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确打算通宵,但是眼下,她不好意思叫他再等,便说:“等我几分钟,我去拿包。”
宋槐刚要动身,突然想起什么,仰头看他,“对了,你晚上吃饭了吗?”
“还没。怎么了?”
“里面有刚做好的冷餐,我带份给你。”
段朝泠没同意也没拒绝。
回到屋里,宋槐单独跟许歧和毛佳夷打完招呼,问厨房要一个打包餐盒,避开海鲜类的辅料,将食物放进去,顺便用干净的保温杯装了些热水。
出了清吧,刚走到门口,被追上来的许歧叫住。
许歧摘掉自己身上的拼色围巾,抬手帮她戴上,“围着吧,夜里冷。不用特意还我了。”
宋槐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许歧看似不经意地问:“他来接你了?”
“他”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宋槐眼睫颤动两下,没说话,算是默认。
“宋槐,有件事我想问你。”许歧没藏着掖着的打算,直奔主题,“你对他是不是还是……”
没等许歧说完,她不着痕迹地接过话茬:“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吧,我清楚分寸,总不能在同一个人身上栽倒两次。”
许歧意有所指:“你身边还有很多人,不一定非要是他。”
“慢慢来吧,时间总能冲淡一切。”
“四年可不短了,还没冲淡?”许歧睨她,“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够专一的。”
宋槐无奈笑说:“……我一直都很专情好不好。”
“行了,不跟你开玩笑了。快回去吧。”
“那我走了,你们玩得尽兴。”
许歧朝她摆了摆手,目送她过马路。
为方便驶离,车子没停在原位,直接候在了街道尽头的分岔路口。
宋槐往前走了二十多米,拉开车门,坐进去,闻到一股浓重的烟味。
段朝泠打开车窗,让新鲜空气灌进来,看她一眼,平静说:“打完招呼了?”
“打完了。”宋槐浅应一声,将食盒和保温杯搁到储物格上,“你要现在吃吗?”
“先放那儿吧。”
过了会,路过一家药店,段朝泠叫正在开车的助理去买盒解酒药。
知道是给她买的,宋槐适时出声:“不用了。我没喝醉,头也不是很疼,暂时不需要这东西。”
段朝泠问:“酒量什么时候练出来的。”
“没刻意练过,慢慢就能喝一点儿了。”宋槐说,“我有个大学室友在酒吧兼职调酒师,以前经常在宿舍研究新配方,我和另外两个室友时不时就会被抓去当小白鼠。”
说话时,她眉眼带笑,眼里闪过粼粼水光,整个人处于一种鲜活的状态。
似乎就是在这一刻,段朝泠突然意识到,他缺席的究竟是怎样的四年。
凝视她数秒,想起她回北城第一天时说过的话,他作出评价:“果真成长不少。”
“可能人真的会被时间改变吧。”宋槐敛了敛笑意,“年岁渐长,习惯和喜好也会慢慢变得不一样。”
这话明显有一语双关的暗示意味。
话题戛然而止,一时无人言语,周围只剩下引擎的运作声。
凌晨两点半,车子停在胡同口,原打算直接开进去,被宋槐及时制止。
她侧身看向段朝泠,“我有话想对你说。”
坐在驾驶座的助理听闻,忙找个借口下车,说要去附近的便利店买点东西。
车门被阖上,发出沉闷声响。车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段朝泠没作声,耐心等她的开场白。
城西到城东,回程时间不长不短,足够她组织好任何措辞。
情绪被沉淀得差不多了,余下的只有心平气和,“段朝泠,我们之前的这一页彻底翻过去吧。”
段朝泠掀起眼皮瞧她,“我以为在你这里早就已经翻过去了。”
“……是这样没错。”宋槐坦言,“可是,如果不把翻篇的事明确跟你讲出来,我没法重新定义我们俩之间的关系,也怕你会误会我对你还有别的心思。”
“重新定义我们俩之间的关系。”段朝泠淡淡重复一遍,直截了当地问,“你希望我们俩是什么关系?”
