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朝泠就着她的问题往下问:“怎么过的。”
“跟朋友玩个通宵,然后……回到寝室,对着那个坏了的机器人发呆。”
“既然已经坏了,就别再为它分神。”
宋槐很平静地说:“是啊,我也准备开始这么做了。”
许久都无人讲话。
舟车劳顿大半天,外加上方才接连两次的劳心劳神,宋槐很快酝酿出睡意。
刚到凌晨,迷迷糊糊的间隙,听见段朝泠说了句“生日快乐”。
她似听非听地应了声,转身回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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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时差还算正常,即便再累,宋槐还是严格按照生物钟醒来了。
段朝泠已经不在身旁。
没急着起来洗漱,赖了会床,翻看朋友们发来的生日祝福。
聊天框里,显示着数字不一的整排红点,挨个回复完,看到最底下许歧发来的消息。
和往年一样,零点准时出现在列表。
——生日快乐,今年就不额外给你准备礼物了,祝开心。
宋槐回了句:谢谢,也希望你开心。替我问方阿姨好。
见消息发送过去,直接切掉后台,倾身去够放在床尾的睡袍,随便套上,起床。
化完妆,穿戴整齐出了屋子。
掀开门帘,没顾得上关门,等看到庭院里的景象时,直接顿在原地。
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
外面居然在飘雪,落地即融化。
满园梨花被露水覆盖,花瓣掉在地面,惊动水洼,形成透明倒影。
周围的建筑全部被涮过一遍,像裹了层糖霜。
十月份,在本不该下雪的江南,看到了漫天飞雪。
宋槐收回投出去的视线,伸出手,接住雪花,看着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一滩水。
掌心传来冰凉触感,再三确认了这是真的。
余光注意到段朝泠出现在不远处,右手撑伞,缓步朝她这边走过来。
宋槐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轻声问:“怎么做到的?”
“人工造雪机。”
“你叫人连夜运过来的?”
“嗯。”段朝泠揽过她的腰身,将大半伞面移到她头顶,“现在的温度没法凝固,好在能看个远景。”
“……我昨天只是随便说说的,实在不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
“除了你没人值得。”
宋槐无端泛起沉默,良久才开口:“谢谢你给了我一个这么难忘的生日。我很喜欢,真的。”
段朝泠目光落下来,几乎要将她看穿,“最近怎么总跟我客套?”
宋槐笑了笑,“有吗?我没发现。”
段朝泠没再说什么,牵住她的手,带她来到凉亭,那处是赏景的绝佳位置。
桌上摆了小食、水果和茶品,还有一整块翻糖蛋糕,放在了透明的玻璃罩里面,还没拆封。
宋槐忽然说:“我今年不想许愿了。”
段朝泠看她一眼,询问原因。
“感觉好像没什么可许的。除了极个别的,过往的愿望几乎都实现了。”
“还有哪些没实现。”
宋槐笑说:“不能跟你讲。讲出来就不灵了。”
雪还在下,周遭没有风声,只剩下院外造雪机运作的白噪音。
宋槐手里捏着茶杯,指腹毫无节奏地摩挲温热的杯壁,和他像往常一样闲聊。
心脏止不住地飘忽,又瞬间下沉。
反复纠结,还是一再希望今天可以过得再慢些,甚至还想过,干脆就这样算了,维持现状也没什么不好。
或者怎样都好,别再这么较真,不如好好陪在段朝泠身边,安心过完这一生。
最后一盏茶喝完,宋槐站起身,“我们进去吧。”
“不看了?”
