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开心里暗暗一沉,看来这院子里的守卫不是寻常人,只有王府的侍卫才会出身军中,有这样的气势和风范。他在院子里窥了半个时辰,终于见到一个男人,佝偻着背从屋里出来要去茅厕。卫开瞪大眼睛仔细看去,心里猛然一惊,这个驼背的男人正是陆平!他居然没死!
卫开不敢自作主张,赶紧先去蔡府,请示蔡源。蔡源毫不迟疑,做了个杀的手势。
卫开惴惴道:「看守他的人,貌似是魏王的侍卫,如果动起手来,免不了要出人命。」
蔡源冷冷道:「陆平必须得死。魏王没把他藏在王府,派出保护他的侍卫也不敢露出身份,住的房子也和王府无关,显然他不想让人知道他从中插了手,你索性连那些侍卫一起全都杀了,做的干净些。魏王不敢声张也不敢追究,只能吃个哑巴亏。」
卫开点头。
蔡源道:「多带些人手,确保万无一失。今晚上就动手,越快越好。」
当夜,卫开便带着十几个人,分别堵住了别院的前后门,用的是老办法,放火。既可以毁尸灭迹,还可以不露痕迹。
冬日天干物燥,火势起的很快。卫开的人兵分两路,分别守着守着前后门,准备出来一个杀一个。
魏王派来的八名侍卫,被林丰交代过要昼夜守护陆平,所以丝毫不敢大意。后院柴房失火的第一时间便有人去叫醒了乔明和陆平。
乔明是侍卫的领头,一看后院莫名其妙失火便觉得不对劲,当机立断护着陆平先冲出去。
卫开带人守在前门,借着火光一看陆平出来,马上用手一指。手下人直接挥刀朝着陆平砍过去,诡异的是,陆平明明不会武功,却身姿灵活,闪躲的比影子还快,立刻躲到了乔明的身后。
两帮人很快厮杀在一起,乔明生怕陆平有失,一直提刀护着陆平,看得出来,这伙人明显是冲着陆平来的,出手狠毒,个个是一副豁出命也要杀了陆平的架势。
对方人多势众,将乔明和陆平几个人困在大门口,身后是烈火和浓烟,眼看乔明等人应付的很吃力。
突然,从黑暗中杀出两个黑衣人,手持长剑,不费吹灰之力连着杀了卫开带过去的四五个人,乔明这边士气大振,反守为攻,和黑衣人前后夹攻,很快反败为胜。
卫开并不会武功,见势不妙拔腿就跑,没走几步就觉得颈椎和后腰一麻,整个人扑到地,动弹不得。
两个黑衣人并未赶尽杀绝,眼看乔明等人对付剩下的几个人绰绰有余,便飞身离去,隐入暗夜之中。
乔明清点了一下,除了死掉的八个人,剩下六个全被活捉,包括没有跑掉的卫开。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心里一惊,吓得脸无人色,就在他点人头的这一眨眼功夫,陆平居然不见了!
乔明慌了手脚,急忙交代手下人赶紧四下寻找陆平。
夜色深深,「陆平」已经远离别院,站在一处高楼的屋顶上揭掉了脸上的面具。
韦无极笑道:「幸好我爹平时就寡言少语,不爱说话。要是让我假装成陆平,我可是要憋死了,肯定露馅。」
李虚白失笑。
韦长生望着远处的火光,「虚白这一招引蛇出洞算是成了。」
李虚白:「韦叔你先回去吧,我和无极去一趟飞龙观。」
韦长生道:「一起去吧。」
李虚白笑了笑,「连鹤和陆平都没有武功,蓬莱一个人守着我不放心,你还是尽快回去吧。」
乔明和手下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立刻飞奔去魏王府,向魏王禀报消息。恰好林丰也在王府。
魏王又惊又怒,呵问道:「是谁走漏了风声?」
乔明低头战战兢兢回答,「王爷,属下等人寸步未离别院。」
言下之意,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向外透露消息。除了他们八个人知道陆平藏身之处的只有林丰和魏王。
林丰立刻道:「王爷,属下绝没有对第二个人提及陆平。」
魏王相信林丰也绝不可能泄露,先把这事压下不提,问乔明道:「陆平是被黑衣人劫走了,还是自己跑了?」
乔明道:「不像是被劫走的。那两个黑衣人先走,似乎故意要留下活口。属下命人捆绑卫开的时候,陆平还在。属下推测是他自己吓跑了。」
林丰也道:「他本以为王爷能保住他,没想到有人连夜杀上门来,可能他对王爷也不敢信了。」
魏王顺了口气,吩咐乔明,「你尽快带人去找陆平,千万不要让他落到蔡源和太子手里。」
「林丰,你今夜就派人去把诉状交给房忠。」
林丰略一迟疑,「王爷,是不是等找到陆平再说?」
魏王冷笑,「不用了。卫开等人就是人证。蔡源既然派人去杀陆平,这就证明陆平的诉状是真的,否则蔡源也不会杀人灭口。」
林丰点头应是,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透露了陆平的藏身之所?
