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听到褚太君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要将褚宏后院的女人殉了,即使痛恨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也不禁听得心惊肉跳。
李氏支支吾吾地道:“老太君,这,这会不会不太好?”
褚太君脸上挂着两条深刻的法令纹,不悦地瞪着她:“有什么不好?她们本来就是宏儿的女人,生随死殉,宏儿没了,难道不应该下去继续侍候主子吗?”
她严厉地瞪着李氏:“这事我来操办,找你来不过告知一声,你等下回去只管看顾好宏儿的孩子,其余事不用管,听到了吗?”
李氏讷讷点头:“是,老太君。孙媳告退!”
褚太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不是李氏留不住宏儿的心,他怎么会只顾贪着在外面找女人,因此害了自己。当下不耐地挥了挥手,沉声道:“下去吧!”
李氏让丫鬟扶着自己快步回了自己院子,一进内室立即身体软倒在榻上,全身发软。
“小,小姐!”丫鬟绿竹是她从家里带来的,此刻脸色也是被吓得惨白。
当初从家里带来的侍女凡是长得好的都被褚宏染指,也就是绿竹长得普通了点,才保住留在了身边。
“太,太残忍了。”绿竹身子发抖,想起后院那些女人,“她们,她们都还这么年轻啊。”
李氏无力地撑住脑袋,咬唇道:“老太君要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绿竹不忍道:“可是,这也太伤阴德了,小姐,后院可是十几条人命呢,......”
李氏心也砰砰跳得厉害,胸口堵得难受。
她看向绿竹道:“中午给她们准备一顿饭食吧,绿竹你亲自送过去。”
李氏到底做不到袖手旁观漠视人命,她只能偷偷想办法通风报信,希望她们自己能想出办法逃出生天。
褚宏的后院人来来去去,有他自己看中纳了来的,也有从外面抢来的,更有府中的通房侍妾等,如今还有十二个人。
自从褚宏死后,这些妾室也安静了许多,各自呆在自己的房中念经诵佛。
房二娘原是秀才的女儿,她被褚宏看中,因为不想连累家中的父母兄弟,哪怕再不愿也只能忍着屈辱给褚宏做妾。
褚宏死了,她是松了口气的,盘算着是不是以后能离了褚府回家去。
等中午厨房送了饭食来,不过是简单的白粥馒头,一碟素菜。
房二娘拿起一个馒头,却冷不防见底下藏着一张纸条。
她疑惑地拿起看,上面只简简单单地写了个‘殉’字。
房二娘先是疑惑不解,随即脑袋一个机灵,惊得打翻了碗。
殉,殉葬,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姨娘,怎么了?”服侍的丫头惊讶地问。
房二娘冷汗潸潸,下意识地将纸条藏进了袖子了。
“没事,我没胃口,等下再吃。”房二娘坐不住了,站起来急匆匆地出了门。
她跑去临近的院子,里面是跟自己交好的妾室林氏。
她一头闯进去,林氏正平常的低头吃饭并无异样,看到房二娘还奇怪她为什么过来了?
房二娘本来张口想问的,随即停住了,她意识到林氏应该没有看到纸条。
为什么呢?因为殉葬的只有自己一人,所以只通知自己吗?
房二娘勉强笑了一下,找了个理由离开。站在园子里,她捏着手心里的纸条,忽然恍然大悟:之所以给自己,是因为只有自己识字吧!
女子识字率普遍低,更何况是出身不高的女子,房二娘是托了自己秀才爹的福,才认识几个字。
对方正是知道这一点,才将纸条给了自己。
所以这是真的,还是有人故意恶作剧作弄自己?房二娘一时六神无主,想找个人商量也无从下手。
后院里女子不管是不是自愿跟着褚宏的,一入了泥潭,也身不由己的勾心斗角起来,彼此从不交心,能找谁呢?
这时,房二娘突然想起柳青来,她羡慕对方的勇气和决断。听说她不但刺死了褚宏为自己报仇,还放了一把火烧了房子,然后趁乱逃了出去。
如今不但没有被抓回来,反而让褚昀瞎了一只眼,简直让人大快人心。
放火,火!
