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房门,宋槐第一时间去翻冰箱。
里面的东西还算齐全。
来来回回仔细挑选两遍,找出适合病人吃的补品和青菜,直奔厨房。
半小时左右,医生登门,给段朝泠注射了退烧针,又开了些消炎口服药。
没过多久彭宁也来了,送来一些急需过目的纸质文件,没待几分钟,很快离开了。
宋槐熬了一锅蔬菜粥,又照着电子食谱做了三道小菜和一道浓缩营养汤。
洗碗机旁边安了食物保温柜,她之前没用过,操作起来有些生疏。
正弯腰调试上面的按钮,听见一阵动静。
站直身体,看向从房间出来的段朝泠。
他身上裹了件长袍,短发略微凌乱,有几缕随意地散在眉宇间。
刚睡醒的缘故,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有所好转,少了些颓唐的脆弱感。
宋槐扫了眼墙上的挂钟,这才发现原来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
“感觉好点儿了吗?”她问。
“嗯。”段朝泠向她这边靠近,“在做什么。”
“我本来打算把这几道菜放进去保温,等你醒了再拿出来,但现在不需要了。”
两人在岛台旁边就坐。
将餐具一一摆好,宋槐拿起汤勺,给他盛了碗粥,“我没尝,不知道好不好喝,不过我在熬粥的时候特意请教了何阿姨,味道应该不会差。”
段朝泠其实一丝胃口都没,但还是接连尝了好几口,缓声评价:“还不错。”
宋槐放下心来,“那就好。”
她午饭吃得有点多,这会根本不饿,也就没动筷。
一碗粥见底,又给他添了半碗,顺便将见凉的营养汤换成了加过热的。
段朝泠看着戴在她手上的订婚戒,眯了眯眼,无端问一句:“平时也戴着?”
不冷不热的口吻。
宋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索性承认:“既然都订婚了,哪还有不戴的道理。”
“合婚庚帖不出,这婚不算订。”
“早一天晚一天而已……又有什么关系。”
段朝泠平淡开口:“我最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是不是因为受了许呈潜婚礼的影响,你才会决定和许歧结婚。”
宋槐把汤碗放到台面,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我如果说跟这件事没关系,你会信吗?”
“你觉得我会不会信。”
“……你知道我很少能猜到你的想法。”
话匣适时止住,彼此都默契地没再深入去聊。
或许跟他生病有关,宋槐今天格外不想冷场,主动扯了两个不深不浅的话题。
一顿饭吃到结尾,气氛还算和谐。
饭后,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宋槐原本想走,看到他坐在沙发上翻看彭宁带来的文件,将告辞的话咽回去,坐到他对面,帮忙整理成沓的A4纸。
最开始谁都没讲话。
天色将暗未暗,客厅开了盏落地灯,隐约照出两人的影子,在地板上融为盈盈一体。
有几张纸掉在沙发缝隙,宋槐凑过去,蹲下去捡,发现里面有一枚她以前不小心遗失的胸针。
因为是设计师的收山之作,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了,当时心疼了很久,后来无意间跟段朝泠提到这事,半月后,她收到了原设计师亲自寄过来的复刻孤品。
无论有意还是无意,很多记忆时不时浮现在脑子里,如何也挥之不去。
那是他们共同的回忆。
宋槐没去捡那枚胸针,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
许是蹲得太久,人有些犯晕,在原地缓了一会还没缓过来。
腰间突然多了一只手,横在身侧,借了些力气给她。
宋槐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背部猛地撞到落地灯的铁架。
细微的酸楚感和想避开障碍物的本能使她不自觉地又向前一步。
段朝泠帮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捉住她的臂腕,顺势一拽,让她坐到自己身旁。
为了稳住平衡,宋槐不得不缠住他的手。
天旋地转,她被他围在了沙发角落。
他的身体没完全接触到她,两人中间还留有一定距离,但她始终有种急促的无措感,连同呼吸也变了频率,“段……”
尾音没讲完,被他攥住左手。
她适时噤了声。
段朝泠指腹向上移,缓缓摩挲戴在她中指上的戒指。
戒圈触感温热,中间镶嵌的钻石棱角分明,手指贴上去,有轻微的刺痛感。
很莫名的,他每动一下,宋槐的神经就会跟着紧绷一分。
这举动对她来讲和跌坠云端没什么区别。
半晌,宋槐放弃伪装,低喃:“……你不是都清楚。”
段朝泠嗓音低哑:“你指哪方面。”
宋槐只好重复一遍:“这是假的。你一直都清楚,不是吗?”
