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战死沙场,她会像思念小杨将军那样思念他吗?
景阳拨开他的手,冷声道:“将军保重!”
话落,她转身离去。
今日的天格外冷,冷得人心里也跟着发寒,景阳平了平心绪,抚着胸口默默道:“还好还好,差一点就又被他骗了。”
他不娶她,难道要一直苟合吗?那她只会更加的看不起他,让她哪里都不要去,看样子是要一直囚禁她了。
她再也不要相信他了。
…
杜如冰自躲进了远香阁后,再也不敢出来,直到听下面的人说皇上走了,将军即刻回邑化关的消息,才匆匆赶来。
两人在垂花门处撞了个正着,适才被嘲笑的怒气还未消,从景阳身旁经过时,杜如冰特意撞了她一下。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子,景阳不曾想她有那么大的力气,差点让她血喷当场。
她一直以为杨将军喜欢的女子会是这世上极好极好的女子,所以二人恩爱的佳话才广为流传,可她不曾想,她竟是卑劣龌龊、心机深沉的小人。
细细想来,她并未亏欠她什么,就连这阴差阳错的婚事,她也并无错处,可她的同情和悲悯换来的却是豺狼野心,这副嘴脸着实让她生厌。
她突然驻足,提醒道:“杜姑娘慢些走,将军已经走了,你再快也赶不上了!”
杜如冰一路小跑,闻言忽然停下,怒气汇聚在一处,似要喷出火来。
但不过须臾,她脸上的愠色消散,转过身是一副笑靥如花的面容,她拢了拢衣领,想要遮盖什么,动作格外显眼,“姐姐说得是,妹妹听姐姐的。”
姐姐?妹妹?
景阳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她视线落在景阳的颈部,羞涩道:“将军夜里疯狂,受罪的都是我们女子,妹妹的苦楚只有姐姐能懂了,对了姐姐,你不会介意我称呼你为姐姐吧?”
她莞尔一笑,“姐姐既要给将军娶平妻,想来是不会介意的,对吧?姐姐。”
她说的是娶平妻,而不是纳妾,其心昭昭。
景阳偏过头,视线避过她的颈部,“等将军娶你过门再叫不迟。”
“好,等他回来,我夜里再问问他。”杜如冰缓步上前,悄声说道,“姐姐知道的,将军在榻上的时候最好说话了。”
她媚笑出声,极其得意,景阳的脸色越发难看,转过头问道:“笑够了吗?”
杜如冰摆摆手,扶着腰笑得前仰后合,半晌,笑声渐弱,边笑边问道:“姐姐说什么?”
景阳等她彻底安静下来,“我想说,这回将军是真走了,妹妹真见不到了。”
杜如冰神色顿变。
景阳得逞,唇间终于有了笑意,转身回碧霄院。
第51章 挑衅
方才那场较量, 明明她胜了,可回到碧霄院后,她并不开心, 反而时不时作呕。
秋芜瞧着她的症状, 不禁一喜, “公主是不是有身孕了?”
景阳连连摆手否认,嘴里似吞了脏东西一样,不断反着酸水, 一阵阵恶心作呕, 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如若之前的一切都是凭空猜测,那杜如冰的一席话就是确切不移, 毁了她所有的希冀,让她觉得付出所有得到的婚姻就像是一个笑话。
她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脑海里就浮现出雕窗上缠绵的身影,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是以她让自己忙起来, 亲自打理府上的琐碎事务, 经营几十家铺子, 从早到晚,忙得一点闲暇的时间都没有。
一座牢笼,小小的屋子, 从白昼到黑夜,日复一日,忘记了时间。
只是还会时不时的呕吐恶心,李太医来过几回, 开了几副方子可都不见好,他说这是心病, 他医不了。
秋芜心疼她,常给她备着酸酸甜甜的梨羹,时不时喝上一口,稍稍能压下去些,可她瞧着把自己困在一隅之地的公主,实在难受。
自打姑爷去了邑化关后,杜如冰便不消停了,她把与姑爷小时候发生的事情编成曲子,在远香阁轻歌曼舞,起初,下人只是觉得曲子好听,故事新奇,私下里偷偷议论,后来听曲的人越来越多,听到后面后,才发觉这曲子里的男主不就是将军嘛!
