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化妆师离开以后,毛佳夷说:“这婚结得有些匆忙,也没来得及准备婚前派对什么的,不然一定拉着你畅聊一整夜。”
宋槐无奈笑说:“你还知道结得匆忙,和闪婚没什么区别了——真的决定好了吗?”
“家里给选的人,知根知底。接触了一段时间,感觉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性格也合得来,与其一直拖着不如直接速战速决。”毛佳夷笑说,“其实闪婚没什么不好的,有时候太瞻前顾后反而会错失良缘。”
宋槐表示认同,认真说道:“真心希望你能幸福。”
“我会的。倒是你,准备什么时候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我不是很急,等一桩命定缘分。”
“再等都快奔三啦,你不急我都替你急得慌。”
宋槐笑出声,“哪有,还早呢。”
寒暄了几句,毛佳夷收敛笑意,忽然问:“……他今天会来吗?”
知道“他”指的是许歧,宋槐笃定地回答:“会的。”
“他是不是跟你说了?”
宋槐摇头,“我们好长时间没联系过了,不过我相信他一定会来的。”
“为什么……”
“退一步讲,毛毛,你和他是同窗。外面坐着很多我们的高中同学,他也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毛佳夷叹了口气,“是啊,虽然我早就放下了,但只要提到他,不免还是有点儿紧张。”
宋槐安慰她,“我理解的。”
正说着话,房门再次被敲开。
许歧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外,手里拎着给毛佳夷的贺礼。
有段时间没见,他比之前消瘦了些,脸色有些苍白,应该是近期熬夜所致。
许歧扫了站在一旁的宋槐一眼,视线越过她,看向毛佳夷,道出两句祝福的话。
毛佳夷莫名红了眼眶,逐句回应他的祝福,脸上始终挂着滴水不漏的微笑。
宋槐低头瞧着毛佳夷的表情,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于她而言,高中时期的那段暗恋彻底成为过去式。
没有谁能一直等谁,也许爱而不得才是常态。
人总要跟过往的自己和解,整顿好身心,倾情去爱下一个人。
在化妆室没待太久,工作人员过来提醒毛佳夷,说时间差不多了,需要提前准备候场事宜。
宋槐和许歧先行一步,来到酒店大堂,寻个靠角落的位置落座。
知道他有洁癖,对吃穿用度有不少讲究,宋槐朝不远处穿白色工作服的服务生摆了摆手,麻烦他问后厨要一壶热水,准备用来烫一下餐具,简单消一遍毒。
大概清楚她要做什么,许歧说:“你不用特意帮我做这些。”
“举手之劳,想到了就直接做了。”宋槐不打算同他纠结这个,直接转移了话题,“方阿姨身体还好吗?”
“没什么好不好的,能维持一天是一天。说实话,如今我既希望那天晚些到来,又希望她能尽早摆脱这种非常人能及的痛苦。”
宋槐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才算合适,最终只说了句:“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讲。未来一段时间我应该会很空,能帮你分担很多额外的事。你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陪陪方阿姨。”
许歧微微一顿,“可能真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你尽管说。”
“现在还没到那种地步,到时候再定。”
宋槐点点头,“那你随时喊我。”
-
参加完婚礼,又过了大概小半个月。
这期间,北城接连下了两场大雪,雾凇凝枝,白茫茫一片,也算是瑞雪兆丰年。
做完展厅这边的收尾工作,宋槐直接跟陈曼递交了离职申请。
得知她要辞职,陈曼明显讶异得不行,问她原因。
宋槐没答得太明了,只简单概括成一句:这行工作节奏实在太快了,强度也高,精神长时间处于紧绷状态,有些累,想休息一段时间。
这话倒的确不假,只是还有一部分原因没法宣之于口——她不能一辈子活在段朝泠的羽翼保护下,总要自己出去闯荡一番。
