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想到萧沫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上来就武力攻击,竟然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拔刀的手却被韩重元按住。
江泰怒视他:“韩统领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坐视承恩公被虐打不理,抗旨不成?”
韩重元挑了下眉,不阴不阳地道:“江千户何出此言,阎王打架小鬼遭殃,这是上头两位贵人之间的事,你我何必插手?”
江泰急怒:“不插手能行吗?陛下有圣旨要禁卫护承恩公周全,任何人都不能伤他分毫,打了承恩公能是小事吗?”
不说有天顺帝的旨意,就是江泰自己可是投靠承恩公,将前途和他绑在了一起,哪怕没有这道旨意,他也不可能光看着承恩公挨打。
韩重元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怎么能叫打,不过是公主殿下年纪小喜欢玩闹,跟承恩公亲近一下闹着玩而已,何必小题大做。”
江泰眼睛瞪得铜铃一样,满脸的不可思议,他平素和韩重元没有交集,光知道他手段酷厉,阴险毒辣,但不知道他还擅长睁眼说瞎话:承恩公都叫得这样惨了,那是玩闹吗?
他警惕地退开几步,拔出刀和韩重元针锋相对:“韩统领若是再阻我,休怪我不客气!”
手下的禁卫见状也拔刀严阵以待。
锦衣卫自然也不甘示弱,苗千户等人立即面朝禁卫将手按在绣春刀上,丝毫不惧地扛上了。
眨眼间,场上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一触即发。
徐林康擦了把冷汗,腿肚子有点抖,他眼里还带着一丝茫然,不明白这状况是怎么发生的?
眼看承恩公声息渐低,变得奄奄一息起来,原本袖手旁观的哈尔莫动了。
他本来打算看夏朝人自己狗咬狗的,但是看萧沫没有停手的打算,就当看在对方是萧婉亲生父亲的份上,也不能真叫人打死了,他怕到时萧婉会怪责自己。
哈尔莫一提缰绳,驱马冲了过去,手里马鞭试图去缠住萧沫的。
然而他低估了萧沫马鞭的威力,几乎是一被缠住,就觉手上一股大力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跌下马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摔了一个屁股蹲,哈尔莫还有些懵,像是在做梦似的。他可是北狄能征善战的勇士,从小就长在马上,即使对上夏朝最厉害的将士犹怡然不惧,还能轻而易举地反杀对方,他是怎么从马背上掉下来的?
“大王子!”北狄人立即着急地冲上来欲扶起他。
萧沫也趁机收起了鞭子,不能让承恩公轻易死了,否则就太便宜他了,留着慢慢算账。
不顾承恩公的□□,萧沫不高兴地蹙起眉头,像是个被打搅了玩兴的孩子,瞪着哈尔莫:“真是扫兴,你干嘛冲过来?”
哈尔莫忍着屁股疼,背疼,一跃而起,推开围上来的北狄手下,阴阴地看着萧沫:“公主好大的手劲,只是你们夏朝不是最讲究礼教伦理吗,怎么可以以下犯上鞭打自己舅舅,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萧沫背着手,姿态惬意自在,摇了摇头:“一点也不啊,我可是公主,不论伦理上下,只论尊卑。这里没有什么舅舅,只有一条狗,我教训自家的狗跟你有何关系?”
她长得娇美动人,然而行事言语间却带着一种天真而不知事的恶毒,再纨绔横行霸道的权贵子弟,都没有她这么嚣张跋扈。
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哈尔莫啼笑皆非,就这样无视礼教飞扬跋扈的人,竟还敢自称是什么受上天眷顾之人,根本就是笑话。
不过也好,经了这遭打,依着承恩公小气吧啦睚呲必报的性子,不用他劝想必就恨不得杀了她报仇,倒是可以省下自己的事了。
他阴森森地道:“你怕不知道本王是谁,我乃北狄大王子,你应该对本王说话客气点。”
“你是王子,我还是公主呢,整个夏朝我第四尊贵,你算老几?”萧沫轻蔑地斜视他,“你给本公主放客气点。”
哈尔莫被气笑了:“你可知道夏朝要安排你和亲,你将来的丈夫有可能是我,本王可不喜欢刁蛮任性的女人。”
得罪自己有什么好处,难道不怕她将来有一天万一到了北狄,自己杀了她吗?真是浅薄无知,哪里比得上萧婉的聪明智慧。
萧沫折了折手中的马鞭:“巧了,要是将来本公主的夫君不合我的心意,只会丧夫,没有凑合。”
敢占我的便宜,找死!
