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寻声看去,见账房先生站在影壁旁,神色慌张,“杨将军,杜姑娘!”
整座府上就数他与公主走得近,杜如冰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不客气道:“公主可给出法子了?十万两黄金啊,不能她败了家,让府上的人都跟她吃糠咽菜吧!”
明明他花了其中的五万两,杨清顿觉心虚,掩手轻咳了一声,杜如冰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善,敛起锋芒。
“问,问问,了,公…”
这么多灼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账房先生更慌了。
须臾,一旁的女声打断道:“按我标注好的去备货,还有我适才嘱咐的那些。”
影壁后一双白皙玉手递给他一个本子,安抚道:“去吧!”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是景阳!
无人料到她会在此处,一时没反应过来,账房先生如临大赦,匆匆离去。
景阳从影壁后走出,丰姿冶丽,一身素裙也遮不住的艳丽,杨清愣了一瞬,他一直未腾出空去碧霄院看她,以为她会因误会郁郁寡欢,愁颜不展,没想到他完全多虑了,她好得很,好似根本不在意他这个人。
众人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很不自在,一一看回,视线从杨清身上略过,最后落在杜如冰的身上,她往日穿得招摇,能多露就多露,今日不知怎的捂得严严实实,与她一样穿了立领的衣裳。
她是为了遮挡齿痕,那杜如冰呢?不知怎的,两人缠绵暧昧的身影又浮现在脑海中。
她缩了缩身子,心中一阵儿恶寒,“我已让账房先生从铺面上拿回些银钱,晚些就会送到远香阁。”
说完,她看也没看旁人一眼,转身往碧霄院走去,背影清冷孤绝,杨清鬼使神差的追了上去,拦住她,垂眸对上一双蒙了尘的眸子,她看他的眼睛不再有耀眼的光芒。
“账面上的确是空的,大致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我会尽快把账面填平的。”
刚才小厮跟他说的话,她都听到了,以为他要问黄金的事,所以给他一个交代。
“你以为我要说得是这个?”杨清眼底有隐隐的愠意。
景阳不明白他的怒是从哪里来,解释道:“黄金是将军拿命挣来的,我理应告诉将军。”
“你也是我名正言顺娶来的,理应执掌中馈,支配钱财。”
杨清逼近她,凛冽的松香愈来愈浓,拂过她的面颊,她转过头躲避,惹来杨清的不满,突然捏着她的脸颊转过来,力道不轻不重,却不容她反抗,“你和黄金都是我的,既然都是我的,你花了便是我花了,无妨。”
声音很小,只能他们二人听到,景阳忽然觉得耳朵痒痒的,伸手去摸,有些不可置信。
她眼底闪现一道光,不过一瞬,又黯淡下去,脑袋清醒道:“将军说错了,我是你的妻子,却始终是我景阳,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按理说夫妇一体,十万两黄金理应有我的一半,我可以随意支配,刚刚告知将军,也只是为免将军疑虑。”
杨清一愣,从前的景阳不是这样的。
他们之间的称呼何时从甜腻腻的“夫君”变成“将军”了?
他还未理清头绪,景阳又道:“当然,作为将军府的当家主母,该做的、能做的我都会去做,若是将军有中意的姑娘,娶平妻、纳妾都由将军。”
“你真这么想?”杨清失望。
这次回来,他精心挑选一支珠钗准备送给她,可昨夜为了阻拦杜如冰,慌忙之下掷了出去,碎了。
好似一同碎掉的还有两人的感情。
她费力掰开他的手指,脸颊两侧泛起红印,“我不过是牢笼中的金丝雀,方寸之地,不敢想什么,全凭将军意愿。”
这么尖锐的说话让杨清感到陌生,愈发的恼怒,他倾身下来,确认道:“全凭我的意愿?”
距离太近,太近,景阳不适的偏过头,却刚好覆上一片柔软的双唇,淡淡的松香在口中四溢,震惊之余,她要逃,但一只手插入她的发间,紧紧扣着她的头,以便他放肆的侵略。
光天化日,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他在干什么?