“清楚归清楚。”
明知是假的,还是让人横生出不理智的冲动。
段朝泠同她十指相扣,动作几分强势,语调却温和,“该摘掉了,槐槐。”
第61章
61/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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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段朝泠那儿离开的第二天,听说陈静如晌午落地北城,宋槐早早起床,陪段向松和陈平霖用过早餐,去机场接人。
见面,跟陈静如说明来意,将自己和许歧的意思转述给她。
陈静如听了,思忖片刻,面带微笑地婉拒:“槐槐,关于这件事,我希望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宋槐显然有些意外,没料到得到的回应会是这个,毕竟左思右想,她都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成人之美是一方面,至于另一方面,这么多年来,只要是合情合理的请求她都会支持。
似乎看出了宋槐的疑惑,陈静如坦言:“主要我实在不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抉择。你和许歧年龄相当,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本身是有感情基础的。既然已经走到如今这地步,假戏真做未尝不是一条好出路,没必要多此一举,拖延订婚宴的时间。”
趁等红绿灯的时候,宋槐说:“我还以为您会同意我们这样做。”
“如果换作以前我会同意,你也知道我向来不愿做对子女管束太严格的母亲,更何况事关你余生的幸福。但这次不一样。”
宋槐其实不太懂,为什么偏偏这次不一样。
索性直接问了。
陈静如没正面回答,意有所指:“据我的经验,爱的死去活来的那个人往往不会是一段良缘。与其被弄得遍体鳞伤,不如选一个折中的方式及时止损。”
宋槐隐隐明白了什么,但没法再深入去想。
不是没有预感,她和许歧演的这场戏,开始容易,结束大概率会比料想中难。
一旦没了陈静如的支持,很多事做起来要费力得多。
陈静如手头还有事,原打算直奔工作室,转念报出段朝泠公司的地址,临时决定过去一趟。
宋槐握着方向盘的力道稍微收紧,表情倒没什么变化,在前方路口拐了个弯。
送完陈静如已经接近晌午。
和薛初琦约了午饭,那店铺在郊区,位置偏僻得很,开了导航才勉强找到。
赶到时,薛初琦刚点完餐,餐桌上摆着两杯多巴胺配色的调酒,杯口抹了一圈调味糖霜。
宋槐在她对面坐下,笑说:“这个点儿喝酒,也不怕回去被曼姐抓包。”
薛初琦笑了声,“今天心情不错,给自己放了两个小时的假。”
宋槐顺着这话打趣道:“如果不是不想干了,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你这么洒脱。”
“你还真别说,我是真不想干了。”
“……为什么?”
“你都不在了,我继续待在那儿有什么意思。”薛初琦说,“离职申请上月底就递交了,差不多还有一周交接完。我这几天在公司无所事事,偶尔出来摸个鱼,曼姐权当看不见。”
知道她没在开玩笑,宋槐敛了敛笑意,正色道:“初初,这个工作机会真的很难得。如果当初不是有不得已的私人原因,我肯定不会辞职。”
“我明白你的意思。”薛初琦耸耸肩,满不在意地说,“我一个人在北城生活,就算工作做得再好,如果没人陪伴,照样不觉得开心。”
事已至此,再劝已经没什么必要,宋槐举起酒杯,“敬友情永垂不朽。”
薛初琦同她碰了下杯,笑出声,“我再跟你说件事儿,保证你听了以后惊掉下巴。”
“你辞职的事已经够让我惊讶的了。”
“比这还恐怖——你那个竹马也辞职了。”
宋槐微愣,“谭奕吗?”
“对,前些日子我和他在家喝酒,正好聊到以后的工作规划,突发奇想做了个决定。”
“什么决定?”
“拉着你一起创业。”
这消息来得突然,宋槐在脑子里反应几秒才开口:“……你们俩是不是因为我才想着创业的?”
