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棠昭由里到外都换得崭新,早起的餐桌上,爸爸笑话她一身红,“穿这么亮,菩萨第一眼就看见你,到时候给你牵个好红线。”
“昭昭还早呢,急什么,”方妍雪瞧他一眼,又说着,“说到这个,我去年还去给她算了,算命的说她26岁才能遇见正缘,28之后开喜门。”
有关命运的事情总是令人觉得稀奇,吸引她一双亮亮的眼看向妈妈。
“26岁……”
还要等到26岁啊,可是她现在就有很喜欢的人啊。
“开喜门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结婚。”
“那还有十年呢,好晚啊。”
爸爸说:“十年啊快得很,弹指一挥间。”
方妍雪看她一双愣愣的眼,笑笑说,“听听得了,我看泊谦就挺好的。”
“嗯,”棠昭撇了撇嘴巴,只认了半句,“听听得了。”
下午去鸡鸣寺挤了半天,羽绒服在后背烘出了热热的汗,她每个大殿都去了,统统都拜了,写了祈愿卡,还给周维扬求了一个护身符。
过完初六,棠昭就快马加鞭地回了北京,学校还没开学,她倒是迫不及待得很。第二次在大兴降落,来接她的人还是周泊谦。
不过上回来这儿的拘谨心情已然转变,棠昭找到泊谦的车就飞快跑过去,着急地往窗户里张望。
空空的,没有人。
再看看,真的没有人!
失望死了。
“他在家睡觉。”少女的心事处处破绽,周泊谦笑着点破一句,将棠昭的行李箱塞了进去。
棠昭脸色窘迫不已,说了句胡话:“我没有找他,随便看看的。”
“喜欢他?”回去的路上,周泊谦憋了很久似的,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棠昭眨眨眼,继续胡说,“没,他说带我打游戏上分呢,怎么找不着人啊。”
周泊谦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没说什么。
棠昭到家的时候,周维扬已经没在睡觉了。
周家的年过得很热闹,到这几天还有源源不断来拜年的,大多数都是来拜访周延生的。几个演艺圈业界人士,几个监制、出品人和两个小演员,即便是这一圈人里地位最低,要镶边赔笑的小演员,也站在棠昭难以企及的高度。
进门后见家里人多,棠昭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脚步就顿在门口。
周泊谦揽了下她的肩,轻声地安慰一下:“别怕,进去吧。”
她再往前两步,看见了坐在人群里的周维扬。
他穿件黑T,懒懒地坐在沙发靠边,一身散漫不羁的劲儿,头发剪短了一些,灯下清爽英俊一张脸,帅得很具有冲击力,让人一眼看见。
家里人都在,身边也围了一堆客人,周维扬的脸上带点淡笑,挺疏离的,但姿态又很显然是在人情世故里周旋着,脱不开身。脸上写着疲倦、应付,不擅长,快结束。
听见门口动静,众人看向走进来的棠昭和周泊谦。
周维扬也跟着抬了眼,直直望到她眼中。
“这是棠昭,小姑娘刚开始演戏,蛮有灵气的。”江敏率先过来拉着她,很热络地给那几个制片人介绍。
又给她介绍,哪个叔叔,哪个伯伯。
“过来打个招呼。”
棠昭带着落落大方的微笑,被江敏揽过去,她挨个喊人。
话题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周延生在一旁,看见棠昭,冷不丁地开了个她和周泊谦的玩笑:“泊谦还有一年本科,三年研究生,昭昭也是四年大学。我那天突然想着这事,这不是凑得正正好。”
周泊谦笑着,“正好,什么正好?”