“你,......”哈尔莫被激怒了,握紧了手里的马鞭。
萧沫眼睛一亮,跃跃欲试:“怎么想要跟本公主比试?”
放马过来,不抽你个半死跟你姓。
哈尔莫瞳孔一缩,谨慎地咬紧牙关不开口。
萧沫遗憾地摇了摇头。
这时江泰冲开韩重元跑了过来,忧心忡忡地扶起承恩公:“公爷,你怎么样?”
等看清承恩公的脸,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惨,太惨了!
就见承恩公整张脸上鞭痕如渔网交错编织,皮肉掀开,连脆弱的眼皮上都逃不过鞭打,还有鼻子歪了,嘴唇破了,锦衣华服成了破破烂烂的碎布条,一碰就‘喳喳’地往下掉。
“承恩公,你撑住啊!”江泰看得虎目含泪,同情他的遭遇,更提心吊胆自己护卫不利,定然会招致承恩公迁怒。
完了,自己这下偷鸡不成蚀把米,看来升职无望了。
“快,马车。”江泰忙吩咐人赶来马车,将承恩公放上去,一连声地喊徐林康,“徐大人,落脚的宅子在哪,快带路,大夫呢,快跟我们一起走。”
沈皇后细心,自然也安排了经验丰富的太医随行,就担心弟弟路上有个头疼脑热的,找不到好大夫治。
从刚才起,徐林康就躲在一旁大气不敢出,恨不得将自己隐身,县里来了两位得罪不起的皇亲国戚,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招谁惹谁了?
徐林康不敢看公主,匆匆施了一礼,就要上前带路,毕竟承恩公看着就要不行了,决不能让人真的死了。
“徐大人留步!”萧沫对着徐县令笑了笑,像春风化雨似的哪里有方才的凶残暴戾,“天色晚了,本公主也累了,不知你给准备的住处在哪里呢?”
糟糕,忘了这一茬了,徐林康浑身僵硬,这是什么见鬼的修罗场?
“在,在,......”他一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公主容禀,徐大人准备的住处是给公爷安置的。如今公爷伤势要紧,请容卑职带人先行一步。”江泰不耐烦的插话。
他对萧沫怨念不已,怎么就出手那么狠,连个招呼都不打的,害得自己失职。
人是萧沫打得,她自然知道承恩公身上伤势如何,不过让他先受几分苦,死暂时是死不了的。
她不以为意地一笑,抬头看向前方:“韩统领,你说呢?”
韩重元一步一步走过来,直到萧沫身旁站定,眼眸含笑道:“依韩某看,公主乃是大夏朝第四尊贵的人,所谓尊不让卑,哪怕承恩公快要死了,也没有占了公主落脚地方的道理。”他随意地道,“承恩公另寻住处,徐大人安排的宅子,公主要了。”
“你,韩重元你,......”江泰差点咬碎了牙齿,欺人太甚。
萧沫突然看向他:“这位大人,你有意见?”
江泰猛地打了个哆嗦,竟然不敢抬头直视公主,只觉得一股压力扑面而来,比对着洪水猛兽还要可怕。
他闭了闭眼,虽然天顺帝有旨意,凡是对承恩公不利者,可以就地处决,格杀勿论,可是想想就知道不可能真的杀了公主。而且除非承恩公自己开口下令,要不然禁卫敢对公主动手,就是大不敬。
他低着头退了一步:“卑职不敢。”
“很好,我们先进城吧!”萧沫欢喜地拍了拍手,忽然转头道,“对了,你们带几个人进城就行,其他人暂住城外,不要扰民。”
江泰憋屈地吸气,咬牙道:“是!”
看他们分出了结果,许林康不敢停留,忙低头引着公主的队伍进城安置。当然,他也不敢不顾承恩公,只能示意自己带在身边的师爷快些另外安排住处给承恩公他们。
好在手里有备选的地方,禁卫的人不用全部进城的话,倒也安置得下。
看着逶迤的队伍拖着长长的尾巴进了城,而自己等只能干等着,从来到大夏后享受惯了优待的北狄人不干了。
“大王子,那娘们太嚣张了,就这么放过她吗?”
哈尔莫阴沉着脸:“慌什么,有承恩公呢。”
这个小心眼的男人,受了这么大的侮辱,就不信他能忍着不动手报复回去。
第107章
承恩公自生下来就没有受过这么大的苦楚,整个人像是在炼狱中煎熬,全身上下火辣辣地疼,即使昏迷中也痛得抽搐。
好痛,好痛!