景阳生气了,不停的反抗,血腥味在舌尖缭绕,杨清一点一点吸吮干净,越发的疯狂、贪婪…无果,她已筋疲力尽,身子一点点软下去,放弃挣扎。
她以为她会在这场暴风雨中窒息而死,突然,齐五匆匆跑进府内,看见两人这一幕,连忙背过身,掩盖不住的焦急。
他不想让杨清扫兴,但此事迫在眉睫,由不得他迟疑,“将军不好了,皇帝带着五百名金吾卫往将军府这面来了,眼下已经把将军府包围起来了…”
败了兴,杨清也有些摸不准了,这些日子,瑞王相佐,三公主配合他把控朝堂,皇帝只会觉得将军人选非他不可,怎会带人包围此处?除非…
他逡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在打探,“是你?”
景阳一颤,“我一直被你关着,飞不出去泄密。”
话音一落,她转头朝院内走去,再也不想管身后人的生死。
她脚步很慢,窥着身后的动静。
而杜如冰还未从刚刚的一幕反应过来,又被齐五的消息吓得丢了魂,慌慌张张的往后院跑,路过她时险些摔倒。
她顿觉好笑,便毫不掩饰的笑了,杜如冰气得咬牙切齿,又碍于不能让金吾卫察觉到她,只能拖着扭伤的脚跑了…
府内的将士躲在暗处,准备伺机救主,齐五立于杨清身侧,随时拔刀。
须臾,府门大开,金吾卫鱼贯而入,气势凛然,分立两侧,明黄色的身影大步流星走来,“杨将军,救救朕的江山吧!”
第50章 姐姐妹妹
景阳出不了府, 指令吩咐下来后都是账房先生跑东跑西,她体恤先生辛苦,说是送送他, 这一送都一个多钟头了, 秋芜在碧霄院中等的着急了, 正准备出去迎一迎,就见她回来了。
“公主怎么去那么久,秋芜担心死了。”
“我出不去这座牢笼, 贼人也进不来, 担忧什么?”景阳笑着打趣道。
“那可不一定,万一贼人就在府里呢?”
譬如, 远香阁里的那位。
景阳笑笑不语,半晌,心绪还是被杨清牵引着,笑意凝住, 开口道:“秋芜, 你让李嬷嬷去前院打听打听, 看看府上可有什么大事。”
李嬷嬷办事稳妥, 又是近身伺候她的,碧霄院的事情多是她口传给杨清的,剑是双刃剑, 她与前院的仆妇杂役熟识,景阳也可利用她去打探消息。
李嬷嬷自知在公主手下讨生活,听完后没有二话,连连应是。
景阳觉得口中还有血腥味, 端起白瓷杯盏,抿了一小口水, 随即舌尖泛起涩涩的疼。
“怎么了?”
秋芜见她眉心微蹙,摸了摸杯盏,笑道:“茶都凉了,味道肯定不对了,我再去冲一壶。”
景阳点点头,并未解释。
她拿起茶壶就往外走,一出门刚巧看到陆达走来,惊道:“陆大人?”
陆达忙嘘声打断,巡视一周确认无人,才问道:“公主在吗?”
相比于姑爷,秋芜觉得陆达好多了,他屡次帮扶公主,不像姑爷,关键时刻只会撇下公主,需要公主牺牲自己去救他。
“公主,陆大人来了。”秋芜悄悄探着头询问。
上次宫中一别,两人再未相见,事后回想起那天的事,原是她误会了,陆达并没有告知皇兄杨清的真实身份。
视线落在他缠着纱布的右手上,景阳歉声道:“手还疼吗?”
陆达摇了摇头,“我常年在刀尖上打滚,皮糙肉厚的,不碍事。”
是啊,他是金吾卫,执行的任务别提有多危险了,可她却伤了他的手,还是握剑的右手。
景阳心中酸涩,“陆大人坐下喝杯茶吧!”
陆达本就是来找她的,没有推却直接进来坐下,秋芜笑了笑,十分有眼色的退出屋子沏茶。
“陆大人今日来是为何事?”
她没有开口质问,陆达有些奇怪,“今日皇上这么大阵仗驾临府上,你不怀疑我泄露了杨将军的身份?”