房二娘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如果褚家真的要把她们杀了殉葬,她就先一把火烧了褚家。
反正别人都不让她活了,那么自己死也不要让他们好过。
打发丫头去前面院门盯着,房二娘当即返身回房去找火折子和油,找得越多越好。
褚太君做了决定,当即雷厉风行地开始执行。
等用过了午饭,就吩咐自己的心腹嬷嬷带人去褚宏的后院处理那些侍妾。
浩浩荡荡一行人出动,远远看见的丫头立即跑回去报告房二娘。
房二娘听了手脚冰冷动弹不得,是真的,真的,她们真的要殉死。
褚家后院的一角燃起了火焰,蒸腾的白烟翻滚着冲上天空。
苗千户本来隐藏起来盯着褚家的动静,当下好奇地朝那边跑过去。
不等他靠近,就听得里面人声鼎沸,有喊救火的,有喊抓人的,隐约间还夹杂着女人恐惧害怕的尖叫,喊着‘救命’,‘殉葬’之类的话。
苗千户眉头一动,立即攀上了墙头,探头向下一看不由乐了。
一个身形狼狈地女子,攀着墙头正试图翻墙逃走。
房二娘急得要死,她一个弱女子在深宅大院里怎么逃命,点燃火惊动众人,结果连爬个墙也做不到。
“褚家发生了什么事?”苗千户出声问。
房二娘先是吓了一跳,等看清他的装扮,立即留着泪道:“大人救命,褚家老太君要杀了我们殉葬,姐妹们都被抓住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求您救救我吧!”
殉葬?苗千户神情严肃起来。
他一把抓住房二娘,将她拉上墙头。
“这里有人,快抓住他们。”府里的护卫发现了。
苗千户顾不得询问,立即带上人逃跑。
“走,去找公主!”苗千户道。
褚家人多势众,单凭自己一人救不了人,只有回去搬救兵了。
韩重元安排了人住在杨柳镇最好的客栈,将整座客栈都包了下来。
萧沫本来打算上午去医馆看柳青和老大夫的,推了韩重元回房休息,她干脆没去了。
等午时韩重元醒来,俩人干脆用了午餐后,再一起过去。
用餐时,韩重元也简单交代了昨晚上发生的事,说起了救出来的妇女和孩童。
萧沫面容渐渐变得凝重,即使在现代被人贩子绑走的妇女和孩子都是痛苦不堪,更何况是在古代。
“该杀!”她吐出两字。
“掳掠贩卖人口之事,和褚家也有关系吗?”她俏脸紧绷。
韩重元正待开口说话,就见苗千户带着人闯了进来。
“不好公主,快去褚家救人,褚家那老太婆要用褚宏后院的女人殉葬!”苗千户大声道。
“殉葬。”萧沫腾地站了起来。
她没有想到会听到如此可怕落后愚昧的字眼,顾不得询问,拉着韩重元道:“走,马上去褚家。”
褚家后院的火势很快被扑灭,房二娘一个妾室仓促间放火,又能造成多大火势?
褚太君闻讯赶来,苍老的眼神冷酷地扫了眼被按倒在地嘤嘤哭泣的女人们,冷哼:“都是不安分的东西,来人,送她们上路,来日陪宏儿一起上山。”
“是!”有下人立即过来按住她们。
嘴里念了声佛,褚老太君没有停留,转身出了院门。
褚二爷听到动静了过来,忙上前问道:“母亲,你怎么在这?刚才是什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起火了?”
褚太君没有隐瞒儿子:“哼,我让几个小蹄子给宏儿殉葬,也不知哪里漏了消息,逃了一个出去。”
褚二爷皱着眉头跺脚道:“母亲你好糊涂,公主如今正盯着我们,你怎么好给她递上把柄,还是免了吧。”
“公主,哪个公主?”褚太君瞪大眼,生气地道,“老身是皇后娘娘的外祖母,连皇后娘娘都对我这个外祖母恭恭敬敬的,公主还想越过皇后娘娘去不成?”
褚太君被这些年的养尊处优和恭维捧惯了,压根不见觉得一个公主能对褚家如何。
褚家有皇后娘娘护着呢!
褚二爷脸色难看:“母亲你不懂,这个公主不一样!”
褚太君不高兴了:“我看你才是糊涂了,出了事,老身挡在前面,我看她能拿我如何?”
褚二爷对着发脾气的母亲,一时束手无策。
这时,下人来报:“回禀老太君,人已经都死了。”
这时反对已经迟了,褚二爷只有干瞪眼。
褚太君却抬脚向外走去。
褚二爷忙追上去:“母亲,你去哪?”
褚太君道:“老身要去见见那个公主,我要亲自问问她,是不是她弄瞎了昀儿的眼,她还有没有把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
“母亲,唉,母亲。”褚二爷忙叫唤。
褚太君却置之不理,让人扶着自己往大门口去,一迭声地喊着:“备车,老身要亲自去拜见公主。”
一行人就这么到了大门口。
“老太君,二爷,不好了,公主带着锦衣卫快要到了。”管家慌忙地跑过来喊道。
褚二爷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忙让人赶快去通知褚昀他们,自己没奈何地扶着褚太君上前。
褚太君不以为意,昂首挺胸地走出褚家大门,站在前面的台阶上等着。
几十骑飞马飞快地门前停下,萧沫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一下马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上的褚太君他们。
萧沫大步上前,径自走到褚太君面前,问道:“那些殉葬的女人呢?”
