碗放到一旁的桌上,对锦杪说:“姐姐,有人找我,我出去一趟。”
锦杪颔首,“去吧。”
玄英出去后,外面立马安静了下来。不过片刻,又变得嘈杂。
“玄英你家哪儿来的白米?”
“我家连锅盖都揭不开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骗人之前能不能先擦擦嘴?”
这话刚落,就有小孩儿扯开嗓子嚷嚷:“玄英家有大白米!”
玄英立马伸手把那个小孩儿的嘴捂住,不过很快又有别的人开始嚷嚷。
今年南方的夏天洪灾频频,以致多地百姓颗粒无收,食不果腹,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求一条生路。
玄英所在的村子,在洪灾爆发后,就有不少人携家带口离开了这里,最后剩下的都是家里没有顶梁柱的老弱妇孺。
大家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整日不是乞讨就是饿着肚子。
一群人发现玄英家里有大白米,争着抢着往厨房去。
玄英一个人根本拦不住,她急得哭了起来,一边拽人一边哭喊,“那不是我家的米!”
“要不是你家的米,为什么会到你嘴里?”
“就是!”
“有好东西该和大家一起分享才对,玄英你可太不厚道了,枉我们把你当朋友。”
“有你们这么抢人东西的朋友吗?”
玄英哭得心口痛。
陡然一阵晕眩涌上头顶,让玄英不受控地往后倒去,被玄英抓住的人见状,赶紧推了玄英一把。
锦杪几步过去将人接住,因为走得太急,不小心崴了脚。
她不过是稍微倒吸一口凉气,玄英便扭头广伯剧晓说漫话都在腾讯裙四贰二咡五救意四柒看向她,自责道:“都怪我太重,砸痛姐姐了。”
“不怪你。”锦杪扶着玄英站稳,从袖中取出绢帕为玄英擦拭眼泪,玄英却躲开了她的手,捏着袖口在脸上一通擦,说话还带着哭腔,“我很久没洗澡了。”
这个小丫头,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说罢,玄英便撒开腿跑去了厨房,她来迟一步,锅里的粥已叫一群人吃了个精光。
那锅,就像是刚洗过一般。
气得玄英拿起墙角的扫帚就扔了过去,砸在一个人的背上,那人回头骂玄英,玄英拎起一个陶罐就砸了过去。
这分明是冲着脑袋砸的!
要是被砸到,不死也是重伤。
一群人赶忙躲开,让陶罐摔在了地上,随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
沉默半晌后,有个人站出来对玄英说:“我吐给你吧。”
玄英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摆摆手,“都给我滚,从今往后我没你们这些朋友!”
一群人怀着内疚离开了厨房,在看见锦杪后,一个个不约而同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旋即走得飞快,仿佛有鬼在追他们。
锦杪看得一头雾水,她有这么吓人吗?
锦杪回头看玄英,想从玄英这儿寻到答案,玄英却避开她的视线,轻咳一声,“姐姐,外面凉,我送你回去歇着吧。”
走过水井时,锦杪忍不住停了下来。她没做过打水的活,动起手来很是费力,玄英想拦她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急得鼻尖都出了汗。
忽然,玄英松了一口气,“怀瑜哥哥回来了。”
锦杪蓦地松开了手,快要提上来的一桶水骤然往下坠,麻绳快速擦过白皙细嫩的掌心,留下一片刺眼的红肿。
等锦杪回过神去拽麻绳,只剩一截还在手心里。
她赶紧握住,整个人却被带往井口,若非一条胳膊横在她面前,她今日怕是要栽到这井里去。
裴臻一手将人扶住,靠在他怀里,另只手拽住麻绳不断缠绕在腕上,将水拎了上来。
把水桶放稳当,他才低头看向怀中惊魂未定的人,掌心覆在青丝轻抚,话里带着几分无奈,“杪杪这是做什么?”
杪杪?
裴臻这是在叫她吗?
他们何时变得如此亲昵了?