第77章 77
玄一从未感觉到梦境如此真切,醒来那一剎发觉自己躺在被子里,方才确信无疑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窗户一片漆黑,天还未亮,比他平素醒来的时间要早了许多。他一边感叹这梦实在是太逼真,一边下床去点灯。
就在他亮起灯的那一刻,吃惊地发现桌上放着一封信。有人半夜三更进了他的房间,他竟毫无知觉。
玄一有些后怕地拿起信封,心想,这要是有人想要谋害他,岂不是易如反掌?虽然他没有得罪过人,但有些人嫉妒他御前得宠,有些人因不满魏王而迁怒于他。
玄一展信一看就愣住了。
方纔梦里仙人对他提到益州钱引案,醒来就在屋里发现关于钱引案的诉状,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更令人诧异的是,诉状后面还有一张纸,上面空无一字,只盖了一个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不是传国玉玺上的八个字么?玄一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片刻后突然发应过来,方纔那不是在做梦,而是仙人托梦给他,交代事情!
他忙不迭地打开房门,叫了小道童过来,吩咐道:「让张道兄速去魏王府,请王爷来一趟飞龙观,说我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
魏王来到飞龙观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玄一穿戴整齐,一副准备进宫的样子,站在檐下等着他。
魏王从未一大早被请到飞龙观来,一路都在想到底什么十万火急的要紧事,见到玄一神色严肃,疾步上前问道:「真人有何急事?」
「王爷请进来说话。」玄一把魏王请进屋内,关上房门,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魏王,「王爷请看。」
魏王扫了一眼,不等看完就吃惊地问道:「真人这信是从哪来的?本王也收到一模一样的诉状。」
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林丰把诉状交给房忠后,房总转手给了玄一?但转念一想,房忠不是这样的人,他拿到这样的证据,今日朝会上就会迫不及待弹劾蔡源。
玄一道:「我早上醒来的时候,这封信就放在我卧房的桌上。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纸,王爷再看。」
魏王这才发现诉状里还有一张盖了印章的褚纸,愈发震惊道:「这不是传国玉玺么?」
玄一正色道:「贫道昨夜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个神仙自称是青天塔的仙人,说洪英四年的益州钱引案有冤情,今日会有三名人证来飞龙观找我。仙人让我将诉状和三名人证送到天子面前。并说,传国玉玺就在青天塔内,只要查明真相,在青天塔下替冤死者超度亡魂,玉玺就会出现。」
「贫道醒来时以为只是做了个梦,没想到却在桌上见到了诉状,这才发应过来,」
玄一正说着,小道童进来禀报,「张道兄说外面有个叫陆平的人求见国师。」
陆平!玄一吃惊道:「陆平就是诉状上的三名人证之一!」
魏王急忙道:「快把他领进来。」
乔明带人苦苦寻找一夜不见人影,没想到他居然一早跑来飞龙观求国师庇佑,看来也是个精明人。难怪当年能从火场里死里逃生。
魏王惊疑道:「仙人给真人托梦,说三名人证会来飞龙观,可据本王所知,另外两人已经死了,陆平是唯一活着的人证。难道,仙人要送来两具尸体不成?」
玄一一怔,「尸体?」
魏王道:「真人有所不知,前几日朱副使亲自派人去了一趟生死海,韦长生和连鹤同日暴毙而亡,尸体不翼而飞,而负责埋尸的人,莫名其妙昏迷不醒,身体被摆放成一个塔形。显然是仙人告诉他们,尸体被他带走了。」
玄一先是吃惊,后是忐忑,「难道仙人真的送两具尸体来?尸体如何能做证?」
魏王道:「这两人同日暴毙而亡,死的很蹊跷。本王猜测有可能是被灭了口。被毒杀或谋害的尸体,验尸自然能看出端倪。」
说话间,小道童已经把陆平领了进来。
陆平见到魏王,脸色微微一变,忙拱手拜下去,从嘶哑的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魏王没听清楚,猜测是求他宽恕的意思。
「罢了罢了。」魏王大度的挥挥手,对玄一道:「他嗓子被烧坏了,不便开口说话。」
于是玄一主动问他,「是不是仙人托梦让你来飞龙观?」
陆平点头,又朝着玄一拱手长拜。
玄一看着魏王,面露难色道:「王爷,朝堂上的事我本不欲参与,怕给王爷招来非议。但既然仙人托梦与我,且玉玺也有了下落,我必须要进宫面圣,将诉状呈送给圣上,请王爷见谅。」
他一大早把魏王请过来,就是担忧诉状经由他手呈送天子,恐怕有人会趁机攻讦魏王,说玄一所作所为都是魏王暗中指使,目的是为了扳倒蔡源,打击太子。
魏王明白他的心思,当即笑道:「真人对圣上一片赤诚,本王又怎么会为难真人呢。」