褚太君莫名,不妨公主一上来不见礼不问候,却问这个不相干的问题。
她当即答道:“她们已经死了。”
“死了?”萧沫凌厉的视线扫过褚太君,厉声向后道,“把人找出来,我要知道她们是生是死。”
苗千户立即带着锦衣卫冲进褚府,朝后院的方向跑去。
褚二爷腿软得站不住,汗水直冒,心里不停地在打鼓。
褚太君则是气得不行:“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是褚家,是皇后娘娘的外祖家,你们怎么敢不经允许就闯入?”
“闭嘴吧!”韩重元上前瞪了她一眼,阴鸷压迫的视线让褚太君打了个冷颤。
萧沫心里堵着一口气,冷冰冰地道:“你最好祈祷自己说的是谎话,那些女人没死。”
焦灼不安地等待中,苗千户很快带着人回来了。
锦衣卫的手里抬着几具尸体,她们俱是被人用布缠住脖子窒息而死,死前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苗千户上前,沉痛地道:“公主,我们来迟了一步,人都死了。”
萧沫心下觉得很难受,她像看死人一样看着褚太君:“同样是人,她们还这么年轻,你怎么下得了手,你没有心吗?”
褚太君觉得莫名其妙,当下不悦地叫嚣:“不过是几个贱民,蝼蚁,死了又如何?她们是什么身份,宏儿是什么身份?能让她们给宏儿陪葬,是她们的福气,杀了又如何?”
“蝼蚁,贱人?”萧沫忍无可忍,“身份高人一等就可以随意杀人吗?那我身份比你高,是不是也可以杀了你?”
褚太君高傲地挺起胸膛:“你敢?我可是皇后的外祖母,谁人敢杀我?”
她那张厌憎可恶的脸上尽是傲慢,和对人命的漠视,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萧沫冷冷地凝视她,忽然明白,她不会反省的。她反手拔出身后锦衣卫腰上的刀,只见刀光一闪,褚太君的头颅飞上半空,而后滚落在了地上。
褚二爷被喷了一脸的血,等反应过来,就看到地上母亲圆睁着双眼的头颅,顿时崩溃地大叫起来。
萧沫丢开绣春刀,低低地道:“我敢!”
第81章
褚太君的躯体倒下,所有人都惊呆了。
褚家的定海神针,皇后的外祖母,皇帝亲封的褚老太君就这么死了。
看着母亲尸首分离的躯体,满地流淌的献血,褚二爷弯着腰大吐特吐,似乎要把心肝肺一起吐出来。
他踉跄地后退,跌坐在地上,恐惧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你杀了母亲,你杀了她......”褚二爷看着萧沫,像是看着什么可怕的怪物,痛哭道,“为什么,她是你的长辈啊?”
何至于此啊,就为了几个贱婢,要了母亲的命。
娇艳秀致的少女淡漠无情地立在台阶上,视死尸如无物,仿佛刚才杀的不是一个乡君,而是一只鸡似的。
“草菅人命,滥杀无辜的长辈吗?”萧沫轻蔑地吐出几个字,“我嫌恶心。”
“公主,你,你......”褚二爷悲愤难言,忍不住发出吼叫,“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就算你是公主,就可以随意杀掉朝廷赦封的乡君吗?”
“王法?我想大概是没有的吧。”萧沫冷冷地凝视他,“否则,你们怎么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让这么多青春正好的女子命葬于此?”
“殉葬?褚宏他又算什么东西,配吗?”萧沫胸口是止不住的怒火,“这么想让人陪葬,她自己怎么不吊死下去陪孙子?自己找死就算了,凭什么让那么多无辜的人赔上性命?一个老臭腐朽之人,却害死了十几条人命,千刀万剐碎尸万段,犹不能赎其罪。”
那怎么一样,他母亲可是褚太君,那些侍妾只是可以随意践踏转卖的玩意儿,褚二爷想辩驳,然而恐惧让他死死咬出唇,不敢说出来。
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萧沫嘲讽地勾了勾唇:“你有意见?”
褚二爷疯狂地摇头。
萧沫再问:“觉得委屈?”
褚二爷再次害怕地摇头。
“如果你觉得她们卑贱,活该被人白白杀死,那么,你们在我这个公主眼里一样卑贱。既然如此我杀了你母亲,你不该有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