“一起毕业的正好啊。”
话题就这样延展了下去,可能看他们两个站在一起,一个清秀漂亮,一个斯文谦和,长辈眼里,自然是般配。
周维扬就在旁边听着,一言不发地跟着笑一笑。
周泊谦看棠昭还裹得厚厚的,也没来得及好好休息,末了就解围说一句:“昭昭刚回来,带她去收拾一下东西。”
他说完,棠昭正好脸上的笑意有点挂不动,如释重负地偏过了头,想往楼上走。
周泊谦过来帮她提箱子,棠昭正想松手让他拽着。
忽然周泊谦的手腕被人攥着往外推了一把,紧跟着,扯住她拉杆的是一个更用力的手。
“我来。”他音色清磁,落入她耳中。
“……行。”周泊谦也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一根杆子放三个人的手实在是拥挤,他很从容地撒了手。
棠昭看着手就知道是谁,是她牵过的,不要太熟悉,都不需要抬眸给他眼神,她刚要脱力的掌心又重了重,跟他拗了一把。
力量悬殊,她显然拧不过他。
周维扬轻轻松松地就提起了她的箱子。
棠昭背着身速速往楼上走。
“这回我可什么都没说。”他聪明得很,知道她因为什么不高兴,帮她把行李推进房间。
棠昭把双肩包放在桌面上,没吭声,头一低,下半张脸就埋进了围巾。她把书包里的东西挨个往外取。
周维扬站门口,还挺有礼貌地敲一下门:“能进来吗?”
她没说话。
他就进来了,站在她书桌旁边。
棠昭仍然默不吭声地整理着桌面,他站在她身后,撑一只手在桌沿,凑近看她。
棠昭憋不住了:“你是没说什么,可是你为什么要笑啊。”
周维扬:“不笑我还能哭么。”
她不高兴,也没让他走。斜他一眼,看见男孩子圈住自己的手臂。
她推了一把,他纹丝不动。
周维扬接着哄她:“玩笑话就别往心里去了,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棠昭仍然不说话,接着摆弄桌面。
“姻缘求了吗?”周维扬的声音就在耳边,语气还挺温柔的。
她轻轻应:“嗯。”
他笑问:“菩萨怎么说?”
棠昭瞥他一眼,胡诌了一句:“菩萨说帮你找找。”
周维扬打量着她。
“跟她说了没?我只要你们南京本地的。两个字,双眼皮,”他还一本正经地挑了起来,语气慢悠悠的,又好像在说笑,一边观察她一边说着,“个子不用太高,跟你差不多就行,头发也别太长,跟你差不多就行,别找偏了啊。”
棠昭细眉轻蹙:“这么多要求你怎么不早提啊。”
“还用得着我说?”
他抬起手,把她的围巾往下压了压,露出她一张吃圆润的小脸和软乎乎的嘴唇,此刻的腮帮子正轻微的鼓着。
生气呢。
生大气了。
周维扬的声音低低的,跟她咬耳朵。
“我以为你早知道。”
第37章 日月昭昭02
棠昭微微偏过头, 对上他狎昵的眼角,金丝般的光线透过窗帘,停格在她的发梢上,浮光跳跃, 闪动频频。
几秒后, 棠昭率先敛了眼波, 将手肘曲起抵着他胸口,把人往外拱,含含糊糊说着:“我知道什么呀?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老盯着我看。”
周维扬被她往外抵了一点,又不动声色地贴回来,问一声:“怎么又不高兴?”
棠昭更不高兴了:“什么叫又, 这样说得好像我脾气不好,明明脾气不好的是你。”
他妥协地笑了:“嗯, 是我脾气不好。”
他回头看一眼她的床, 惠姨白天就帮棠昭把床单铺好了, 整整齐齐,他就没坐, 扯了个凳子往里面懒洋洋一靠, 俨然把她的房间当成自己的地盘了。
“那你说说吧,不说我也没法儿哄啊。”
看他态度还算端正, 棠昭面色回温一些, 她坐下, 手里捏着一支笔,来来回回地转着笔帽在玩, 嘴上嘀咕着:“因为你不是合格的好朋友。”
周维扬:“合格的好朋友是什么样?”
“你应该满心欢喜地迎接我回来, 然后最重要的是,不许跟他们一起笑我。”
他说:“我没笑你。”
她咬牙:“你有的。”
周维扬听完, 认栽地点一下头:“记住了,好朋友也在学习做好朋友。”
棠昭还在拿乔,其实心里暖乎乎的,她摘掉围巾,散掉里里外外的热气。
仔细算算,回去也就两个礼拜,怎么感觉跟他分开好久似的。棠昭是真的挺想周维扬的,可是她又不能明目张胆表现出来,心里的一丁点甜蜜,又跟麻花似的拧在了一起。
她心猿意马地扭着笔帽。
某些不解风情的人还在明知故问:“开学还有几天呢,这么早回来做什么?”