就在这时,小道童再次进来禀报,「张道兄说外面有叫连鹤和韦长生的人,求见真人。」
连鹤和韦长生?玄一震惊地看着魏王,「王爷方才不是说他们已经死了吗?」
魏王惊诧道:「对啊!这两人千真万确已经死了,朱副使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来哄骗本王。」
玄一顿了顿,低声道:「这两人莫非是鬼魂?」
「不会吧,这青天白日的,鬼魂如何能现身?」话虽如此,魏王还是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
玄一倒是十分坦然,并无惧怕的神色。魏王定了定神,心想这是在道观之中,即便来的是鬼魂也不怕。
不多时,就看见小道童引着两名男子走了过来,魏王不知不觉的握住了拳,朝玄一身后挪了一步。
韦长生和连鹤走到玄一跟前,看上去和活人一模一样,毫无异常之处。玄一目露精光打量着两人,几乎可以确定,这两人不是鬼魂。
韦长生不卑不亢道:「在下韦长生,受仙人指引,来飞龙观求见国师。」
玄一捋着胡须,镇定自若问道:「你就是刺杀萧元盛的那个刺客?听说你,」
韦长生点头,「正是在下。国师想必听说我和连鹤已经死了。」
玄一道:「不错。你们,到底,」
韦长生道:「国师莫怕,我和连鹤被青天塔的仙人所救,仙人让我们死而复生,来京城做人证。」
魏王见到两人说话间从口中隐隐带出白气,直觉他们应该是活人,惊疑地问:「你们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韦长生道:「仙人如何施法,我们并不知晓,醒来就只记得仙人交代的事和说过的话。」
连鹤附和道:「像是做了一场梦,但梦里神仙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玄一问道:「仙人对你们怎么说的?」
韦长生回答道:「仙人说,洪英四年益州钱引务失火,被无辜烧死的工匠加上被灭口的知州李修林夫妇,共计一百零九人,怨气惊动了上天。仙人说,玉玺就在青天塔内,只要在青天塔下设坛打醮替那一百多人做法事,替屈死者平冤昭雪,玉玺自然会现世。」
说着,他指了指连鹤,「仙人对我们两人说的话一模一样。」
玄一对魏王点了点头,梦里仙人对他说的也是同样的话。
站在他身后的陆平呜呜发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费力地吐了两个字, 「我,也。」
魏王暗暗欣喜,有了三名人证,还有要杀陆平灭口的卫开等人,蔡源就算有太子撑腰,这次也必败无疑。
「既然三名人证已经齐了,事不宜迟,真人即刻带他们进宫吧。」
玄一立刻让弟子备车。魏王略一迟疑道:「我陪国师一起去。」
陆平昨夜差点被杀,万一他们去皇宫的路上再次被人劫杀,三个人证一死,那就功亏一篑了。他随身带有十几名侍卫,若有危机情况,还可以挡一挡。
魏王的车马紧跟在玄一的车后,走到德阳门外,恰好碰见朱奕。
朱奕冲着玄一拱手,「陛下正要召见国师,国师来的正好。」
玄一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马车,悄声道:「朱副使,这车里几个人至关重要,贫道先去面圣,一会儿圣上要召见他们。请朱副使多多关照,切勿让车里的人出事。」
魏王对玄一点点头,「真人放心,有本王在。」
玄一跟着内监身后,一路走到了议事殿。这里是朝会结束之后,天子单独召见朝臣询问政事的地方。玄一虽然御前得宠,却是第一次进到议事殿面君。
殿内不仅有天子赵镇,还有御史房忠,大理寺卿苏明辉,御前司指挥使周昌安。
天子先开了口,「真人来的这么快。」
玄一道:「陛下,贫道昨夜做了一个梦,十分离奇,所以今日特意进宫禀报,刚好在宫门外碰见了朱副使。」
天子道:「什么梦?」
「青天塔仙人向贫道托梦,说玉玺就在青天塔内。因当年益州钱印案另有隐情,无辜惨死一百多人,冤魂迟迟不肯投胎转世,怨气惊动了上天。贫道醒来之后,发现桌上有一份诉状,这才确信梦里神仙交代的事情都是真的。仙人说,待查明真相,在青天塔下设坛打醮,替冤死的亡魂做法事超度,玉玺便会立刻出现。这张纸就夹在诉状之中,陛下请看。」
玄一将诉状连带那张褚纸毕恭毕敬地呈上去。
朝会上,天子已经看过房忠呈上的诉状。他粗粗扫了一遍,发现两份诉状一模一样,心里便有些诧异,当看到那张「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褚纸时,天子惊诧激动地从宝座上站了起来。这的的确确就是传国玉玺上的八个字。
他虽然身为开国帝君,一统天下,但却因为没有传国玉玺,一直被讥为白板天子。如今,玉玺终于有了最为确切的下落,就在青天塔内!
玄一道:「陛下,我和朱副使曾在青天塔内搜寻过玉玺,一砖一缝都查找过,没有任何发现。木箱底部那八个字,看来指的就是钱引案,只有重新审案,让冤魂安息,玉玺才会出现。」
天子默不作声,心里摇摆不定。其实上元节灯会上仙人显灵,在莲花灯上放出「国贼不除天怒人怨」时,他已经猜到「沉冤得雪玉玺重现」指的就是钱引案。这件案子当年是太子亲自督办,蔡源可以舍弃,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