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问题让你这么困扰,说来听听。”
“……你觉得破镜还能重圆吗?”
“你这辩论点有够俗气。”薛初琦说,“自古以来,但凡跟感情沾边的男女老少,就没有不纠结这个点的。”
忽略她的打趣,宋槐无力地说:“我是真的很困惑。”
“不跟你开玩笑了——我的回答是,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主要还是问你自己。我给你举个通俗一点儿的例子啊,就比如说,你即将面临两个选择,特别纠结,决定用抽签的方法来帮你做决定,当你抽完的时候,不用摊开去看签条内容,其实就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潜意识里,只有你自己觉得最好的选择才是上上签。”
宋槐当然能懂她的意思,只是,“我只是怕会事与愿违,做再多努力到头来都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薛初琦说:“你指的是你跟叔叔之间吧?我不知道你们俩现在已经走到了哪一步,但我作为旁观者,不是看不出你还爱他,跟以往相比甚至有过之无不及。说句不太好听但很现实的话,槐槐,其实在感情中你可以试着去做一个利己主义者,既然还爱,就别去在乎破镜重圆徒增出来的那点儿裂痕,享受当下没什么不好。”
宋槐泛起沉默,不知道该不该认同薛初琦的观点。
瞧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薛初琦不再劝导什么,拉着她去附近商场买东西。
逛到一半,宋槐实在逛不下去了,微信联系谭奕,叫他过来陪同,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赶回酒店。
乘电梯上楼,再次敲开段朝泠的房门。
今日第三次见面,他已经换下浴袍,身上穿了件枪灰色衬衫,休闲款式,搭一条黑裤。
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快过来,段朝泠难得露出形于色的认真表情,耐心等她开口。
在原地缓了十几秒,宋槐说:“我能向你求证一件事吗?”
“你说。”
“……你手机密码是不是和我有关。”
她之前一直觉得这数字过于熟悉,不由自主地反复思考,勉强得出一个结论,却又实在不敢轻易确定。
段朝泠没否认,“是大概六年前,你离开北城的日子。”
结论终于得到证实,宋槐怔怔地望着他,“所以……那天我没看错,你真的来送机了。”
“嗯。”
宋槐又问:“为什么选那天做密码?”
“算是一种自我告诫。”
“……什么意思。”
段朝泠没再多言,扫一眼她手里拎着的购物袋,“刚刚出门了?”
宋槐迟缓地点了点头,“逛不太下去,就直接回来了。”
“为什么逛不下去。”
“因为太想确认哪一张才是上上签。”宋槐仰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段朝泠,我有话想对你说。”
第63章
63/从一而终
-
走廊尽头有块空地,紧靠落地窗。
乳胶漆墙面挂了幅抽象画,色彩饱和度极高,但看起来并不刺眼。
宋槐目光从画作上移开,盯着外面雾霾灰的天色瞧了会,主动开口:“……上午的时候你问我,这次准备让你再等几年。”
知道她还有话要讲,段朝泠没接过话茬,只垂眸看她。
捋顺思路,她继续说:“其实没有想让你等的意思,我压根就不打算在江城久留。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探望大学时期很照顾我的一位老教授,想请她帮忙把关一个自创项目,等台风过了就回去……我不知道阿姨为什么会和你这么说,但我能跟你保证的是,无论未来怎么样,我都不准备远走,会一直待在北城,因为那边有家人和朋友,还有……你。”
段朝泠站在她身旁,左肩挨着窗户表面,注视她的目光深了几分。
很想一把将她带进怀中,或者完全糅进身体里。这种冲动一再放大,甚至越过了理智。
但他终究没这么做。
这些话讲完,留出一段不长不短的空白。
段朝泠喉结滚了滚,嗓音喑哑,语调隐隐克制,“什么自创项目?”
