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拖油瓶——香菜丸子【完結】
时间:2024-03-06 17: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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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育馆外一阵手机铃声响起,男生任由它响铃时长够了以后自动挂断,电话那头的人很快接二连三的拨过来。
  男生从相机中调出最后一张照片,凝视很久以后终于接起通话,
  “这个丫头片子太不省心了,我不要。”
第4章 唐盏
  建安市南城乡下小卖部,唐盏穿着牛仔短裤,最简单的白背心,嘴里叼着一根老棒冰,手里拿着一根没拆塑料袋的绿舌头,在夕阳够不着的墙阴里晃晃悠悠往家走。
  路过一户人家时,藤编的宝宝推车里坐着一个两岁多的小男孩,光着身子朝唐盏流口水。
  “不行,这是给我奶奶的,”唐盏晃了晃手里的绿舌头,“你又没牙,吃什么棒冰。”
  小男孩见唐盏潇洒转身,只留给他一个冷漠无情的背影,“哇”的哭出声。
  在旁边打牌的孩子家长只得扔下扑克牌,拆了绿舌头的塑料袋,让孩子嗦嗦味。
  “小盏今年暑假怎么没留在城里?”其他牌友在等待的空隙唠闲话。
  唐盏还在可惜那根绿舌头,那可是小卖部冰箱里最后一根!
  “小盏孝顺,回来陪奶奶了呗”有人接腔
  建安太大了,城里的几个区早就高楼大厦林立,快节奏的人们每天在八车道的柏油马路上穿梭着上学、上班,乡下的日子还如唐盏小时候一般,没大马路,没几个楼房,更没外卖和高铁,除了空气好点,穷得像世外桃源。
  “兼职的店把我开了,”唐盏把老棒冰咬完,实话实说,“只能回家里啃老。”
  “人爸爸有钱,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后不都是唐盏的。”
  “可是这父子俩看不对眼,老唐又是个花心的,不定给谁。”
  牌友们小声议论。
  “数牌啊,给谁也不给你。”
  唐盏没在意人们后面再说什么,手抄裤兜往家走,南城乡下的人们“关心”和“八卦”具体有什么分别他搞不懂。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几次,唐盏瞧了下来电名称,按掉了声音扔回裤兜里。
  唐盏进门的时候,奶奶正在讲电话,唐盏在院内台阶上站了一会儿,等屋里的电话挂断以后,才进门。
  “你爸说打你电话没人接,”唐盏奶奶把座机听筒放在桌子上摆好,“你也是,你爸都病成那样了,你还跟他置气。”
  “我饿了,”唐盏在对面沙发上坐下,“刚棒冰还被一小破孩抢了。”
  奶奶起身去做饭,做到一半指使唐盏去院子拔根葱进来。
  “你这小浑子,净挑这没长大的葱苗。”奶奶捏着小苗数落着唐盏。
  “嫩葱好吃,”唐盏倚着门框,“我不爱吃味重的老葱。”
  “吃完饭带我去医院看看你爸,”奶奶声音低了,“你带着我。”