府里顿时炸开了锅,她是将军未婚妻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而公主成了倚仗权势夺夫的恶女子。
公主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计较这些闲话,可秋芜咽不下这口气,惩罚了好几个丫头婆子,还和远香阁的丫头撕扯了起来。
“秋芜,你看,几十家铺子的账面都是盈利的,就连北边人流少的胭脂铺也能维持自身开销,开始盈利了。”
景阳拿起账本,指着上面的数字给她看。
她难得露出笑容,可秋芜却怎么也笑不起来,这些都是公主点灯熬油、比较出货的单子和坊市上的胭脂水粉的总类,一点点甄选出的进货品类,又绞尽脑汁想出新的铺面经营方法,这才让许多本该关闭了的铺子又重新活了起来。
如果可以,她宁愿公主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不是损耗身体挣钱,给远香阁的那位做嫁妆。
犹豫片刻,她小心翼翼问道:“公主,我听说远香阁的那位是姑爷的未婚妻,这事你知道吗?”
景阳笑容一滞,她便知道了答案,目光里满是担忧,“所以姑爷是要娶她的,是吗?”
“可你是大盛的公主,姓杜的就是做梦,自大盛定国以来,哪有与公主共侍一夫的!”
秋芜恼怒不已,可景阳只是淡淡一笑,提醒道:“秋芜,我早就不是公主了。”
“可公主是因姑爷褫夺了封号和尊荣,难道他要负你吗?”
秋芜红着眼睛质问,可她质问谁呢?姑爷又不在这里,倏尔,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这些风言风语景阳不是没有听过,她知道秋芜是为她抱不平、委屈。可怜她做一辈子的金丝雀,秋芜也得跟着她被囚一辈子,其实她早想好了,就算为了秋芜,她也要挣脱身上的枷锁。
她拉着秋芜坐下,指着账本上的数字安慰道:“秋芜你看,不出半年,这账上的钱就能填平之前的账面,还有很多富余,这些钱足够我们离开这里,重新置办宅邸和铺子了,到时我们选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我做女掌柜,你不再是我的侍俾,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公主是要和姑爷和离?”
秋芜瞪大了双眼,答应过来后,又难过道:“公主不要秋芜伺候了,是要扔下秋芜吗?”
“傻瓜。”
景阳笑着拉她坐下,“那时你我就姐妹相称,随性而活。”
虽然这里的一切都要让给姓杜的,可一想想,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除了卫…
秋芜一咬牙,笑道:“好,秋芜都听公主的,那公主准备何时与姑爷说此事呢?”
应当等幽州案翻案后吧!那时的他应该功成名就,再不需要驸马爷的头衔了吧!
他也不需要她了。
但这些又要牵扯幽州旧事,她不想让秋芜忧心,只道“很快”。
自打有了这目标后,两人的生活又有了盼头,景阳依旧闭门不出看账本,秋芜照常与远香阁的人较劲。
今日,账房先生按时过来汇报铺子里遇到的问题,两人正商讨着如何解决棘手的问题,院内忽然一阵儿嘈杂。
声音越来越大,最洪亮的嗓音就是秋芜的大嗓门,景阳起先不理,但外面闹得越来越凶,扰得她分心。
“怎么了?”
景阳推开门,远远看去,只见前院与碧霄院相通的小门堵得水泄不通。
一旁的李嬷嬷回道:“公主,秋芜姑娘与杜姑娘吵起来来了。”
景阳眉心一蹙,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座小门挨着书房,一到此她就能看见那日夜里的身影,胃里又闹腾起来,她忍着不适走上前,一路听着争吵声走来,已经明白了大概。
原来,杜如冰一开始唱曲只是在远香阁关着门唱,眼下干脆唱到碧霄院来了,赤|裸-裸的挑衅,秋芜实在咽不下去,这才与人发生争吵。
反正是要和离的,其实景阳并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也不介意她曲中的往事,毕竟,梦中两人恩爱的佳话已经听了千遍万遍,日后,她还会继续听到赶走恶毒公主,青梅竹马终结百年之好的戏码。
她也明白杜如冰的那点小心思,她之前那么安分,是她的身份见不得光,杨清一走,她便失了庇护,紧怕她借机除掉她。
然而现在,她困于此,出不了将军府,对她也就没了威胁,她可以肆意挑衅折辱,果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景阳走上前,杜如冰远远看见她就热情的招呼道:“姐姐。”
秋芜更气了,“谁是你姐姐,公主也是你能攀的亲戚?”
