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送来花香,鸟群啼叫,如果不提讨厌的曲家人,这里实在是一处好地方。
萧沫只身回到宴席上,曲靖果然不在了,连带着侍女们都不见了踪影,想必此刻他们都落到了锦衣卫手里。
可惜地看了眼浪费掉的饭菜,萧沫不开心的支着下巴,嘟了嘟嘴。
也罢,上次清查曲家,罪名都被曲靖的儿子担了,倒让他成了漏网之鱼。这次参与谋害公主,也算是法网难逃,罪有应得了。
就在萧沫无聊地撑着下巴,趴在一旁的亭子里看花儿时,身后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她漫不经心地开口:“苗千户,事办完了?”
“办完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萧沫惊喜的回头,就见韩重元穿着初见时的黑色麒麟服,修长的身材像是一杆清冽劲直的青竹,清俊的眉目含笑望着自己。
“韩某,你怎么来了?”萧沫感知了一下周围,察觉到四周空无一人,立即扑了过去牢牢抱住他。
展开双臂将人拢在怀里,韩重元亲昵的低头蹭了蹭她,呼吸了一口独属于少女的体香:“事情处理完了,就来找你。”
萧沫亲热地拉着他的手走进凉亭,抬头道:“那你都知道了?”
“嗯,......”他的眼神深邃了一些,里面燃起戾气:“郑国公府教养出的好儿子,竟然敢算计你,死不足惜!”
“对噢,他好恶心啊!”萧沫撒娇地告状,“不过,我报复回去了。”
韩重元眼神柔和了一瞬,摸了摸她的脸蛋,轻嗤道:“傻瓜,你还是太善良了,那算什么报复,最多是他自作自受,真正的报复不是这样的。”
让曲之臣自作自受算是还了本身欠下的债款,只能算应该的,再让他额外付出的利息,感觉到痛,才能谈得上是报复。
韩重元只要想到对方用这么低级卑鄙的手段设计萧沫,如果不是少女本身有本事防身,她会落到什么悲惨的下场?
活剥了曲之臣尚觉不够,何况只是让他躺在几个男人的身下。
萧沫好奇地眨眼:“你要做什么?”
她怎么忘了韩重元是个心狠手辣的锦衣卫头头,曲之臣敢欺负他的女朋友,他会无动于衷才怪!
不过萧沫自觉已经报复回去了,只要不涉及人命大案,按律法处置就是,不是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知道萧沫虽然有时下手毫不犹豫,但也有奇怪的坚持,不想惹她不开心,韩重元微微一笑:“放心,我不会要他的命,只是教训一顿而已。”
不会伤筋动骨,但足够刻骨铭心。
顾逸在书房里写字,想等曲之臣回来共用晚饭,但是直到天色将黑也没有人影。
他的脸色有点不好看,此地不是京城,曲之臣若是外宿,也该派人告知自己一声才是。
顾逸刚想招人询问曲之臣的去向,就见随从惊惶的急步跑了过来。
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顾逸放下笔,沉住气道:“何事惊慌?”
随从结结巴巴地道:“锦衣卫,锦衣卫统领来了,还抬着表少爷!”
顾逸脸色一变,当即大踏步朝外走去。
大堂里烛火点燃得早,在春夜里让空气无端多了丝闷热混浊。
两名锦衣卫守在门口,大堂的地面躺着一个看不出模样的人形,上面被一层粗布蒙住了头脸。
一股血腥味夹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在弥漫,鲜红的血迹从底下蜿蜒流出,看起来是如此的诡异阴森。
若不是粗布下的身体还在呼吸起伏,几乎以为那是一具尸体。
曲之臣在粗布下紧紧闭着眼,他好冷,好痛,好恶心。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肮脏可怕的事,又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方才的经历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噩梦,甚至恨不得死去。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恨不得就这么躲在黑暗里,所有人都看不到自己。
顾逸踏进大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于主位,好整以暇喝茶的韩重元,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盖着的东西上。
眼眸里升起不可思议的怒火,顾逸几步上前,猛然掀开粗布,对上的就是曲之臣羞愤欲死泪流满面的凄惨模样!
顾逸怔住了。
第71章
顾逸也是男人。
从曲之臣屁股下的血迹斑斑,还有身上的痕迹和味道上,立即明白他发生了什么。
曲之臣漂亮贵气的小脸青青白白,上面还有黑色的淤青,嘴唇被咬出了痂块,凄惨狼狈得一塌糊涂。
手紧紧地攥住粗布,顾逸愤怒得呼吸都变重了,目光利箭般射向韩重元:“解释一下,你对他做了什么?”