跟在陈曼身边的确能学到不少东西,同样的,因陈曼知晓她和段朝泠的关系,即便只是无意,还是会受到这一层面的掣肘。
她实在不想这样,也不愿再给段朝泠添任何潜在的麻烦。
听她说完,陈曼没当场给予回应,只告诉她,晚几天再给她答复。
宋槐应声称好,回去边工作边等消息。
说是几天,实际并没让她等太久。
隔日,陈曼批了她的离职申请,通过员工内部app移交给人事部,正式开始走流程。
她在公司待的时间不算特别长,但手握几个重要项目,光是交接就需要花费一到两个月。
陈曼的意思是,交接这种事费力不讨好,不如从一而终,等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完再离开也不迟。
宋槐没犹豫,直接答应下来。
手头这些项目里,属段朝泠公司的最为重要。
原打算以能力浅薄为由移交给旁人,没得到陈曼的应允,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做下去,隔一段时间就要去科技园那边跟段朝泠手底下的负责人对接。
每次身临其境,总会想起之前那次交流会,段朝泠突然出现在现场,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地同她对视,目光流转,难以言喻的暧昧掺杂其中。
故地重游,如今再回忆起来,不免生出一种空落落的失重感。
到底还是意难平。
周五下午,宋槐抽空又去了趟科技园。
跟对接人商讨完展陈大纲的编制,简单拟定了初步意向方案,从十二楼的会客厅离开。
乘电梯下到一楼,还没绕过前台,余光注意到彭宁从不远处的专梯里走出来。
看到他人时,心中已有预感。
果不其然,段朝泠随后出了电梯。
宋槐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短暂权衡,还是将身体完全转过去,背对电梯口,找个借口跟前台简单交流两句,准备等他们离开再出门。
过了三五分钟,觉得安全了,挪着沉重的步伐,绕过旋转门,走出去。
没想到彭宁会候在几米开外的位置,手里拎着一把黑色雨伞。
见她出来了,彭宁抬腿靠近,将黑伞递给她,礼貌笑说:“这会儿已经开始下雪了,天气预报上面显示的是场暴雪。段总让我来给你送把伞,顺便嘱咐一句:早些回去,当心感冒。”
宋槐微顿,犹豫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替我谢谢他。”
彭宁说:“段总还说了,无需言谢,出于其他立场,他也不会坐视不理。”
目送彭宁离开,宋槐看着他上了那辆停在马路对面的车。
紧跟着,引擎被启动,车子匀速驶离,不作一丝停留。
宋槐收回视线,没选择撑伞,转身往相反方向走。
雪势渐大,雪花呈柳絮状落在肩上,有些顺着领口钻进脖颈,凉得人心脏骤疼,很快变得麻木。
段朝泠的意思她怎么会不明白。
——他终是选择尊重她的决定,应下了那晚她的那声“叔叔”,主动退回原来的位置。
他依旧会关心她,也仍是她的后盾。
一切以那声称呼为前提。
此后,他是她的长辈,也只会是她的长辈。
-
临近除夕,薛初琦提前订好了回江城的机票,年假前一天晚上,拉着宋槐出门逛街,打算买些礼物带回家。
两人先去吃了顿日料,之后驱车赶往二环以里的一条商业街,那附近有家老字号玉器店,雕刻出来的物件和首饰可堪精益求精,价格不菲,且一品难求。
这家店铺主打定制类,鲜少贩售成品,只偶尔漏出一到两件,入手要看时机,主打一个随缘。
薛初琦原本只准备过去碰碰运气,没想到恰巧碰到周年庆,橱窗里摆着十几件成品,款式新颖,品相不乏上等。
这个点店里客流量不大,但还是有不少人站在橱窗旁边细心挑选,只待付款。
宋槐兴致不太高,闲逛一圈,随意抬了抬眼,看到不远处的榉木橱柜里单独摆放一条白奇楠吊坠,顿一下,凑近去瞧——细致入微的雕刻工艺,栩栩如生,吊坠表面镶嵌一颗成色极佳的蜜蜡转珠。入木三分,精致得像个艺术品。
几乎是一眼钟情。
原打算去问老板如何购买,扫到右下角标着“非卖品”的那张立牌,只得放弃这个念头。
薛初琦这时走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槐槐,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宋槐敛回目光,“选好要买什么了吗?”