“这你个贱婢就不知了,公主亲口说要为将军娶平妻的,反正是要共同伺候将军的,早晚都是一家人,我理应称一声姐姐。”
杜如冰今天穿的还是立领的衣服,走上前羞涩的问道:“姐姐可有什么良药?将军走了这么久了,我这吻痕还没有消下去,若是他不日凯旋归来,岂不是无人替姐姐分忧啊?”
景阳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难受急了,一转头,视线刚好落在紧闭的书房,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夜的景象,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正欲弯身作呕之际,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秋芜忍不下去,一巴掌呼了过去,随即远香阁的人突然躁动,杜如冰带头把秋芜压在身下,拳头囫囵落下。
她是将军即将要迎娶过门的夫人,人心早就偏向了她,景阳回身一看,碧霄院的人站在一旁傻站着,不敢上前拉开,也不敢维护碧霄院的地位,可怜她的秋芜就这么被人欺负着。
她登时火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薅着杜如冰的发髻拽起,还没等她看清是谁,回手狠狠甩一巴掌。
这一巴掌几乎用尽了她全身力气,杜如冰只觉头晕目眩,耳边嗡鸣不止,“打,给我打她…”
远香阁的人闻声后,收起挥在秋芜身上的拳头,朝着杜如冰指得方向挥去,但看清那人是谁时,顿时如泄了气的球,畏怯的退至一旁。
纵然她不是公主,她也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打皇亲国戚?她们还没那个胆子。
杜如冰还没反应过来,起身就往前冲,景阳扬手又重重打了一巴掌,“本宫的人,你们也敢动!”
她只有秋芜了,谁也不能欺负她的秋芜。
凛冽的寒风顿起,她气势凛然,众人瑟缩着后退。
“这是将军的书房,又不是你碧霄院,你莫仗势欺人。”杜如冰露了怯意。
她之所以选择在此处唱曲,就是此处与碧霄院只隔一道门,离得最近又不属于碧霄院,既能给她添堵,又不便于她找麻烦。
“将军的书房又怎样?我是将军明媒正娶的夫人,也算半个皇亲国戚,杜如冰,你要记住,我若是不肯让,你永远也进不了将军府的门,只能做没名没分的外室。”
景阳看着秋芜嘴角出了血,怒意上头,也顾不得其他的了。
杜如冰见她往日里的柔弱的模样全然不见,整个人没了底气,站起身后就要回远香阁。
走了几步,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笑着说道:“公主既知我是谁,可知杨清又是谁?血海深仇,岂非儿女之情可泯灭?”
她露出森森的冷笑,令景阳不禁一寒。
旁人听不懂这话的话意思,可她怎能不懂!
寒冬的冷倾入四肢百骸,虽然她作了和离的打算,可真当真相的刀劈下时,她何尝不是痛心切骨?
莲花池中积雪消融,露出斑斑驳驳的冰面,本就脆弱的薄冰终于承载不住重量,“嘭”的一声断裂,冰身一歪,一头栽进水里,一点点消融…
第52章 别,算我求你!
碧霄院。
景阳检查秋芜的伤时才发现她手臂上还有几处旧伤, 追问下才知,她不是第一次与远香阁的人发生冲突。
都是为了她才如此,景阳的眼眶立刻红了, 大滴眼泪落下。
“公主, 我不疼, 她们可没在我身上占到便宜,你不知道,我打了她们一顿, 还把屎盆子扣在了她们榻上。”
今日若是单挑, 她们没一个是她的对手,也正因有旧怨在, 才群起而攻之。
秋芜嘿嘿笑着,却让景阳心里越发的难受。
她伤得不重,但脸颊上被抓了几道,见了红, 景阳担心落了疤, 想从三公主手中拿些宫中御用的祛疤膏, 询问一番后, 竟无人敢帮她这个忙,就连与她走得近的账房先生也推三阻四。
“若是我帮你这一回,日后我就与你一样被困在府上了, 那谁还能替你打理铺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