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槐和薛初琦同在江城大学,学的是视觉传达设计,于今年六月本科毕业。
两人是大学室友,毕业以后被同一家展厅设计公司录取。宋槐在设计部做数字展厅设计师,薛初琦在创意部负责平面及多媒体的视觉创意。
三个月实习期一过,两人在公司附近分别租了套单身公寓,一梯两户的格局,门户间隔不到十米。
宋槐懒得做饭的时候,基本都会跑到薛初琦那儿蹭饭,一来一回很方便;薛初琦偶尔出差,会托宋槐帮忙照顾自己养的两只银渐层。她们互相知道对方家里的门锁密码。
在沙发上静坐了会,骑手打电话过来,说餐食放到楼下外卖柜里了。
宋槐道了声谢,挂掉电话,将针织开衫披在肩上,正要下楼,被薛初琦拉住。
“不如我们出去吃吧。”薛初琦提议,“附近有家粤菜馆,今天刚好开业,据说还蛮好吃的。”
想着在家无所事事,不如出去透口气,宋槐答应下来,回房换了身衣服,和她一同出了门。
江城沿海,潮气重,昼夜温差极大,不过十月中下旬,温度直逼北城的寒冬腊月。
在这边待了四年多,宋槐还是不太适应这样的气候。
步行十五分钟,一家粤菜馆近在眼前。
浮雕实木牌匾的边沿围了红布条,店内装修偏八十年代港风,身临其境有复旧如初的氛围感。
开业第一天,客流量爆满,见没有空位,宋槐和薛初琦只好随工作人员去偏厅等位。
等了将近半小时,收银台斜对面的拐角位置空出一张单桌,勉强能坐下两个人。
几乎快要饿得前胸贴后背,薛初琦自然不会计较地方大小,拉着宋槐坐到位置上。
点完单没多久,菜肴相继被端上桌。
饭吃到一半,薛初琦满足了口腹之欲,开始说起正事:“对了槐槐,你听说了没?”
宋槐拿起汤匙呡了口汤,“听说什么?”
“设计部和创意部有几个被调去北城总部的任职名额,估计年底会正式公布下来。”
听她提到北城,宋槐微顿,隔一会才说:“两个部门合在一起有上百号人,大概率轮不到我们。”
“也不一定,主要看被调任的组长到时候会选谁一起。”薛初琦说,“其实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在分部终究不如在总部有前途。”
宋槐赞同地说:“这倒的确是个好机会。”
“我是不太想去的,毕竟我从小到大的人际关系都在江城这边。”薛初琦看着她,“槐槐,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争取一下。”
宋槐打趣道:“刚才是谁说,如果我不在了,一个人可能会孤独死。”
薛初琦笑出声,理性同她分析:“我是想着……先不谈事业上的机缘,单论你是北城人,能回去工作定是件好事。”
宋槐自然明白薛初琦的意思。
事关过往,她终究没明说,寻了个由头将话题搪塞过去。
吃完饭,两人商量着等会去哪逛逛,还没商量出结果,余光注意到有人靠向这边。
邻桌穿黑色冲锋衣的男生径自站到宋槐面前,直白地问她要微信。
宋槐礼貌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
男生跟着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薛初琦连“啧”两声,“老实交代,本月的第几次了?”
宋槐耸耸肩,表情几分无奈,“谁没事会记这个。”
“你这张脸,我真的是羡慕死,今天没化妆都这么能打。”
宋槐同薛初琦玩笑了两句,拿起手机,去前台结账。
负责收银的工作人员扫了眼电脑屏幕,告诉她这单已经被买过了。
以为是刚才那男生买的,宋槐跟工作人员说明情况,坚持要把账结了。
对方拗不过她,下意识朝二楼包厢的位置瞟一眼,等她付完款,将打印出来的发票递了过去。
从店里出来,气温又低了两度。
薛初琦轻抚隆起的胃部,长叹一声:“……好撑啊,好久没吃这么多了。”
宋槐拢紧外套,笑说:“真有你的,当心消化不良。”
“没事,我睡觉之前会吞一片健胃消食片。”
天气太冷,没了闲逛的心思,两人动身往回赶。
路上,薛初琦随口问:“槐槐,北城的冬天是什么样的?也这么冷吗?”