  “我不饿,不吃了。”不吃晚饭就不用去了呗。
  唐盏看着小老太婆,又妥协一点,“我在医院停车场等你。”
  晚上的风不冷,奶奶坐在后排,唐盏开着驾驶室的车窗,面无表情地把着方向盘。
  疗养院离南城不算远,开车一个小时就到,可那是唐盏不愿意去的路。
  “你爸说,不再管你做什么了,”奶奶微微叹气,“他没多少时间了,你别再跟他怄气,行不行小盏。”
  您都说了,我爸快死了,我想做什么,他还怎么管。
  但是从后视镜里看见奶奶花白的头发,唐盏说不了气话,淡淡地“嗯”了声。
  唐盏把车停好,把汤盅的袋子提下来,奶奶不接。
  “我老了,提不动了,”奶奶在前面走着。
  “那我交给医院前台,让他们帮您带进去。”
  “你爸说有事跟你说,”奶奶说,“说不定是遗言,你还能看几次。”
  高档疗养院的地砖擦得反光,就算是夜间,值班人员态度依然热情耐心,帮他们按好了电梯楼层。唐盏跟在奶奶后头,这里的环境再好,也没人愿意来。
  单人间的病房里亮着灯,护工坐在一旁也无事可做,跟着唐父看球赛。
  看见有人探望,护工很有眼色的接过汤盅,说明早热给唐先生,带上门出去了。
  唐盏只要放假,就会隔几天就带着奶奶来一次疗养院,只是上次唐父抛给唐盏一颗炸弹,唐盏至今没消化。
  唐父身上那不可一世的气头早没了,如今瘦的不成样子,歪在病床上,看到唐盏和唐盏奶奶进来,还勉强地支起身子说话,唐父身上的生命力在飞速流逝,看着眼前的中年人,唐盏有点恍惚。
  唐盏扶奶奶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也许是时间太长,奶奶已经接受了现状,也可能是强撑着精神挤出一个笑脸,笑着问儿子今天感觉怎么样,输了几瓶液。
  唐盏口中发涩,叫了一声“爸”。
  唐父点点头,让唐盏坐到床边上来,坐近点,唐盏搬了把椅子,坐到了奶奶身边。
  唐家父子几乎没好好说过话,现在却一番父慈子孝的光景,唐盏在心里自嘲了一下,父子间哪有血仇大恨。
  不过是唐盏小时候,就天天见父母吵架。
  不过是后来唐父不仅动手打了唐盏妈妈,许是动手有瘾,几次以后,唐盏妈妈终于受不了,签了离婚协议离开了唐家。
  不过是在唐盏妈妈走了没半个月,唐扬就能领着一个女人回家,让唐盏叫妈妈。
  小唐盏怯怯地,看着这个陌生女人,说她不是妈妈,唐父的巴掌就落在了小唐盏的脸上。
  自此小唐盏的童年非打即骂,不过骂的不难听打的不重,于是唐扬很纳闷,这个儿子怎么上了初中就叛逆了,也不回家。
  唐盏上了初中就住校,一放假就去南城乡下奶奶家,唐父也能远程骂这个儿子学习太差,唐盏若是在电话里顶嘴,唐父就专门开车过去把唐盏教训一顿。
  这种情况持续到高二,唐盏对摄影有了兴趣,唐父说他不务正业,并且除了学费不再给唐盏不务正业的钱。
  后来唐父私自改了儿子的志愿,唐盏没去成美术学院,去了唐父为他选好的金融院校。
  在唐父知道儿子不好好上课,而是经常去校外摄影棚兼职,唐父阻拦几次,父子两个彻底争吵翻脸,还没争个高低出来,唐扬便病倒了,急性髓系高危。
  “小盏学习累吗,”唐父问,“课跟得上吗?”