他猛地睁开眼睛,大汗淋漓地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似的,大口大口地喘息。
昏黄的烛光映在瞳孔中,他动了动眼珠,全身剧烈的疼痛随即传来,提醒他昏过去之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他真的被鞭打了,当着所有人的面!
“啊啊啊!!!”承恩公气疯了,发出怨恨愤怒的嘶吼。
“公爷,公爷,你终于醒了!”江泰忙上前查看,差点喜极而泣。
虽然太医仔细地检查过,小心上了药包扎过,言明只是皮肉伤不会致命,但是江泰怎么可能放得下心来。
自己可是承担着保护承恩公的重任,却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打无能为力,要是此刻身在京城,皇后一发怒,他恐怕只有被拖下去砍头的份。
所以江泰比任何人都希望承恩公能安然无恙醒来,并千万不要迁怒怪责自己。
承恩公费力地在床上扭过头,眼睛死死瞪着江泰,突然呸了对方一口,破口大骂:“混账王八羔子,江泰你这个废物......你他妈的是个死人啊,老子要你何用?你还当个什么禁卫头领,我先杀了你,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他挨打让对方来救的时候,江泰在哪里,承恩公恨不得打死他。
一口气对着江泰使,承恩公张牙舞爪,手里抓着什么东西就往江泰身上丢,直搞得自己气喘吁吁,脸色痛得扭曲成一团才停下。
他颤抖着手小心地碰了碰脸,上面麻麻的疼,敷着一层厚厚的药。
还好,还好,眼睛没瞎,鼻子好像还在。
江泰则是吓得不停磕头求饶:“公爷息怒,公爷息怒,是卑职该死,都是卑职的错,公爷万以保重身体为先,不要因为卑职而动怒伤身啊!”
承恩公力竭地倒回枕头上,后背立即一阵抽痛,他颤着声气道:“那个小贱人呢,现在她在哪里?”
提到萧沫,承恩公又是恨毒了对方又是恐惧,他毫不怀疑萧沫是真的想一鞭一鞭把自己打死。
江泰迟疑了下,到底还是不敢隐瞒,顶着满脸的狼狈,跪在地上把城门口前的交锋一五一十交待了。
承恩公脸皮扭曲得更厉害,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痛得,他抓着席子道:“所以,那小贱人将本公爷的住所给抢了?”
江泰无可奈何的应道:“是!”
“她还骂本公爷是狗?”
江泰垂下脑袋,痛苦面具:“是!”
“她还不许所有禁卫进城,将人关在了城外?”
江泰为自己辩解:“当时公爷已经昏过去了,公主为尊,卑职不得不从命。”
“你住口!”承恩公气得倒仰,不,他本来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你这个混账东西,那是陛下给本公爷的护卫,是拿来保护我安全的,谁准许你将他们留下的?”
承恩公惶恐极了,他现在严重的缺乏安全感,害怕萧沫不知什么时候会冒出来要了自己性命。他需要许多许多护卫,越多越好。
“快,快把他们都召回来,就守在门外,谁来都不许离开。”承恩公慌张命令。
江泰忙答应下来:“等明天天一亮,卑职就让他们进城。”
承恩公忍着伤痛,他似乎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怀疑是伤口又裂开了,气急败坏地道:“本公爷不要等到明天,现在,马上,我要立即就见到他们。”
江泰狼狈极了,他解释道:“可是如今城门已经关了。”
没有特殊情况,城门一旦关闭,除非等到第二天早上才开启城门。
承恩公眼一翻,差点被气得撅过去。
“公爷,......”江泰急得跳起来,赶忙喊人,“快去请大夫来。”
承恩公无神地盯着头顶,肚子里的火气憋得要爆炸了,喃喃道:“我要杀了她,我一定要杀了那小贱人。”都是那贱人害得。
此刻他对萧沫的恨意达到极点,什么扶持女儿成为未来皇后的雄心壮志,什么留着萧沫和亲的计划,都被他抛之脑后,只想杀了萧沫报仇雪恨,洗涮自己身上所承受的屈辱。
“承恩公要想杀谁?”这时哈尔莫从外面走了进来。
因为承恩公的伤势,他身边的人乱成一团,竟就这么由着哈尔莫走了进来。
承恩公烦躁地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忍着痛有气无力地道:“让大王子见笑了,多亏了王子出手,才救了我一命。朝廷不幸,出了个这么不尊长辈,野蛮粗鲁的公主,若是你不愿意娶她,本公爷也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