锦杪不解,她此时的模样看起来呆呆的,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她的脸。
裴臻确实也这么做了。
他轻轻捏了一下说:“杪杪身子弱,该好好歇着才对,重活让哥哥来干。哥哥不在,就等哥哥回来。”
哥哥?
裴臻到底在发什么疯?
而且,他们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官府,或者是回帝京的路上吗?
为什么会在别人家里?
锦杪有太多疑惑,碍于玄英也在,她没问出口,只是推开裴臻,头也不回地往她醒来的房间去。
裴臻把药拿给玄英,又把一些大米和肉也拿给玄英,才跟上去。
玄英看见肉,眼睛都直了,转眼想到要是她家做了肉,那些人肯定会循着味儿来要肉吃,顿时开心不起来了。
玄英闷闷不乐地抱着它们往厨房去,再想想,还是挺开心的。
上一次吃米饭和肉,她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要知道今早院门被敲响之前,她还在操心今天能不能讨到吃的。
那两个人虽然穿的一般,但气度不凡。
玄英活了十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他们能来她家里借宿,她上辈子一定积了很多福吧。
要是能跟在他们身边,那该多好啊。
呸呸呸!
玄英你也不看自己什么德性,配跟在贵人身边吗?
玄英把自己骂醒后,坐到炉子旁边熬药去了。
这边屋子里,针落可闻。
半晌的沉默过后,裴臻薄唇轻启,“殿下可是生气了?”
话里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听着怪叫人心疼的。
锦杪躺在床上,仍是面朝里,她数着幔帐上的破洞,默默叹了口气,“你又没做错事,我气你做什么?”
是她没想到傅盈的势力如此大,竟连官府都与他站在一起。
裴臻没办法才将她的脸画丑,带她躲到这个村子里。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里那股不知名的烦躁,转过身说:“你也别叫我殿下了。”
“好的,杪杪。”裴臻听话地改了称呼。
锦杪额角突突地跳,她想让裴臻换个称呼,可是他都已经在玄英面前叫过她了,而且他也同玄英说了他们是兄妹关系。
罢了,就这么先演着吧。
可轮到她得叫哥哥的时候,锦杪差点把牙给咬碎。
裴臻怎么就能做到那么自然呢?
她想不通。
待玄英睡下后,锦杪向裴臻道出了她的疑惑。
裴臻睡在地上,闻言莞尔,看向床上伸出半个身子凝视他的锦杪,一字一顿说:“因为我喜欢,这个字。”
中间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差点让锦杪误会。
心还在砰砰乱跳,她不自在地哦了一声,就躺回了床上,扯过被子蒙住脑袋,一只手抚上心口,暗道一声这心不会快出毛病来吧?
第32章
看着床上鼓起来的小山包, 裴臻眼中笑意加深。
锦杪在被子里躲了许久也没有困意,甚至还越来越清醒。她将这一切归结于被子里不透气的缘故,并非她的心胡乱跳个不停。
估摸着裴臻这会儿应该已经睡着了, 有颗小脑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谨慎的目光落在了打地铺的人身上。
一副睡熟的模样。
不知怎的,锦杪瞧见裴臻睡得这般香,心里突然来了气。于是她伸长胳膊, 使坏地捏住了裴臻的鼻子, 待到人呼吸不过来,睁开眼睛将她盯住, 才收回手,“刚你脸上有只蚊子,我给打死了。”
说罢, 锦杪拍了拍手, 仿佛手上真有那只蚊子似的。
她的神情坦荡得不能再坦荡, 叫人找不到话说。
做完这些, 锦杪打了个呵欠,一副困极了的模样,转身朝着里面, 仿佛马上就能睡着。
腕上骤然一紧,惹得刚闭上的杏眸猛然睁开。
不等锦杪发问, 裴臻便自行做了解释, “蚊子脏了杪杪的手, 我给杪杪擦擦。”
“不用,一只小蚊子能脏到哪儿去?”锦杪讪笑, 被裴臻抓住的那只手她握得紧紧的,就不信裴臻还能给她硬掰开。
裴臻薄唇抿紧, 一言不发地将锦杪盯住。
锦杪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僵硬地眨了眨眼,“那个……”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总觉得裴臻看穿了她是演的,这会儿要和她算账。
现下这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二人,倘裴臻动起手来,她必定处于下风。
就算玄英闻声来帮她,想来也不是裴臻的对手。
可若她此时认错,会不会显得她太孬了?