“陆大人是在怪我?”景阳惭愧一笑,“从前是我误会了大人,现在我知道大人不是那样的人。”
君主也是普通人,也有不完美之处,但他是臣,就该忠于君主,一心为大盛的江山社稷着想,因此,君让他断了邑化关的粮草,他断了;让他查杨清的身份,他也查了。
可边关战事离不开杨清,为了避免内耗,他压下此事,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景阳终于理解他的良苦用心,远比皇上的赏赐还令他开心,他欣慰一笑,又毫不留情道:“待邑化关战事一平,我还是会禀告皇上的。”
景阳笑笑,并未阻拦,翻案总需一个契机,这样也好!
“其实我今日随皇上来,是请杨将军即刻回邑化关的,前几日,瑞王急书三封,隆嘉年率大军压境,将士没了主心骨就快顶不住了。”
“皇上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一个不听话的将军握着兵权,而且这个人似乎还与幽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朝廷无人,战事又紧,兵不可一日无将,皇上也被逼的没办法了。”
满朝文武无人愿意挂帅出征,一切又回到了原点,皇上看他这几日配合交接军务,态度可佳,也顺了些心意,这才松了口。
似乎是怕她担心,陆达又解释道:“你放心,这回粮草先行,不会切断补给了。”
即刻?
是不是连告别都没有时间了?
景阳神色有一丝慌乱,舌尖的涩痛提醒着她方才发生的事,须臾,她的神色又恢复如常。
陆达继续说道:“还有,当心府上远香阁那位,据我所查,上次乱民闯进碧霄院就是她散播黄金藏在此处的消息,不过你放心,前日我就将此事告知了杨将军,他最恨手段肮脏的人,必定已经处理好此事。”
今日亲耳听到她说的那些话,景阳对此事已经不足为奇了,但听到后面,淡淡的神色忽然有了波动,确认道:“你跟他说过了?”
陆达以为自己又做错了,有些怀疑道:“是啊!”
闻言,景阳不禁笑了,他知道了这件事还能与她在书房缠绵?
昨夜雕窗上的身影再次浮现脑海中,舌尖涩涩的感觉令她作呕,面色陡然苍白。
“公主,你怎么了?”陆达关切道。
“陆大人,你还有什么事吗?”
他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听闻公主抱恙闭门不出,所以趁机来看看她二字,眼下看来,她当真不舒服,不便多留,这才起身离开。
他走了没多久,李嬷嬷就回来了,气喘吁吁道:“公主,杨将军又出征了…”
顷刻间,府内的将士聚集于一处,浩浩荡荡的离开,景阳从不知道他在府内藏了这么多人。
府邸空落落的,心里也随之空了一块,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去送送他。
她到了前院时,杨清已经出府了,她又紧忙追了出去,刚走到府门前的台阶,就被人拦了下来。
原来他特意留下人囚禁她,真是煞费苦心!离别总是悄无声息的发生,景阳心灰意冷,转身往回走。
“景阳。”
他叫她的名字,而不是公主。
景阳回头,见他一身银色铠甲在阳光下发着光,英姿飒爽,是她梦中见了无数次仍心动的模样,可眼下,她却不想靠近他。
她没有走过去,杨清意识到他给余下将士下的命令,恍然大悟的走上前来。
“我很快回来,别担心!”
景阳点点头,“我买下了辛阳郡的粮库,那里有满满的粮食,若是…再发生上次的事情,你便到那取粮。”
这不仅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大盛的将士,大盛的江山。
她神色淡淡,好似说着并不重要的一件小事,说完了,转身就要离开。
杨清动容,她原来什么都知道,还默默给他准备了这么大礼。
有些话再不说,可能就没有机会了,他一把拉住她,踌躇片刻,说道:“我说此生仅你一人,是真的,我不会再娶她人,你在这哪里也不要去,等我回来!”
这次回来筹集粮草军资,他和三公主、瑞王里应外合,迫使皇上放粮放银子,为此还与隆嘉年君子有约,他离开时绝不攻城,待他回去,两人再真真正正的较量一番。
隆嘉年的头脑、行兵布阵能力不在他之下,他没有必胜的把握,这一次,他不知有没有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