这问题对于当下来说实在无关痛痒,知道她需要适当缓冲一下情绪,即便有心想接着往下聊,他还是先行扭转了话锋,给她腾出更多过渡时间。
宋槐果真渐渐放松下来,不像刚刚那样一直紧绷着神经,顺着他的问题答道:“一个和智能科技有关的数字展厅云设计平台。”
“听上去很有前景。”
“那位教授也这么觉得,她跟你说了一样的话。”
又浅聊了两句,等她沉静得差不多了,段朝泠适时将话题掰正:“还打算跟我说些什么。”
宋槐睫毛颤动两下,和他四目相对,“我是想着,好好跟你谈一谈我们之间的事,告诉你我现在的想法。”
自从有过在展厅顶层那晚的摊牌经历,好像直白地对他道出心中所想变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不会让她觉得有多羞耻。
段朝泠没说话,抬起戴着腕表的那只手,轻揉一下她的后脑,短暂停留了两秒,很快远离。
这举动不带任何欲念,更像是在无声安慰。
宋槐说:“……你可能还不知道,当初跟你提分开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能够确定你有多爱我。我很怕会消耗你对我为数不多的喜欢,同时也不敢面对日后你对我失了耐心、好感被一点点消耗掉的场面。如果真到了那天,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体面收场,让我们俩都不留遗憾地完全退回原来的位置。当断则断是我当时认为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这段时间每每跟你相处,我都很想逃避,因为很怕会陷入从前那种僵局。两个人本身就不合适,无论怎么磨合,始终不会改变这一点。可明知道是这样,我还是忍不住想去关心你。起初还会觉得自己很矛盾,后来慢慢想通了,只把它当成叔侄间该有的相处模式——这样反倒轻松不少。”
她尽量让自己面不改色,讲话时的语速缓慢,不难从中听出深思熟虑后的坚定。
段朝泠自始至终都在看她,捕捉她眼里的细微变化和一丝一毫的顾虑。
他没再克制自己,握住她的手,“我们没真正磨合过,你又怎么知道这点不会改变。我说过,除了我没人跟你更合适。槐槐,这不是随便脱口的玩笑话。”
“可是,如果重新来过之后还是不行呢?你知道我要的不全是你的迁就和包容,还有一份实打实的心意。”
段朝泠揽过她的腰身,让她面对面贴近自己,低声问道:“现在还不能确定我的心意吗?”
宋槐不说话了。
她当然能够确定。
分开后发现的各种细节历历在目;融在雨中的那个拥抱过分绵长,充分证实了他的不冷静。
他不是永远胸有成竹,他也会害怕失去。
只是。
“……我只能说,我从来没想过我们有天还会和好。在房间里,你说的那些话对我而言不是没有触动,但是……听了之后心里的确没什么实质性的概念,多少会觉得茫然和不知所措。”
她还是没法选择在感情中做一个利己主义者。
既然保证不了能和他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不如先就此维持现状。
一朝被蛇咬,那种感觉太撕心裂肺,她短时间内不想再体会一次,也没有试错的成本。
一瞬间的寂静过后,段朝泠问:“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可能两种情况都有吧。”
缠在她腰间的手的力度加重几分,很快又松弛下去。
已经聊到这地步,原以为段朝泠会执意挽回,却听见他说:“做你觉得最舒适的决定,别为此生出太多顾虑,其余的交给我来解决,或者任其随缘发展。”
宋槐长长地呼出一口热气,主动向前半步,踮脚,轻抱住他,“段朝泠……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来找我。”或者说,谢谢你愿意把选择权全权交到我手里。
她自知目前抽到的这张不是最如意的上上签,但如果这是过程中必须要填补的一道缺口,她愿意循序渐进,等到那时会给自己和段朝泠之间一个完整的机会。
至于眼下,她十分想做的,是回给他一个拥抱。
一如在雨中,他们倾情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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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宋槐跟着薛初琦和谭奕赶往机场,动身回北城。
段朝泠没跟他们乘同一趟航班,提前几小时就出发了。
到了机场,值机时才发现,他们三个全部被升了舱。
段朝泠来江城找她,薛初琦和谭奕事先并不知情。名不正言不顺,说出去难免有些暧昧,宋槐自然不会声张,扯了个由头,将这段插曲敷衍过去。
落地北城,回到和薛初琦一起租的两居室,为了方便交流工作,决定在这边暂住一段时间。
接下来的一周,三人各司其职,开始着手搭建平台的基础构架。
宋槐近期喜欢在深夜编程,比较有手感。
连续熬了几日,昼夜颠倒,时差明显乱了起来。
收到陈静如发来的微信消息是在早上七点左右,直到晌午才看到。
宋槐睡得迷迷糊糊,中途醒了一次,下意识看一眼手机,顺手回复完,转念又睡了过去。
等到彻底清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陈静如要约她吃晚饭。
好在时间还来得及,从床上爬起来,简单冲了个澡,打车到常去的那家中餐厅。
陈静如已经到了,点了一桌菜,基本都是她爱吃的。
有段时间没见,嘘寒问暖一番,陈静如扫了眼她的左手,看似不经意地笑问:“戒指怎么摘了?”