“嗯……最好不要看太久,保持一下新鲜感,还能给日后留些回忆余地。”
“走吧。”
刚刚在凉亭里吃了不少东西,两人这会都不饿,晌午也就没用餐。
整整一个下午,宋槐一直拉着他聊天,似是要把最近一段时间错过的话题一次性补回来。
她跟他讲了很多,大到工作中的矛盾,小到某时某刻的细微心境,还有不少从薛初琦那儿听来的八卦……如此种种,全部娓娓道来。
段朝泠一直在听,偶尔发表两句建议,全程没表现出任何不耐。
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她眉飞色舞地跟他汇报日常,没有任何顾忌。
已经不记得当年的自己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同他讲这些的,只记得从开始到现在,段朝泠永远对她无限包容。长辈或是情人,无论哪个角色,他都充当得太过完美。
她实在过分贪恋这种琐碎的相处常态,可时间还是这样匆匆流逝,比预想得要快得多。
晚饭后,天色将暗,段朝泠直接拥着她进了浴室。
许是昨晚太过欲求不满,今天他没打算轻易放过她,从堂厅的沙发、露台,最后转移到卧房。
直到将各种姿态和角度尝试一遍,宋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以前对她到底有多克制。
中途,她实在承不住,下意识抓紧他的手臂,另一只手顺势向下,想去推他,结果反被钳制住。
双手被按在耳侧,动弹不得,只好出声叫他缓些,回答她的是一记又一记的恶意。
后来,她被重重提起,又被重重放下,那种瞬间的落空感叫人神经紧绷,险些哭出声。
还有许多难以言喻的瞬间,他和她一起疯狂沉沦,海面归于沉静后,又被迅速调动波澜。
段朝泠将她折腾到深夜才堪堪放过。
喉咙干痒得冒烟,身上的痕迹着实明显,宋槐感觉身体已经不像是自己的,酸软得不行,但还是强撑着不愿过早休息。
见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段朝泠亲了亲她的额头,安抚道:“要喝水吗?”
过了会,宋槐回过神,迟缓地摇了摇头,嗓音哑得厉害,“……我有话想跟你说。”
段朝泠目光微沉,没接这话。
不去看他的表情,也不准备等他反馈。
宋槐无声吸进一口气,一字一顿,“段朝泠,我想我们还是分开吧。”
她浑身覆了层还没蒸发掉的汗水,脸色带有愉悦过后的红晕。
这种状态下,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冷静。
似乎做了一个深思熟虑的决定,就此踏上一条不会后悔、不见未来的前路。
死气沉沉的静默过后,段朝泠开口:“终于肯说出来了。”
他将她额前的碎发缠到耳后,“但是槐槐,我不同意。”
第51章
51/庄生晓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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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往没预料到的方向延伸,这让宋槐有一瞬间恍惚,隔了许久才无力地说:“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原因。”
段朝泠开口,语气依旧平和,却由不得她再商讨半分,“无论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有那么多女人爱你,就算没了我,你照样可以过得很好。”
段朝泠靠坐在床头,拿起烟盒跟打火机,衔住滤嘴,迟迟没点燃,“准备把我拱手让人?”
宋槐眼睫颤了颤,“可能吧,也许以后会有其他人比我更适合你。”
段朝泠说:“你爱我,不是么。”
“那你爱我吗?”
“我以为你知道。”
“是啊……按理来说我应该是知道的,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短暂寂静,打火机的清脆声响被无限放大。
段朝泠深吸一口烟,“突然提分手,为了半夜出现在你家里的那男人?”