韩重元有趣的勾了勾唇,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袖子:“顾大人为什么不先问问他做了什么?”
顾逸眸子冷凝,探究地看向曲之臣。
曲之臣则紧紧地闭上眼睛,屈辱的咬紧了牙关。
他怨恨的想,顾逸为什么任自己就这么躺在这里?为什么还要跟人废话,而不为自己报仇?
曲之臣心里顿时滋生出滔天的恨意,总有一天他要杀了今天所有知情人,他要杀了他们!
“他做了什么?”顾逸皱眉问。
韩重元虽然行事霸道无忌,但也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定然是曲之臣真的犯了什么忌讳,才落得这个下场。
幽暗的怒火眸子深处点燃,韩重元勾了勾手指:“附耳过来,本统领只说一次。”
顾逸没有丝毫犹豫的近前,附耳倾听。而后他的瞳孔慢慢的缩起,一股冷意出现在他身上,恨铁不成钢地瞪向躺在地上的曲之臣。
他没有想到曲之臣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蓄意谋害皇家公主,还是用这般卑劣的手段,真是被宠得无法无天了。
韩重元眼神幽冷:“依他的所作所为,即使一刀杀了也是应当。不过,公主仁慈,饶他一命。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锦衣卫可不是公主,没有这么心慈手软。”
顾逸警惕地看向他:“你待要如何?”
韩重元轻笑了一声:“本统领此次带他来,就是顺便通知你一声,人,锦衣卫要带走,往后不必无头苍蝇似的乱找,徒惹笑话。”
顾逸拒绝:“不行,曲之臣犯错自有国法家规处置,锦衣卫不得滥用私刑。”
“国法家规?”韩重元冷嗤一声,“你我都知道有时候国法家规就是个笑话,不过随上位者心意而定。”
皇帝耳根子软,有太子护着,明珠公主说情,郑国公再跪地哭求一番,还不是轻拿轻放把人放了。
萧沫如果想看皇帝冲冠一怒为原身,那注定是要失望的。
韩重元站起来,走到顾逸身边,轻声说了一句话,顾逸顿时脸色大变。
“顾大人不妨拿这句话去问问郑国公,看他会不会为了这个儿子而不顾全府安危?”嗤笑一声,韩重元迈步走向门口,“来人,把人带走。”
曲之臣惶恐的睁开了眼睛,不,他哪里也不去,他要留在府里。
“表哥,快救我,我不要去!”他挣扎地撑起身子,“救,救我!”
顾逸面色复杂,他偏开视线不去看曲之臣,而是追上去道:“你要保证,不会要他的性命!”
韩重元停下脚步,笑了一下:“本统领保证,他会活着。”
“对了,听说顾夫人如今安居佛堂,修身养性,”韩重元侧过脸,幽幽道,“本统领破出家门,连累母亲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情愿可原。怎么你循规蹈矩,孝顺父亲,友爱庶弟,母亲落得一样的下场。看来当个孝子贤孙,也不过如此!”
说完,他大踏步离开,留下顾逸眸色暗沉,牙龈咬出了血——韩重元!
而曲之臣被打晕,怎么来的怎么抬出去。
顾逸脸色难看的扶着椅子坐下,心腹随从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大人,我们真的不管表少爷了?”
顾逸闭了闭眼,开口:“磨墨,准备纸笔,本官要给郑国公写信。”
他要向郑国公求证对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如果真的有这么大的把柄落在韩重元手里,少不得曲之臣这个儿子要被舍弃了。
昏昏沉沉中,曲之臣记得自己好像喝了药,接着被丟进水里清洗了一番,而后后面羞耻的部位被上了药,换上了干净粗糙的衣服。
当他惶恐不安的等待时,曲之臣昏了过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一阵阵颠簸晕眩中醒来,触目的皆是黄沙土墙,空气干燥得让人憋闷。
他被从一辆木板上搬下,挪进了一座脏污不堪的房子里,扔到了土炕上。
耳边是尖锐的女人说话声。
“你们说的是真的,以后他就是我儿子了,我家大牛要代替他去过好日子了?”
谁代替谁?