俨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宋槐微微怔住,很快理清头绪,按照自己的思路讲明:“那晚你问我,礼物的意义是不是真的一样。我后来仔细想了想,发现对现在的我来说,其实没什么不一样。无论是你还是许歧,于我而言都很重要,无非是亲人和朋友的区别。”
自欺欺人的话说得连她自己都险些信以为真。
借着酒劲,跟他主动作出保证,何尝不是在逼自己面对现实。
段朝泠探寻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过分悲喜不惊的眼神,叫她完全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宋槐率先移开目光,不再同他对视,转头看向窗外。
夜景整片漆黑,像跌进无边无际的漩涡里,叫人生生喘不过气。
时间仿若静止。
就在她以为段朝泠不会有所回应的时候,听见他平静地说:“抛开其他不谈。槐槐,告诉我,你希望我们俩是什么关系。”
半晌,宋槐轻声说:“如果真要有一个准确定义的话,我希望我们能回到最开始,我没说过喜欢你,你也没听过这样的胡话……我想去认识新的人,去尝试一段新的感情。”
外头的风忽然停了。
春寒料峭的季节,想必明日定会下场冻雨。
段朝泠在这时说:“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我答应你。”
-
三月初,宋槐和薛初琦一起去新公司报道。
在人事部那边做完员工登记,两人被领到八楼展厅设计部。
总部和分部的人员结构差不多,部门类别分各个小组,陈曼带的队伍单独划成一组,和隔壁项目组有密切合作。
宋槐和薛初琦刚熟悉完环境,工位的椅子还没坐热,立马被同组的同事喊去开会。
和分部一样,这边的部门例会每周开两次,一次和其他部门对接,一次由各个小组汇报手头上的项目进度。
大会议室在电梯拐角的位置。
穿过长廊,薛初琦在她耳边小声说:“今年一整年估计都要忙到飞起了。”
宋槐捧着笔记本,转头瞧她,微讶:“才刚办完入职不到半小时,这么快就知道内幕消息了?”
“我前天在国贸附近逛街,碰见王瑞可了。”
“那个跟你一块儿调过来的创意部同事?”
“对,就是他。”薛初琦说,“他跟我说,公司Q3季度会参与一个重要项目的投标,招标方是家挺有名的科技公司,据说是准备搞全球化的品牌效应,需求体系庞大。如果中标,我们整个部门加上一个项目部,前期筹备加后期策划,到时候肯定有的忙了。”
宋槐耸耸肩,笑说:“其实都一样,在分部的时候好像也没怎么休息过。”
“这边节奏更快啊,压力也大。”薛初琦长叹一声,“槐槐,搞不好我们真的会被卷死在部门里。”
宋槐笑笑,没再接话,拉着她快步走进会议室。
两个部门的例会,大概有上百号人出席。
宋槐拉着薛初琦在倒数第三排落座,刚坐下没多久,意外看到一道熟悉身影。
定睛去瞧,确认是谭奕没错,不由愣了下。
薛初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怎么了?”
宋槐凝神,摇了摇头,“没什么,好像看见一个熟人。”
“哪个?”
“第一排左数第三个。”
“那是项目部副总监啊……应该姓谭?我听王瑞可提起过这人,好像还蛮有才华的。”薛初琦轻撞了一下她肩膀,笑问,“怎么说,有情况?”
