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昭很喜欢这个蛋糕,不知不觉她就啃下去一半了,周维扬把电视打开,在那儿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
听见她冷不丁地说一句:“吴星杭喋喋不休的好像唐僧。”
周维扬不明就里地看她。
棠昭说:“不过我只喜欢孙悟空。”
周维扬好笑,扶着太阳穴,懒洋洋地学她说一句:“谁要嫁给孙悟空啊。”
她说:“那是气话。”
他瞧她一眼,又问:“那周泊谦是什么?”
棠昭立刻回:“你怎么什么都要跟你哥哥比啊?!”
“我从来不和他比,我想知道的是你会怎么看。”
棠昭没理会他,就当没听见,周维扬也没再问。她低头解决完了小蛋糕,想起刚才被教导主任拎着教棍驱逐的恐怖梦境,忽然陷入担忧:“对了,学校那边怎么办啊?”
“嗯?”他不能共情她的忐忑,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淡淡地哦了声,“小事,给你办妥。”
棠昭很谨慎地问他打算怎么办。
周维扬撩起眼皮看她,说:“还怀疑你男……”
迅速吐出又比迅速咽回的字,在口齿间嚼碎了,挑挑眉毛,换成一句:“好朋友的本事?”
周维扬看着电视,棠昭看着他,不置可否。
她情不自禁地喊他名字:“周维扬。”
“嗯。”
“周维扬。”
“怎么了。”
“周维扬。”
“在呢,什么事儿?”
周维扬又抬眸看她,真以为她有什么事,结果棠昭并没有什么事,开口便唐突地说一句:“我很乖的。”
她郑重其事地咬着字说:“你带坏我,就要对我负责。”
周维扬有点想笑,但是笑不动,在她柔软的音色里,心都化成一滩水了。
棠昭突然又开始劝学,“你要好好读书,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路要一起走。”
他说一定。
快晚上的时候退了房,周维扬带她回北京。
在电梯里,棠昭刚洗完的头发一股清香,湿漉漉的四散开来,进来个大叔瞧瞧她,又看看她旁边英俊的男孩子,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声:“现在小孩子真是早熟啊。”
周维扬反应迟钝地看他一眼,下一秒他就被攥住了胳膊。
棠昭回头,冲那大叔做了个鬼脸,“不许造谣!我们是好朋友!”
说着,她就拉着周维扬跑下了电梯。
他在身后,看着她握着自己手腕的指骨,极力收敛着嘴角快溢出来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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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课一天,补了一张假条,最后真的没有发生什么,好朋友依旧很靠谱。
她的生日就是高考前周维扬最后一次出去玩了,他同样很看重她的话,她叫他好好读书,他就真的静下心来学习。
国际班的学生到高三下班学期所剩无几,上晚自习的人更是寥寥。周维扬坐在黑暗的灯下,下课铃声响过很久,他手里还握着笔,维持着静坐学习的姿势,另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
棠昭在窗外看了他一会儿,但他撑着腮,没让她看清脸。
见教室里没什么人,棠昭猫着腰进去,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
周维扬闭着眼睛,居然睡着了。
棠昭本来是来喊他放学回家的,见他睡得沉沉,起了点坏心。
她挑了个他同桌桌上的记号笔,在他白净的脸颊上轻轻地画了三根猫咪胡须。
画完,周维扬还没醒,棠昭捂着嘴巴窃笑一下。
而后便看见他滚了下喉结,幅度很小,但显然是动了。
棠昭愣住,“你……你没睡着啊。”
周维扬嘴角轻扬,眼皮挑起:“嗯,被发现了。”
她赶紧把作案工具塞回去,又不解地咕哝:“干嘛装睡啊。”
他语调懒散:“我不装睡你现在就被我打趴下了。”
棠昭吓一跳:“你真的超级凶。”
她说:“不可以打女生,要进局子的。”
周维扬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说法:“我不装睡,你现在就被我亲趴下了。”
棠昭还在错愕状态里,他放下撑着腮帮的手,露出半张花脸猫的脸,睨她一眼,威胁似的说:“还不快帮我擦了?”