“差不多了。定了两样,你帮我再挑挑,选出一样来,不然我钱包受不住。”
宋槐笑着说“好”。
反复对比过后,宋槐帮她选了条谷纹玉璧的翡翠平安扣,想着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又给自己挑了一对镂花松石的平安符挂坠。
去前台付款时,老板含笑叫她们稍等片刻,按照惯例要了两人的出生年月,说是买卖求缘,但求一期一会一配对,无缘则婉拒出售。
宋槐觉得这样的售卖方式很有意思,坐在实木做的高脚凳上,隔一道纱帘,托腮瞧着老板执起毛笔,沾了些墨水,在玉扣纸上勾勒两笔。
提笔写完,老板侧过身,同店员耳语一句。
店员会意,翻出一个丝绒盒,径自走到橱柜旁,打开柜门,将那条白奇楠吊坠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直接装进盒子里。
不一会,老板将打包好的四个盒子一同拿给她们,笑说:“久等。难得遇见有缘人,今日店庆,各自赠一枚吊坠,祝二位朝暮舒愉。”
宋槐微微怔住,无端觉得心慌,下意识环视四周,没看到预想中的熟悉身影,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正要开口问些什么,听见薛初琦说:“那就谢谢您了。您算一下账,我们这就付款。”
话题被动终止,她也就没问出口。
结完账,从店里出来,两人并肩往对面的停车位走。
宋槐走得很慢,没由来地问一句:“初初,你相信缘分吗?”
“信啊,刚刚不就是很好的证明?”薛初琦转头看她,笑说,“早前在江城的时候就听说过这家店,没想到老板还真是个奇人,瞧模样也就四十上下吧?感觉超脱世俗得很,好像根本不在乎利益,待客只求一个‘缘’字。”
宋槐勉强笑笑,欲言又止,终究没多言。
她从不信缘分一说。比起缘来缘去,或许更相信幸运出自人为。
转念又觉得人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毕竟巧合是小概率事件,北城又这么大,能在同一时间碰见,实属难得。
明知不可能,还是忍不住去猜测,用主观去臆断——如果刚刚段朝泠也在店里,如果是他,她又该怎么办。
虽然只是如果,但还是有种极度的恐慌感。
和他的交集盘根错乱,像解不开的死结,如何也捋不顺。
宋槐长长呼出一口气,看着气体凝结成白雾,向上聚拢,渐渐隐匿于夜色。
一段插曲,倒让人成了惊弓之鸟。
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彻底同这段感情告别,希望再提起时可以完全不痛不痒。
可如果真能轻易忘记,那他也就不是段朝泠了。
轻描淡写不能足够,他是她人生中烘云托月的着墨点。
从此以后遇见的每个人都将黯淡无光。
第56章
56/他的槐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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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朝泠这段时间过得谈不上坏,但也绝对论不出有多好。
以往工作和生活再棘手,摸清思路总会解决,这次的事千难万阻,完全没有脱离困境的蛛丝马迹可寻。
如今他有意放她离开,同时也承认,心里就此像缺失一块,空落落的,做事不乏意兴阑珊。
他并非如她所说的那样永远游刃有余。
元旦那日没回去探望老爷子,说到底还是不想给她找不自在。
两人走到这地步,见或不见都是为难。他不希望看到她再次陷入两难的境地,与其这样,不如尽量避免相见。
元旦过后,陈曼给他打了通电话,特意告知宋槐辞职一事,旁敲侧击地来询问他的意见。
段朝泠只说了言简意赅的一句:这是你们公司的人事任免,我不会插手。
陈曼心里了然,简单问候两句,径自挂了电话。
这件看似寻常的小事就这样匆匆过去,完全不留痕迹。
只有段朝泠自己清楚,短短两分钟的通话内容递增出的究竟是怎样一番情绪转变。
——抛开那些必然的、不可分割的联系,他的槐槐已经开始着手斩断和他之间的任何交集,以一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形式。
他的前半生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虽算不得圆满,倒也无憾,可唯独宋槐成了他的不可控。
像一阵风,正以肉眼可寻的速度消失殆尽,全然捉不住。
这种飘忽不定的躁意一直持续了整整几日。
在公司楼下偶遇宋槐那次,段朝泠正要去陈隽安那儿一趟。
知道她要回去,原可以顺路相送,见她慌忙转身,唯恐避之不及,也就打消了这念头。
等上了车,段朝泠第一时间做的,是直接点了支烟。
车厢里雾气弥漫,透过沾了雪水的玻璃窗,看向站在马路对面等车的宋槐。
有段日子没见,她身形更显纤瘦,但精神状态还算过得去。脸上妆容精致,一头齐腰长发剪短了些,染成栗色,发尾带了些自然卷。神态和举止自带几分从容,媚态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