宋槐跟着笑了下,平静说:“很久之前就摘掉了,戴着太显眼,不太适应。”
陈静如问:“下月是你和许歧的婚期,做好准备了吗?”
宋槐轻声回答:“阿姨,我的想法不会变。”
“还是想退婚?”
“是,还是想退。”
陈静如忽然提及:“为了朝泠?”
听她这么问,宋槐没表现出惊讶,没回答是或不是,而是说:“您早就知道我们的事了,对吗?不然不会这么极力地想让我和许歧假戏真做。”
“倒被你看出来了。”陈静如叹息一声,“我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主要不希望看到你在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里受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同意你和许歧的婚事。在我看来,除了朝泠,任谁都可能成为你的正缘。”
宋槐问出藏在心里的疑惑,“前段时间我去江城,您为什么跟段……说那些话。”
“看你状态不佳,我实在不忍心一再棒打鸳鸯,索性扯了个谎,测一下他的反应,结果……”陈静如欲言又止,“朝泠算是被我看着长大的,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从没见他这样失态过。”
宋槐微微抿了下唇,默不作声。
过了会,主动问道:“那您是怎么发现我们俩的?”
陈静如说:“朝泠母亲的私物里,有两颗顶级的白奇楠珠,是用来送给未来儿媳的。那东西被他做成了手链,送给了你。”
宋槐有几秒恍惚,转瞬惊醒。
她只知道那条手链串着的羊脂玉和白奇楠珠子有多贵重,却从没想过其中会有这么深的渊源。
原来从最开始段朝泠就已经认定了她,且从一而终。
陈静如自顾自又说:“算了……我自己的感情生活一团糟,也没给你做个好榜样,又有什么资格去干涉你呢。”
宋槐勉强回神,“我从来没怨过您,也没觉得您哪里不好。”
隔一张餐桌,陈静如握住她的手,妥协道:“订婚的事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帮你拖延时间。老爷子如果问起来,直接把话茬引到我身上就好。”
“至于你和朝泠……我虽然不反对,但也不代表真的支持你们。”陈静如说,“槐槐,我只希望你在做任何决定之前,三思而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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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餐厅出来,宋槐第一时间回到住处,直奔卧室。
拉开梳妆台底下的抽屉,胡乱翻动几下,找到放在最里面的首饰盒。
手链安然无恙地躺在里面。
小心拿起来,把它戴在手上,对着灯光反复打量。
心口不由微微发涨。
不自觉地想起在江城那次,他抽空去看她,临走前将这条链子系在她腕间。
第二天睡醒,她拍了个照给他发过去,之后直接摘了下来。
那段时间他们正处在若即若离的状态当中,她一直抱着随时离开他的准备。
当时心里是如何想的,依稀还记得——一方面,这东西弥足珍贵,执拗心理作祟,她不能再随便收他送的礼物;另一方面,不想睹物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