  “我上的大学,不是小学生了爸,”唐盏说,“这个暑假也没去工作室了,更不累了。”
  唐父找人假装顾客也好,直接让工地上的工人去闹事也好,几次下来给工作室造成不小的麻烦,唐盏待不下去了,没再去过兼职。
  唐盏转头看着窗外,把剩余的话和时间交给奶奶说。
  过了一会儿唐父明显精神不济,奶奶摸了摸眼角,说要走了,唐父摁铃把护工叫进来。
  “你扶我妈去外面沙发上坐会儿,”唐父说对护工说,“我跟我儿子再说几句话。”
  奶奶扭身出了门,唐盏呼出一口气,如果不是唐父现在精神状态差得很,唐盏一定会起身跟着奶奶出门。
  房间内就只剩父子二人,唐父舔舔干裂的嘴唇,还不知道说什么,唐盏递了一杯水过来。
  还没等唐父感动,唐盏站起了身,示意唐父有话赶紧说,他有点受不了这种温情夹杂难过还带着之前一些怨恨的驳杂情绪。
  唐父还是没开口,像是在组织语言。
  “以后奶奶来看你,我也会来,”唐盏清清嗓子,有些不自然,“我不是什么传统孝子,咱俩脾气不对付,做不到天天伺候在你身边端屎端尿,你有护工,也用不着我做这些。奶奶你放心,我会照顾好……”
  丧事给你办,墓地按时扫。
  唐父抬头看着儿子,眼圈有一点红,唐盏又说:“不过我就是喜欢摄影,这事儿改不了。”
  “我对你公司的业务也没兴趣。”唐盏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
  “我欠你一个道歉,我这几个月没事儿做,一直在反思,我以前也许是真的想错了。”唐父声音带着病态,“我没上过大学,初中毕业就在社会上混,后来挣点钱,就想让你能继承捡个现成的,以后生活轻松点。如今我也不强迫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唐父真的在交代遗言,唐盏有点受不了,咬牙抿着嘴,微微转了转身子,仰脸看着窗外。
  “那个小破工作室,连个象样的设备都没有,不去也罢,”唐父说,“你……你再怎么不喜欢,也得把学上完,毕业以后,再去搞那些。”
  “知道了,说太多记不住,”唐盏扶着额头,有点想逃,“你早点休息,过几天我和奶奶再来。”
  “小盏……”唐父叫住唐盏,“你见过你妹妹了吧。”
  唐盏退几步,靠着墙,装着淡定:“她不是我妹妹。”
  “你是个重情的孩子,”唐父躺回床上,背靠着浅蓝色的靠枕,一双眼神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源,“是爸对不起你们,你妹妹的事情,我只告诉了你,还没告诉你奶奶,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她是你女儿,是奶奶的孙女,”唐盏咽了一口闷气,“不是我妹妹。”
  “你奶奶年纪大了,照顾不了她几年,你如果不同意把她接回家,我不会告诉你奶奶的,免得你奶奶空欢喜一场,”唐父眼角斜下一滴泪,“可是我又想啊,你奶奶在失去儿子的时候,多了一个孙女,是不是就不那么难过了。”
  人之将死,病床上的人每天在短暂又漫长的光阴回顾自己这一生的时候,才发觉父母、前妻、情人、儿子、女儿,对不起任何一人。
  唐盏咬紧牙关,不愿意松口,他知道自己一旦同意,福利院的那个小女孩儿将会跟他成为一生的羁绊。
  父母离婚的时候,唐盏还太小,随着时间的推移,唐盏对母亲的记忆已经消尽,对父亲没有任何温情和感动的回忆,亲情那么难的事情,更何况一个半路杀出来同父异母的妹妹呢。
  唐父软硬兼施:“你要是还不答应,那些钱就全部捐到福利院。”
  金钱的诱惑比亲情的羁绊更容易做决定。
  唐盏终于松了口气,转身打开病房的门,“捐了吧。”
第5章 归巢
  蝉鸣的夜晚来袭,白光还未完全褪却就已圆月高挂,玉盘边缘被柔软的云团覆上一层温柔,依旧阻挡不了其笼罩大地的光辉。
  少年翻上麦秸垛仰面躺平,耳边是连绵的蝉鸣和孩提们的童言笑语。
  月光洒落在金黄的麦浪之上,与夜晚的静谧交织成一幅和谐的画卷。
  身体把麦秸压出一个微凹,唐盏盯着漂浮的云团,身心在这一隅得到了放松。
  运动裤袋里的手机间隔震动,唐盏掏出手机举到眼前眯着眼浏览消息。
  导员在群里提醒大家把大三的学费转到学校的收费系统里。
  摄影群里陆续分享出国斩获的设备和照片。
  新交的模特女友发了一张下午逛商场拍到的一串钻石手链,问他好不好看。
  朋友圈第一条是好友秦宋发的一个家人疾病众筹的连结。
  唐盏看了下自己的余额,留了五百块其余的全部转到了众筹连结里。
  把学校的收费系统转发给唐父以后,唐盏在摁灭手机前,看到了十天前和唐父的聊天记录。
  是一张相片。
  仔细看起来,小女孩儿长得有一点像唐父,继承并发扬了唐家优秀的漂亮基因。
  不知不觉唐盏看着那张照片在麦秸垛上睡着。
  直到奶奶起夜发现唐盏屋里的灯亮着,床上却没人,奶奶急忙披了衣服出来找人,唐盏才带着一身的麦秸子出现。
  顶着鸡窝头的唐盏像丢了魂儿,造型也诡异,一卷小凉风吹过,奶奶上前两步把唐盏从头看到脚,以为孙子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半夜不好好睡觉,”老太太摸着唐盏的胳膊,“奶奶就你一个孙子,你可别装神弄鬼吓唬人。”
  “要是还有一个,”唐盏眼神呆滞,“是不是挺好的?”
