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后悔。她应该一直戴着的。
可段朝泠从来都没说过什么。
从开始到现在,他没给过她任何压力,只由着她随性选择。
他不会用手链背后的重要意义将她捆绑住。
客厅传来薛初琦和谭奕的交谈声。
宋槐瞧一眼手机屏幕,这个点是三人的商讨时间。
她没急着出去跟他们汇合,坐在梳妆台前,紧紧攥住手机,拨通了段朝泠的电话。
最近几天都有和他联系,他们会在微信上聊两句日常,内容不算多,但句句都是重点。
好像从江城回来之后,很多事在悄无声息地改变,他们一直处在不退不进的迂回位置上。
段朝泠主动找她的次数越来越多,但每次都是浅尝辄止,似乎在担心,是否会因为联系太频繁而叨扰到她。
坦白讲,这样看似绵柔的攻势对她来讲受用极了。
待接铃声响了没多久,很快被接通。
喧嚣声自听筒传来,那边环境有些嘈杂。
她问他现在在做什么。
段朝泠说:“饭局上。你在做什么。”
“刚从外面吃饭回来——你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宋槐听到一阵脚步声。
紧跟着恢复安静,他像是来到了走廊。
“想见我?”他声音显得几分空旷,自带一种不可名状的诱导。
“……嗯。”宋槐大方承认,“想请你喝点东西。”
段朝泠短暂沉默,似乎在计算到她那儿的时间,“四十分钟以后在楼下等我。”
“要不我们在别的地方见吧。”她提议。
“哪里?”
宋槐报了一个地址——他送给她的那套公寓的名称,又说:“我还没去参观过。”
段朝泠没多言,嗓音比刚刚低沉几分,“等我。”
挂断电话,宋槐快速化了个妆,拉开衣柜的门,视线扫过一整排的衣服,最终选了条中规中矩的连衣裙——看起来还算随意一些,不像刻意精心设计过的打扮。
不到半小时,他电话打了过来,告诉她已经到了。
宋槐拎着包,飞快地跑下楼,穿过两条马路,到了那栋公寓附近。
大概担心她会找不到路,车子直接停在了小区门口,没往里面开。
段朝泠倚在车身旁边,穿简单的白衣黑裤,身形颀长。
路灯洒在他肩上,影影绰绰,光晕呈姜黄色,看起来温暖极了。
感知到了她的这抹目光,段朝泠稍微偏头,看了她一眼。
宋槐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抚着胸口,接连喘了几口粗气。
“急什么。”段朝泠温和开口,“我一直都在。”
宋槐摇了摇头,笑说:“怕你等得不耐烦。”
“你知道我不会。”
“我们先进去吧——我叫了饮品和调酒用的东西,估计骑手马上就到了。”
话音还没落地,宋槐单手扣住把手,打开车门,作势要上车。
却被他中途拦住,“等等。”
她转头笑问:“怎么了吗?”
段朝泠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倏然低下头,缓缓靠近。
宋槐能清晰瞧见别在他领口的那枚银针的细致纹路。
段朝泠在她耳边说:“之前我就想问。”
“想问什么?”
鼻息间满是她身上的味道,前调泛着淡淡的红莓香气,调和了啡糖和白麝香的馥郁。
他目光径直落在她净白的锁骨上,低声问:“换香水了?”
第64章
64/你的名字和我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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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槐屏了下气,缓了几秒,落落大方地笑说:“好闻吗?这个味道。”
段朝泠由衷评价:“还不错。”
“我很少用这么甜的香水。”
“很适合你。”
视线交汇一霎,宋槐扣着把手的力道不小心失了控。
车门被阖上,发出细微的沉闷声响。
她顺势轻轻推了他一下。
段朝泠后退半步,看着她重新打开车门,若无其事地坐进后座,又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空位。
等他坐进来,她问:“你之前来这边看过吗?”
“来过两次。”
宋槐面露好奇,“两次?”
知道她在疑惑什么,段朝泠说:“一次是来验收装修成果,另一次在开展那晚。”
宋槐微愣。
开展那晚。
所以,他从展厅休息室出来以后没回去,直接来了这里。
话题戛然而止,她没继续问下去。
车子开到地下车库,两人乘专梯上到十一楼。
小区楼层不算特别高,一层一户,每层叠加了露台式的空中花园。
之前听薛初琦偶然提到过,这是楼盘的一大特色卖点——她们在正式租房前筛选过公司附近的房子,几乎是一眼相中这儿的格局,奈何租金贵得离谱,只好放弃。
出电梯,跟着段朝泠直行到底。
进门才发现,里面更是别有洞天。
意式极简的装修风格,围合式布局,墙面设立了浅色壁龛和石膏花,用整面的扇形书架作隔断。
隔一道格子门,花园里移栽了一棵梨树,周围被鹅卵石子铺满,再往旁边是露天茶室,连通浴室和走廊。
是她完完全全会喜欢的格调,没有丝毫偏差,正中审美。
宋槐饶有兴致地环视四周,回头看向站在自己斜后方的段朝泠,“是你亲自着人设计的吗?”能这么懂她的大概非他莫属。
段朝泠没否认。
“我记得去年的时候,彭宁只说在陆续往里添置家具,没想到你会这么大动干戈地改硬装。”
段朝泠平静说:“拿来送你的,自然马虎不得。”
宋槐感觉心脏像被人轻轻挠了一下,有很微妙的眩晕感。
面上倒没什么太大变化,始终维持着镇静。
她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些,迈开步伐,继续参观刚刚没顾及到的角落。
穿过走廊,来到双面环窗的浴室。里面占地面积不大,几节台阶上方内嵌了一个浴缸,这角度刚好能俯瞰整片夜景。
看到置物架上摆着她平时爱用的几款香薰蜡烛,宋槐身形微顿。
一直都知道段朝泠的内里极为细腻,但不妨碍她每次都会被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打动。