“哪有。”宋槐笑说,“他是我以前的邻居,我们已经好多年没联系过了。”
“我懂了,原来是失联多年的青梅竹马。”
“差不多吧。”
“瞧着还挺帅的,是那种温文尔雅的邻家哥哥型。我要是你,开完会立马去找他,分分钟和他再续前缘。”
宋槐笑着打岔过去,“好了,正经点儿,准备开会了。”
临近午休前,例会结束。
从会议室出来,宋槐婉拒了薛初琦的午饭邀约,打印好策划案和设计稿,反复核对完上面的信息,去办公室找陈曼。
待会要陪她见个客户。
陈曼刚被调到总部不久,还没站稳脚跟,能相信的人并不多。
知道自己是这为数不多中的一个,宋槐自然不会辜负她的信任,一直以来都尽量做到事无巨细。
晌午高峰期,堵了好一会车,快两点才到达目的地。
宋槐左右都没想到,陈曼要见的客户竟然是谈景。
北城说小不小,同一座城市,有时候半年都未必能见上一面,这种巧合更是小概率性事件。
约的地方是家中式私人会所,一楼茶厅,二楼包厢。
两人被谈景的助理领到二楼,直行,在走廊尽头停住脚步。
包厢门被打开,宋槐第一眼看到坐在茶桌旁边的段朝泠和谈景。
隔一道屏风,单独摆了张麻将桌,另外的两男两女在打牌,谈笑声清晰入耳。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闯进段朝泠平时的社交圈,以这种叫人意想不到的形式。
助理走过去,同谈景交代两句。
谈景点点头,站起身,朝门口走。看到门前站着的宋槐时,不着痕迹地笑了下,知道小姑娘没有要同他相认的意思,也就没声张,跟陈曼到隔壁单间聊正事。
宋槐没跟着进去,独自在门口等候。
她这个位置刚好能注意到段朝泠的一举一动。
他靠坐在软椅上,姿态几分颓散,手里握着素瓷茶杯,指节分明,皮肤模拟白玉的质地。
喧嚣环境下,整个人有种格格不入的清孑。
许是察觉到了这记黏在自己身上的打量目光,段朝泠掀了掀眼皮,直直瞧过来。
宋槐猝不及防地闯进他的视野范围内。
对视数秒。
段朝泠率先收回目光,面色如常,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起伏。
不好奇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也没有同她进一步交流的打算。
他们中间隔得不算远,不过寥寥几米的距离。
宋槐缓慢地转过身,不再看他。
原来这就是她想要的最终结果。
像一脚踩进洇满水的空纸箱里,失重感再明显不过。
第32章
32/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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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陈曼和宋槐离开后,谈景重新回到包厢。
坐到软椅上,看向一旁的段朝泠,“宋槐现在在陈隽安的公司任职,这事儿你知道吗?”
段朝泠缓缓喝了口茶,“一直都知道。”
“我说呢。”谈景笑了声,“那你应该也知道,陈曼是陈隽安和他第一任老婆的孩子。”
段朝泠睨他一眼,没作声。
“比起他那两个草包儿子,这个从基层做起的陈曼明显有手腕多了。小姑娘跟在她身边,的确能学到不少东西。”
段朝泠缓声说:“无论做什么工作,我只希望她能舒心,其余都是次要。”
“刚刚没见她过来跟你打招呼,吵架了?”
段朝泠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向后靠,“不算。她有自己的节奏,我随她走就是。”
听出话外音,谈景笑说:“你可别告诉我,你对小姑娘存了什么别的心思。”
段朝泠不置可否。
当初同意宋槐离开,是希望她能有更多的选择空间。
如果她有更好或更合适的选择,他会成全。
时隔四年,得知她没交往对象。
他向来不是什么心怀大义的人,这份成全心理自是不复存在。
原打算慢慢来。
那晚的问话,无非是想看清她的内心,也想让她看清自己的内心。
只是稍有意外,她的反应出乎他的预料。
之前问的问题似乎起到了适得其反的作用。
在车里,她讲话时的表情分外凝重,不像是释怀,倒像是在逼自己就范。
这让段朝泠不由怀疑,那些话是否给了她不一样的信号,他们或许并不同频。
他也就由着她,答应回到最开始,将主动权交到她手里。
知道她有不少顾虑,也知道他们之间存在很多无形的歧义,他需要时间一点一点去试,最后抽丝剥茧地连根拔除。
敲门声突兀响起。
穿白色厨师服的工作人员进来送餐。
谈景往门口瞧一眼,对段朝泠说:“许呈潜的侄子属意宋槐挺多年了,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
段朝泠淡淡开口:“那又如何。”
谈景明显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揶揄道:“两家家长早就有撮合他们俩的打算,你这个隔辈的上去凑热闹,不怕你家老爷子跟你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