宋槐思索两秒,答说:“温度差不太多,但气候会更干燥些。”
算起来,她已经好久没呼吸过北城的新鲜空气,也好久没见过段朝泠了。
不知道还要再看几场江城的雪、再过几个没有他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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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人事部正式下达通知,调任设计部A组组长陈曼于明年三月到总部就职。
陈曼是宋槐的直系领导,也是招她进公司的主面试官。自打她进公司,陈曼一路提携、点化,于她有知遇之恩。
看到个人调令后,宋槐隐有预感,觉得余下的名额大概率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果不其然,一周后,陈曼把她叫到办公室,简单同她说明了情况。
陈曼想要带走的,无非是受器重的自己人。
宋槐心里清楚,再拒绝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索性欣然答应,趁调职前做好交接工作。
她刚进公司没几个月,手头项目不多,交接起来相对容易些,空闲时间自是比以往多出不少,便联系好中介,打算将现在住的这套公寓转租出去。
没过几天,薛初琦那边传来调职消息。
宋槐见她愁眉不展,出声安慰了几句,顺手将她住的公寓一同丢到了中介那里转租。
一月底,宋槐处理好江城这边所有事宜,跟陈曼告了假,提前回到北城。
落地已经是晚上。
距离除夕还有不到一周时间,北城各个街道张灯结彩,不乏洋溢年味。
看着熟悉的环境和陈设,连同她的心境也变得惆怅几分。
临上飞机前,宋槐特意给陈平霖打了通电话,告诉他们自己今晚到家。
四年没见,老爷子高兴得很,在电话里嘱咐她路上当心,说等她回来会亲自下厨做平日里她爱吃的菜。
她笑着说好,故作轻松地挂断电话,坐在位置上,忍了很久才没让自己落泪。
来机场接她的不是余叔,是跟在段向松身边的助理兼司机,可堪心腹。
不到一个小时,车子停在四合院门前。宋槐推开车门,迈下车,抬眼便看到站在门口等候的段向松和陈平霖。
见面第一句话是段向松说的,简短一句:“比走之前瘦了不少。”
陈平霖忙关切道:“在那边过得可好?”
宋槐笑说:“挺好的。现在流行骨感美,瘦点儿更好看。”
段向松轻哼一声,“我倒瞧着以前那样更好些。”
宋槐扶着两位老爷子进了屋。
堂屋布局还和四年前一样,基本没什么太大变化,那道屏风换成了素锦缎料,比以往更耐看些。
红木桌上摆了瓷瓶,里面插了修剪得当的两株红梅,凑近细闻,能闻到淡雅的梅香。
陈平霖将两盘糕点端到她面前,“快尝尝,厨房那边现做的,还热乎着。”
宋槐拿起其中一块,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在口腔蔓延。
“如何?还合不合口味。”
宋槐鼻子一酸,讷讷说:“……好吃的。”
等她吃完两块糕点,坐在主位上的段向松问道:“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宋槐喝了口温茶,如实回答:“我被调到北城工作了,短时间内不会离开这里。”
“你若想工作,何苦去外面打拼,家里这些产业无一不任你挑选。”
“不一样的。”宋槐摇了摇头,笑说,“爷爷,我有我自己的追求。”
时隔多年未见,要聊的自然不少,这个话题结束,很快又跳到了另一个上面。
不知不觉将一整盘糕点吃掉了三分之二。
过了会,宋槐问:“对了,阿姨怎么没在家?”