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两个人本身太过熟悉,越是这样,越容易被钝感影响。
她在无意当中忽略掉了很多本不该忽略的细节。
看出她的若有所思,段朝泠问道:“在想什么。”
宋槐浅浅笑了一下,“没想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后悔。”
“哪里后悔。”
“应该早点儿过来看看的。”
两人都适当地泛起沉默。
过了会,宋槐整理好思绪,坐在浴缸边沿的软垫上,笑说:“已经能想象到边泡澡边看夜景的场面了,一定很惬意。”
段朝泠不置可否,提议说:“时候还早,你可以先泡个澡。”
“下次吧。”
她哪里真会按照他说的去付诸行动。
先不论别的,光凭他们目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也不太好意思这样做。
段朝泠注视她的目光平添一抹意味深长。
不知是不是她会错意,这眼神只待昭然:害羞什么?你哪里我没见过。
浴室门没关,隔着过道,中央空调的凉风直吹进来,温度适宜,宋槐却莫名觉得有点热。
短暂对视,手机铃声骤然响起,音量不大不小,直充耳膜。
这通电话来得好似救急。
她用手撑住墙面,使自己站起来,拿起放在置物架上的手机,接起。
门卫那边打来电话,说有个外卖订单,跟她确认是否要放骑手进去。
宋槐简单同对方交谈两句,挂了电话。
宋槐看着他,“……我叫的东西到了。”
段朝泠淡淡应了一声,“刚听见了。”
“你有什么想喝的酒吗?我等等给你调。”
“跟你一样。”
没几分钟,骑手将打包箱送进来。
宋槐从储物箱里翻出一把美工刀,打算用它拆包装用的塑封。
段朝泠看了眼刀片的锋利程度,从她手里接过工具,“我来吧。”
宋槐两手一空,暂时无所事事,只好从旁边拖来一把矮凳,托腮瞧着他动作。
刚刚时间太紧迫,她没功夫精挑细选,一股脑下单了很多酒水,箱子里应有尽有。
见他拆得差不多了,宋槐拎着冰桶去接冰块。
等机器运转的空隙,百无聊赖,随手打开冰箱门,发现冷藏区摆满了果汁、茶饮和纯净水,都是她惯常喝的牌子,最近一两个月的生产日期居多。
“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很难不去猜测,段朝泠是否会定期叫人进来更换一批新的,在不确定她会不会到场的情况下,如此反复,一直坚持到现在。
宋槐没盯着看太久,垂了垂眼,关上冰箱门,指腹轻触屏幕,停止制冰。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露台,坐在了梨花树旁的藤椅上。
宋槐将柑桔捣碎成汁,放两颗话梅到威士忌杯中,给他和自己调了两杯落日飞车。
头顶悬挂了一排灯笼形状的风铃灯,照在圆桌上,液体澄澈,最终融合成很漂亮的渐变色。
宋槐轻呡一口酒,听到段朝泠问:“平台搭建得怎么样了。”
“进度有些慢,比预想中要困难得多。”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先把雏形和计划书做出来,然后看看能不能拉到投资。”
段朝泠看她一眼,“真不考虑调用一下现有的人脉?”
宋槐笑了声,学着刚刚在楼下时他的语气:“你知道我不会。”
段朝泠微微挑眉,“这项目足够新颖,有市场前景。即便不是我,如果换作公司战略部总监,也会想试着跟你谈一谈。”
“是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宋槐笑说:“虽然知道段总没徇私,但为了公平起见,我可能还是要暂时婉拒您。”
段朝泠自是由着她。
安静待了片刻,宋槐无端感慨:“要是现在能看到梨树开花就好了,可惜花期早就已经过了。”
“不急。还有以后。”
宋槐将玻璃杯放到桌上,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段朝泠回看过去,“怎么了。”
“……不知道该不该提,突然想起去年过生日的时候了。”
那次,她见过梨花和雪水融为一体的罕见奇景,时至今日依旧记忆犹新。
只是那段时间,他们刚好渐行渐远,她不知道冒然提起往事段朝泠会是什么反应。
段朝泠面色无澜,“想提就提。”
宋槐试图把话题往轻松的氛围里引导,“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给过我很多次难忘的生日体验,去年的生日尤其……”
正说着话,无故停顿一下,很莫名地想到了生日当天,他们抵死缠绵的最后一个晚上。
很长一段时间,他完整地存在于她的身体里,拉着她一同沉沦,不死不休。
或许因为喝了酒,人偏敏感了些,过往很多画面浮在眼前,始终挥之不去。
像是场景重现。
听出她的欲言又止,段朝泠眯了眯眼,“想什么。”
宋槐自然不肯如实相告,弯起眉眼,含笑搪塞:“想你真的很浪漫。”
段朝泠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是么。”
她没接话,接连喝了两口酒。
虽然酒量随年纪渐涨,但这酒实际度数不低,又混着糖浆和果汁,很容易贪杯。
两三杯酒下肚,她已经有轻微的头晕目眩之感,脸颊染上不太明显的红晕。
似乎觉得热,随手拢了下头发,露出一整块素白皮肤。
段朝泠目光扫过去,看向她微微泛红的耳根,以及沾了酒渍的嘴唇。
大概是为了着重突出涂了高饱和的哑光口红,她没化眼妆,眉型也只是稍作点缀,显得一双眼睛过分清灵,给人一种强烈的破坏欲。
发觉段朝泠在打量自己,宋槐稍微偏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眼里存有来势汹汹的余热,几乎要将她融化。
气氛还算恰好,就在她以为他准备做些什么时,听见他开口:“不早了,先送你回去。”
宋槐脱口问道:“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