曲之臣一个机灵醒了过来,挣扎着要爬起,听得更清楚点。
“真的,真的,以后你儿子就是京中贵人的儿子了,享受荣华富贵。还有这银子也给你,”来人一阵悉悉索索的动作,什么重物扔到桌子上的声音,“你的任务就是看好了他,不要让人走出这个地方,要不然你儿子没有了好日子过,就怪不得别人了!”
女人贪婪的抱起银子,一个劲的点头:“你放心,我们一家人一定看住了他,保证不让人离开房间半步。”
另一个谄媚的男人道:“我们这里方圆百里见不到人烟,还隔着几座大山,要是没人带路一辈子也别想走出去。贵人放心,我家好几个男人呢,还怕看不住一个小鸡崽子,绝对不会让人再出现在人前。”
想着自己儿子的大好前程,男人的声音里带了狠意。
曲之臣浑身发颤的抬起头,透过挂在墙洞上门帘的缝隙,看到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皮肤黝黑的少年正将自己的衣服往身上裹,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不,这不是真的。
自己才是郑国公府的三公子,谁也别妄想代替自己。
曲之臣一个用力摔下了土炕,他声音嘶哑地喊出声:“带我走,本公子不要留在这里。”
一阵脚步声靠近,门帘被掀起,一名锦衣卫在曲之臣面前蹲下。
“这家人被统领花钱买通了,不是他们家的儿子也会有别人,曲公子可千万别怪错了人才好。”锦衣卫说着自家统领交待的话,“曲公子不是一向认为明珠公主无辜,得上天厚爱才被皇后充当公主养大,是真公主自己倒霉命该如此,怨不得别人。如今,曲公子你谁也不要怨,要怨就怨你自己的命不好,犯在了锦衣卫手上。大好人生互换,以后你就在此地终老,当一世的升斗小民吧!”
曲之臣的脸色扭曲得可怕:“我才是真的,父亲他们绝不会看不出来,他们一定会找来的。”
锦衣卫笑他:“锦衣卫不做无用之功,既然敢让人代替你,就有把握郑国公会接受事实。不说了,以后乖乖地在这里种地吧,告辞!”
“不,......”曲之臣痛苦的嚎叫出声,不敢相信父亲知道了会放弃自己。
他挪动着双手在地上爬,却被很快出现的一对粗壮野蛮的夫妻塞回了炕上。
透过墙上的窗口,他看到那名穿着自己衣服的少年喜滋滋的被锦衣卫带走,渐渐消失在远方。
他一定是在做梦,自己是郑国公府的小公子,应该一辈子生长在繁华锦绣堆里,怎么可能被一个贱民取代了人生?
想到有人代替了自己的身份吃香的喝辣的,享受荣华富贵,曲之臣恨不得扑上去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凭什么?凭什么?自己才是真的。
刀不割到自己身上不会痛,这才是韩重元对他真正的报复。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顾逸自那日后就安静了下来,萧沫也乐的没人干涉,每天都往外跑监督珉王府受害者的后继处理善后事宜,就怕有人坏了心思在其中搞鬼,结果好事变坏事。
她也曾好奇韩重元是怎么处理曲之臣的,在没人的时候抱着他撒娇打滚,让他告诉自己。
萧沫撒起娇来真是要命,又软又娇,根本不顾及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会轻易被撩起火。
韩重元不得不按住她,在人耳边说了自己的安排。
他轻声道:“你放心,我吩咐过了,会有人看着他,最多让人吃些苦头,不会伤及性命。等个三五年,对方若是知道错了,就将人换回来。”
萧沫若有所思,这不就是另类的劳动改造,对于曲之臣这样的权贵子弟来说,没有比这更让人崩溃的惩罚了吧?
她嘻嘻笑,称赞道:“真是不错的主意,我知道以后逮着那些犯事的纨绔子弟怎么办了,通通送去种地养猪,让人懂得民间疾苦,免得关在牢里还白吃饭。”
韩重元的一番操作触动了萧沫的灵感,也成了以后某些人挥之不去的噩梦。
在萧沫盘桓齐州府,拖拖拉拉不愿提早离去的时候,顾逸关于珉王之死的奏折也终于到了皇帝的手上。
天顺帝看得眉头直跳,当看到上面言公主干预地方政务时,更是嘴唇抿得紧紧的。
“来人,传圣旨意,令礼部左侍郎栗子瑜为钦差,前往嫡公主身前传旨,命她速速来京,路上不得延误!”
这个亲生女儿似乎比自己想象得还要野蛮不驯,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有天道眷顾,都别在路上耽搁了,免得搞出个更大的麻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