陈平霖说:“白天去你叔叔那儿了,说是有事找他——方才给她去了电话,约莫着这会儿应该在回来的路上。”
宋槐捏着糕点的手微微收紧。原以为在回来前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此时此刻,还是没由来地生出一种紧张感。
不知道待会能不能见到段朝泠。
十多分钟后,厨房那边着人来敲门,说食材已经备好。
宋槐搀着陈平霖来到后厨,帮忙打下手。
陈静如在开餐前准时赶回来,身旁没有别人,只携了一股外面的冷气。
没见到预想中的人,宋槐莫名松了口气,许是刚才糕点吃得太多,这会已经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强行吃了不少。
饭后,陪陈静如在院子里散了会步,聊了很多近期发生的事。
叙完旧,没回西院休息,带着烟盒和在机场便利店买的打火机,想寻个偏僻的地方抽支烟。
这些年,她几乎没什么烟瘾,只有心情起伏不定的时候才会想着拿出来抽一抽。
比如眼下这个节骨眼。
偏屋朝北一侧没有路灯照明,是绝佳位置。
宋槐走过去,坐到石凳上,垂眼,按动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浅浅吸完一口,突然想起这里是很多年前段朝泠带她放长明灯的地方。
当时除夕夜,他问她有没有什么新年愿望,她傻乎乎地跟他说,想叫他的名字。
还真是有够天真。
半支烟的功夫,宋槐情绪平复了不少。
正准备将烟捻灭,还没来得及动作,抬了抬眼,瞧见斜前方出现一抹熟悉的颀长身影。
两人之间的间隔不过十余米。她背对着光,段朝泠却站在灯影下。
她隐约能瞧见他身上穿一件黑色毛呢大衣,过膝中长款,身形轮廓影影绰绰,有种寂寥的孤孑感。
他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她投来的视线。
大脑有一瞬间空白,耳朵里传来长而缓的低鸣声。
宋槐定定看着他朝她走过来,在距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住脚步。
指间夹带的烟已经蓄了长长一截烟灰,被风一吹,在空中四散开来。
借着微弱月光,看到烟灰落在他衣领的位置。
宋槐缓过神,掐掉燃着的烟,走到他面前,踮脚,忙用手拂去粘在他身上的烟灰。
没等擦拭干净,听见段朝泠出声,平静的口吻:“回来了。”
第29章
29/一段新感情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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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雪。
落地北城的时候没有要下的迹象,宋槐原以为也就不会再下。
谁知不过在外面待了一会,雪花零零散散地飘在空中,要落不落。
将他衣领位置的烟灰掸掉,宋槐后退半步,浅浅“嗯”一声,扯出一抹笑,“好久不见。”
同样是平静的口吻,却有勉强维持的意味。
两人都沉默了一下。
隔了会,段朝泠问她:“回来过年么。”
“不光是为了过年。”宋槐微微垂眼,“我被调到了总部,以后会留在北城工作。除非必要,应该不会再去江城了。”
“公司在哪儿。”
“城西那边。”
“到时候把具体地址发给我。”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宋槐顿了下,疑惑看他。
“你在城东住,来回通勤不方便。”段朝泠说,“等年后我着人在公司附近购置一套房产给你。”
宋槐张了张嘴,想说不用。
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段朝泠适时开口:“槐槐,别拒绝我。”
这声称呼太亲昵,无意间拉进了距离,逐渐消磨掉横在两人中间的陌生感。
宋槐终究没说什么,低头整理两下袖口的褶皱,自行转移了话题:“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大学四年,时常跟段向松和陈平霖视频通话,偶尔会听老爷子提起段朝泠的近况。简单概括大抵就是,事业方面隆隆日上,感情生活无迹可寻——段朝泠鲜少跟家里提及这一层面。
每每听完,她都不会发表任何看法,自动将他的消息屏蔽掉,让自己不去好奇。
只是眼下实在不知道该同他寒暄些什么,索性凭直觉问了一句。
段朝泠没急着搭腔,不答反问:“你指哪方面。”
宋槐险些被他问住,思索好一会才说:“……哪方面都可以,只要你想说。”
“一切顺利。”他没具体指哪方面,笼统回答一句,又说,“你呢,交男朋友了?”
说这话时,段朝泠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的宋槐。
似是刚用过餐的缘故,她没涂口红,但丝毫不影响妆容的精致度。穿一件方领针织衫,配奶白色短款收腰棉服,牛仔裤,黑色长筒靴。
整体穿搭不乏巧妙的设计感,言谈举止也比以往游刃有余了不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宋槐莫名有些难捱,低头,躲过他的注视,含糊其辞地说:“还没,不过我想应该快了。”
段朝泠无可无不可地说:“是么。”
突然起一阵风,刺骨的寒意顺着外套钻进内里。
她下意识打了个冷颤,裹紧衣摆的同时,听见他开口:“陪我去吃些东西。”
宋槐脱口问:“这么晚了,你还没吃饭吗?”
“嗯。刚开完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