宋槐微愣,隔几秒才说:“……那天晚上真是你。”
“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不是我,送东西的人也会把所见所闻如数告知。”
宋槐无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手肘撑住床沿,勉强让自己坐起来。
两人中间隔得很近,左右不过一床薄被的距离,实际却渐行渐远。
整颗心脏几乎快要跌进谷底。
她脑子很乱,来不及整理思绪,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在看戏那日突然跟我说那些话……原来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的大度,明知有个男人深夜穿着睡衣跟我在一起,你还能做到不干涉、不在意,甚至还特意叫我去尝试一番。”
段朝泠说:“倘若我不在意,只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才是真的无动于衷。”
“……可你当时完全没表现出来,不是吗?无论是对许歧还是对谭奕。哪怕是在江城的时候,你看到有个男生过来要我微信,过后我们聊到这件事,你也没什么反应。”
段朝泠扯过薄毯,盖住她触感冰凉的肩膀,“如果单是因为认知上的分歧,还不至于到非分不可的地步。今晚先好好睡一觉,一切等过完生日再说。”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摊牌,宋槐并不打算就此退步,轻声说:“横在我们之间的不光是这些问题。”
段朝泠将抽到一半的烟捻进烟灰缸里,“你在意的其他点是什么。周楚宁的事?我说过,我和她没有过别的关系。”
宋槐有意避开这一点,没答话,只说:“我只是突然觉得我们并不合适,而且我真的很累……坦白讲,跟你在一起的这几个月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你太好了,也太完美,以至于我以后可能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忘掉你,但我还是觉得必须得这么做。”
段朝泠看着她,无端笑了声,眼底泛着不易察觉的凉意,“必须得这么做?槐槐,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在打发不了我。”
不等她开口,他径自关掉台灯,将她带进怀中,“既然觉得累就好好歇息。等我忙完这阵子带你出去散心,想去哪儿,想做什么,这些都随你。”
他怀里还残留着温存后的热度,环在她腰间的手的力度不轻不重,存在感十足。
宋槐脸颊紧贴他胸膛,干涩地眨了眨眼,喃道:“……你就不怕我从此以后再也不见你。”
“你不会。”段朝泠笃定地说。
像是彻底脱力,已经无暇再多讲一句话,宋槐自顾自泛起沉默,缓缓闭上了眼睛。
段朝泠似乎料定了她会心软。
他太了解她,也太清楚她对他的爱究竟有多深刻。
原以为他会像往常那样尊重她的所有决定,只是如何也没想到,这次连商量的余地都不肯给她。
分开或是错过,根本由不得她随意左右。
室内一片漆黑,静谧得可怕,像坠进裹着浪潮的深渊。
他灼热的呼吸洒在她颈窝,一下又一下,节奏时快时慢。
黑暗中,段朝泠出声打破寂静,忽然松了口,语调似叹息:“以前和现在发生的事,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逐条告知。我希望你能明白,分开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宋槐自始至终都是醒着的,却迟迟没应声。
两个人已经走到这一步,又该去要什么解释呢,她全然迷茫。
最开始,情窦初开,眼里根本容不得沙子,总觉得但凡两个人有情,很多误会定能解释清楚。
可真正轮到自己身临其境,恍然明白,沉默才应该是常态,且占绝大多数。
不会被篡改的真相根本掩盖不了人跟人之间存在着的无形裂痕,又何苦摊开来看,最后弄得大家都难堪。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无解题,是她不自量力地强行延续了这么多年。
庄生晓梦,迟早都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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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过后的大半月里,两人几乎没怎么联系。
月中,段朝泠路过她公司,约她吃了顿饭。
餐桌上聊的内容不深不浅,谁都没主动提及那日的敏感话题。
结束后,他送她回去,彭宁开的车。
无意间从彭宁嘴里得知,她公司附近的那套公寓已经被清扫干净,近期会着人往里添置家具,不日就能入住。
宋槐这才惊觉,段朝泠似乎准备搬过来住,和她一起。
车开到小区门口,宋槐没下车,把彭宁支走后,将自己的疑惑全盘道出。
段朝泠不准备隐瞒,同她商量:“你现在和人同住,左右都不方便,不如直接搬出来。新房子也更宽敞些。”
宋槐说:“我怎样都无所谓的,只是你如果搬来这边,通勤时间太长了,属实没必要。”
段朝泠没多言,只说了句:“不会。”
知道再聊下去不会改变任何结果,宋槐适时止住话匣,“那我上楼了?你回去路上当心些。”
段朝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你可以说你不想搬。”
宋槐挤出一个还算正常的笑容,“我没不想搬。”事到如今,她的想跟不想还重要吗?
“槐槐,你是在跟我较劲,还是在跟自己较劲。”
“我不想跟任何人较劲……只是不希望你再为了我刻意迁就什么,或者刻意放弃什么。”宋槐看着他,平静地说,“叔叔,其实我该还你一个自由。”
段朝泠目光沉下来,“既然短时间内你的想法还是不会改变,那就直接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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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看似照常在过。
快到年底,手头上的很多工作都需要收尾,搬家的事自然而然地顺延了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