日后若是裴臻传出去,她琼阳公主的脸往哪儿搁?即便是这个可能性不大,也得防着。
“那个…你的头发乱了。”
锦杪刚抬起的一只手叫裴臻的一声别动吓得停在半空,她艰难地咽了咽嗓子,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见裴臻倾身朝她靠近,以为裴臻是要对自己下手,锦杪下意识闭紧了眼睛。
却不想听见了吱吱的叫声。
锦杪登时反应过来什么动物会发出这样的叫声,恐惧直达天灵盖,顺势攀住裴臻抓她的那只手,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了他怀里。
裴臻一手拎着从床上抓到的老鼠,一手搂住挂在他身上瑟瑟发抖的锦杪,以防她跌落下去。
到外面处理了老鼠回来,他准备脱下衣裳铺在床上,可是挂在他身上的人怎么也不肯松手。
一想到那张床上有老鼠,锦杪就怕得要命,说不定过会儿还有老鼠爬到床上。她不要睡那张床,不要!
锦杪使出全力挂在裴臻身上,脸埋他颈窝里,闷声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儿?”
宽厚的掌心落在单薄的后背轻抚,裴臻温声回道:“等杪杪的风寒好了,我们就离开。”
为了能够尽快离开这里,锦杪每日喝药如同喝水,毫不犹豫就给喝了下去,然后立马从面前放着的纸包里拿一颗蜜饯吃下。
甜滋滋的味道从舌尖化开,一眨眼的工夫便把药的苦涩味道给压了下去。
十日过后,这场风寒总算是好了。
终于不用再吃药!
终于可以离开了!
锦杪开心得不行。玄英却如同霜打过的茄子,蔫蔫儿的,根本抬不起头。午饭过后,他们就要离开了。虽然怀瑜哥哥给了她许多钱,她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为吃穿发愁,但她还是难受。
玄英娘亲在生她时难产去世,父亲在玄英呱呱坠地前患了风寒没挺过去,之后就留玄英和奶奶相依为命。
再后来天灾无情,让玄英唯一的亲人死在了那场洪灾当中。
自那以后,玄英在这世上孤身一人,无人再疼她,无人管她死活,如永坠黑夜。直到锦杪和裴臻的出现,才让玄英看见了光。
见过了光,便无法再忍受从前的漆黑。
今天这顿午饭,玄英一口也没吃,一句话也没说。锦杪和裴臻自然察觉到了玄英的不对劲,可人生来便要经历许多的离别。饭后,他们叮嘱了玄英几句,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们前脚刚走,便有一群孩子顺着墙根溜进了玄英家。
玄英这会儿正伤心,看见之前来她家抢粥吃的一群人,自然不会给好脸色,拿起一个小板凳就砸了过去。
“你们又来做什么?”
大家避开砸过来的小板凳,其中一个人站出来对玄英说:“我们要离开这里了,想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他们乞讨并非是回回都能成功,常常是吃了这顿没下顿,活得艰难。
等入了冬,又饿又冷,只会活得愈发艰难。
各自家中没有能够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的人,那就由他们来做这个顶梁柱。人只要不断朝前走,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不说越来越好,只要他们在往前,事情总会出现转机。不像现在,他们整日乞讨,一眼就能望到头。
一群孩子拿定了主意,目光坚定。
玄英从有记忆开始,便和他们一起玩耍,他们的脾性,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他们不是来戏弄她的,是真的希望她能一起走。
可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玄英别过脸摆摆手,“你们走吧,我还没想好去哪儿。”
“你一个人能去哪儿?”
“我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我看你是太久不到外面讨饭,不知外面现在有多乱。”
“怎么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