她刚刚扁下去的腮帮子又充了气。
“总不能是陪我过生日吧?”
棠昭:“谁知道你生日哪天啊。”
他说:“还有一周,你现在知道了。”
书包的东西被她不知不觉间清空了,棠昭紧接着拉开里层的小拉链,里面藏了一个小小的黄色护身符,她没让他看见,手探到布兜深处,快速将其握在手心里,再警惕地瞥一眼周维扬。
“你怎么还看我啊。”
周维扬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再不回来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儿了。”
“啊,那你也很想让我回来的。”
他不假思索,“想啊,当然想。”
棠昭无声地翘了一下嘴角,又很快克制地往下压,瞥他一眼,她轻声地说:“周维扬,我给我们求了学业。”
“嗯?”
“菩萨会保佑我们的,明年这个时候可以一起上大学了——哦,我还给泊谦哥哥求了,他也会如愿以偿考上北大的。”
他嗯了一声,显得不太在意,点了点头说:“你给他求了就行,我考不上没事儿。”
棠昭着急了,质问他:“你考不上的话,怎么跟我一起上学啊?”
周维扬给她一个承诺:“万一真考不上,我也一定会陪着你,行不行。”
谁能说得清以后的事呢?不过棠昭很轻易就被他说服,她傻傻地笑了下,点点头。提到泊谦,之前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问他:“泊谦哥哥是不是对北大有什么执念啊?”
周维扬说:“是啊,他战无不胜的人生,唯一一次滑铁卢就是高考。”
听起来有点悲痛,棠昭在心中为他轻叹一声,紧接着,语气肯定地说道:“那他这次一定可以的。”
说完,没再聊泊谦,棠昭把手心里捂暖的护身符摊开在他面前,“这个护身符,也是给你求的,是我给你的礼物。”
周维扬略感意外地挑一下眉,接过她递来的护身符,低头看着,放在手心里研究了半天。
她接着说:“本来应该你生日给你的,但是你要逼问我,我就藏不住了,干脆就给你好了。”
逼问这个词把他逗笑了,他也没那么霸道吧?
棠昭说着,又从她哆啦A梦口袋似的布兜里取出一个小东西,在他面前,说话的声音就不自觉变得软软的:“还有一个手串,这个开过光的,很漂亮。”
她手里拎着一串碎粉色的手串。粉色的珠子用弹力绳串起来,被她举在日光下,明亮、透光,晶莹剔透,仿佛她手中正握着一个春天。
“好不好看?”棠昭好像对自己的小礼物挺得意,笑着问他。见周维扬云淡风轻,她又缓缓敛了笑。
他紧随其后,笑了下,一闪而过,看起来并不是满意的意思。
她不解地问:“你又笑什么啊。”
“笑你长了一张很好宰的脸。”
“……”
周维扬看着那桃花串珠,“开过光的?”
“对的。”
他没接,伸出手,这动作的意思显而易见,要她给他戴上。
难得一见的大度,周少爷现在已经能从容地接受粉红色了。
棠昭这样想着,把窃笑从嘴角抿了下去,随后握着他温暖的手腕,将手串慢腾腾地沿着他的手指与掌骨套进去。戴好后,他晃了晃腕,“快成年了,什么时候给我发个中意的女朋友?”
棠昭问他,“你中意什么样的?”
他气笑:“刚说那么多,一个没记住?”
“我认真问你呢。”
周维扬煞有其事地盯着她的脸,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说:“我喜欢纯的。”
棠昭伸出食指,点了点他腕上的珠子,一本正经说:“那你可得好好戴着。”
周维扬没看珠子,看着她,轻轻地笑,末了,慢悠悠地嗯了一声。
昏昏的落日开始西斜了,棠昭慢腾腾地收拾起桌子。他就坐她旁边,没走,棠昭也没赶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