  三更半夜的,老太太越想越渗人,无奈之下拨通了村头算命人家的电话。
  *
  外面的学校放了暑假,福利院里的课程照常进行。
  欣老师上午叫了陈水和李平出了教室,开车带着俩人出了福利院大门。
  陈水看到李平就一脸不高兴地抢占了副驾驶,又因为年龄不够十二周岁被欣老师赶到了后排。
  “欣欣老师,我们去干嘛呀?”陈水只要能出来玩就高兴。
  “去市里的医院,”欣老师推推眼镜,“给你俩做体检。”
  陈水飞快的瞥了李平一眼,李平依旧扭头冲着车窗外,看着穿流的人群。
  “为啥是我俩?”陈水很疑惑,“就我俩,别人不去?丽姐也不去?”
  欣老师解释说:“李平刚回来,要做入院体检,你……,给你检查一下眼睛。”
  陈水点点头,让欣老师放下一点车窗,她也要装酷。
  又有一对夫妻想领养李平,丈夫是航天维修工程师,妻子因为身体不好,一直休养在家,夫妻两个之前有一个儿子,九岁的时候因病没留住。如今夫妻两个年逾四十,想收养一个健康的小孩,自费在领养前给李平做了全身体检。
  陈水要去抽血做亲子鉴定。
  不过都是没确定下来的事儿,欣老师不会提前告诉俩孩子。
  整个走廊都回荡着陈水的哭声,抽一管子血,能续航哭半小时。
  欣老师把陈水抱腿上哄了没几分钟,李平就因为晕血“咚”地摔在地板上。
  欣老师简直手忙脚乱,没人告诉她俩小朋友都这么难搞,好在李平很快就醒了,欣老师抱着一个,拖着一个飞快地离开了抽血窗口。
  除了体检项目,李平另外还有一些检查要去门诊做,陈水还抽抽搭搭地庆幸:“幸好我不用做其他检查。”
  结果很快出来,陈水和李平同一天被接出福利院。
  李平早已没有波澜,沉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无视那些羡慕或是嫉妒的眼神。
  陈水反复确定:“真的是我吗?”
  欣老师带着陈水和领养人去办公室盖章,一路都是陈水的喋喋不休。
  “为啥选我啊?”陈水跟在领养人屁股后头追问,“我长得漂亮,对吧?”
  “可我没啥别的优点啊,你问清楚了没啊,可别是欣欣老师推销的我,你瞎选的,”陈水还为对方着想,“你再看看其他同学呢,你别养两天后悔了。”
  前面的人在办公室门口停下来,陈水一脑门撞上去,唐盏揉着腰把陈水往后拨了两步,幽幽道:“后悔也没用,副院长说了你是最淘气的,一经领走,不退不换。”
  陈水才想起来这个帅哥哥是上个月在羽毛球馆给她拍照片的那个大学生,喃喃着:“不退不换……,你不会因为我不听话虐待我吧。”
  李平坐上高级汽车走了,陈水再不识货也有了对比的概念,看着前车扬起地一地尘土,又抿嘴看了看眼自己的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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