前段时间她在招聘软件上随便翻了翻,觉得现如今的数字化平台还是缺少跟智能科技挂钩的创新领域,相对职位也少得可怜,突然冒出了自行开拓疆土的想法。
跟薛初琦简单聊过,但也仅限于浅聊,很快没了后文。
原也只是雏形,还没到实践的地步,只是没想到薛初琦真的付诸了行动,顺便拉上谭奕一起。
有朋友如此,不感动才是假的。
薛初琦没否认,安慰说:“其实你没必要有心理负担,也不全是因为你。你想啊,我们三个人都是名牌院校毕业,在校期间成绩优异,各种奖学金和比赛奖牌拿到手软,说不上多优秀,但起码有能力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吧?给人打工终究存在局限性,不如亲自大展一番拳脚。”
宋槐面色有些犹豫,“心动倒是心动,不过我现在有个问题。”
“你说。”
宋槐道出顾虑:“做这行本身很不容易,僧多粥少,创业就更别提了。我们前期要筹备很多,包括但不限于资金、人脉、资源、技术和专利,还要应对各种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我担心光凭一腔热血很难成事。”
薛初琦说:“我也在往这方面考虑,所以最近在纠结,要不要回江城看望一下恩师。”
“孙教授吗?”
“嗯,她老人家以前帮过我们不少,我觉得可以先做个可行性方案出来,拿给她过目。”
“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好啊,等我在这边办完离职手续就走,顺便把谭奕也叫上,一家人总得整整齐齐。”
宋槐笑出声,“我没什么意见,你决定吧。”
薛初琦将身体向后靠,试探着开口:“槐槐,虽然说这话有些不合时宜,但我还是想问,你有没有想过请那位叔叔帮个小忙?他是这行业的绝对领军人物,有他出面牵线搭桥,前期很多事就好办多了。”
“从前被他保护得太好了,好处有,但后遗症也有。”宋槐说,“我不能一辈子依赖他,总要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不然当初费这么大力气辞职就没什么意义了。”
如今和段朝泠之间剪不断理还乱,越是这样,越要尽力撇清。
因果循环像个轮回,似乎有场景重现的苗头,这让她忍不住想一再躲避。
薛初琦没再说什么,呡了口酒,笑说:“敬未来。希望五年后我能靠自己成为一个富婆。”
宋槐跟着笑说:“敬未来,也敬你这个朴实无华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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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宋槐跟家里打了声招呼,以工作为由,计划跟薛初琦和谭奕出发去江城。
临行前,特意去医院看了方婉如,见她精神状态比前几日好了一些,也就放下心来。
她和许歧的订婚宴最终定在了五月初八,在下月中旬,方婉如和陈静如商讨后得出的结果。
这期间要筹备的事项太多,陈静如本不希望宋槐在这时候离开北城,知道她心猿意马,也就没说什么。
出发前一天晚上,许歧特意赶来见她一面,当面保证,说会在那天正式到来前把所有事解决。
看出他的焦灼,宋槐安慰说:“一切还是以方阿姨为重,我怎样都无所谓的,婚宴办了也就办了,日后再商讨分开也不迟。”
许歧说:“我左右都没想到,到头来撮合我跟你的会是陈阿姨。”
宋槐无奈笑说:“我大概能揣摩出她的想法。”
“什么想法?”
“没什么。跟你说了也是徒增烦恼。”
在院子里简单聊了几句,许歧要回医院。
宋槐送他到路边,等他的车扬长而去,原路返回。
翌日,天色阴沉得厉害,天气预报说近期台风着陆,未来一周都有强降雨。
趁飞机还能起飞,三人坐上了前往江城的航班,落地刚好是傍晚。
这边已经下起疾风骤雨,雨水疯狂砸在地面,声响清脆又压抑。
去酒店的路上,宋槐在车里给陈静如发了条报平安的微信。
手机电量仅剩百分之三,收到陈静如的回复,没来得及多看一眼,直接自动关机。
想着就快到了,没费口舌问谭奕借充电宝,把手机扔进包里,靠在座椅上假寐。
到了酒店,办完入住,谭奕和薛初琦到附近吃晚饭,宋槐没什么胃口,没跟他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