第42章 日月昭昭07
棠昭下笔也不重, 怕他擦不掉,就用笔尖勾了浅浅三道印子。周维扬露出半边花猫脸,用一副倨傲清矜的少爷眼神对着她,藏一点并不骇人的尖尖棱角。
棠昭掀眸瞧一瞧他, 说:“乱亲女孩子也是会被抓起来的。”
周维扬本来还打算唬她一下, 被这话逗笑了:“我的意思是, 假如你是我女朋友的话,我也不能逮个女孩儿就亲啊。”
棠昭从兜里摸出纸巾,慢慢抽出来,帮他擦擦脸,说着:“哪有这种假如啊……”
她单膝跪在周维扬的同桌的凳子上, 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俯首帮他擦拭脸上的痕迹。他微微仰面, 半敛着双目, 轻煽的睫毛就像蝴蝶的翅膀。
“周维扬, 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他眼神陡然变警觉。
“这个猫猫可能擦不掉了。”
周维扬:“……?”
棠昭一脸悲痛,紧接着小心翼翼地出声:“我不知道这个笔的威力这么强, 这可怎么办啊。”
周维扬火速拿过旁边的镜子看一眼。
……靠, 丑得他头疼!
在混世魔王的愠意快要从眉眼里流露出来时,棠昭抬手, 轻轻地“啪”一下, 将他手中开合的镜子盖上了。
她很小声, 又伴有楚楚可怜的腔调:“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被她小小的举动和一句话、一个眼神轻易戳中, 周维扬的眉心即刻松懈下来。
棠昭轻轻捧着他一边脸颊, 左看右看,最后不怀好意地咧一下嘴角, 说:“不过事已至此,一边看起来好奇怪,我给你画个对称的吧,还可爱一点,你觉得呢?”
周维扬愣了几秒,又沉思几秒,一副我能拿你有什么办法的表情看她一眼,碰了碰自己尚未遭殃的右边脸颊:“想画就画吧,我一会儿去洗了就行。”
棠昭笑逐颜开,还挺有礼貌地说句:“谢谢,你真好。”
他在她的笑里,也不由地勾了下唇角。
“客气什么,”周少爷秒变大度,配合她的玩兴,“我说了,我在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好朋友,这不是应该的?”
棠昭笑:“你不仅合格,你还是满分!”
即便再大的气性也能在她快乐的笑意里融解不见,又一次有着被锁住命脉的感觉,言听计从这样的词是不会发生在周维扬的身上的,但是在她面前,什么样的情绪都可以忽略不计,只要她开心。
棠昭提着笔,再看周维扬,笔尖划下来时,他表情里已然有了舍生取义的架势。
她抿了抿果冻一样的嘴唇,带着甜奶味的气息,就悬在他的嘴角之上。
棠昭望着她精心打造的小胡须,可爱死了!
“我还以为你们在kiss。”
空荡的教室,有人不声不响走进来,一声突然出现的旁白,硬生生地打散了两个人亲昵的磁场,棠昭没注意身后,被吓得手腕一抖,最后一根“胡须”被画成波浪了。
她侧眸,看见了周泊谦。
周泊谦在课桌前,手懒散地撑在桌前,“原来是在打情骂俏。”
棠昭赶紧摇头摆手,说:“没有,我们在……”
在什么呢?
她讲完又怔然停滞了口齿,半分钟挤不出一句对打情骂俏的反驳。
周维扬看一眼周泊谦,懒得解释什么,平静地说:“我卷子做完回去,你带她走。”
棠昭想等他,脱口而出便道:“我也——”
话音刚出,有人猜测她要说什么,下一秒就被周维扬捏了下手心,他坐着,她站着,周维扬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脊骨,棠昭感觉身上一阵酥麻,不由自主往前挪一步。他凑过来,靠在她腰侧,在没让周泊谦听见或看见的地方,低低说一句:“去吧,别让我哥白跑一趟。”
被提点了礼数相关,棠昭倏地热了脸。
周泊谦接上她的话,笑问:“你也什么?你也要学习?”
棠昭摇头说:“不啦,我作业做完了。”又看着周维扬,“那我先回去咯,拜拜。”
周维扬看一眼周泊谦,跟棠昭颔首:“嗯。”
初夏时节,城市的夜晚很舒服,微风流入车中,四下里都是闪烁霓虹,因为季节的热闹,街景都显得耀眼璀璨许多。
棠昭很喜欢初夏,暖烘烘的,又不那么炎热浮躁,在换季的舒适感里,脱掉厚厚的外套和毛衣,肢体变得轻盈舒展。
棠昭今天坐了副驾,周泊谦安静地开车,问了几句她平时在学校里的表现。
棠昭一五一十地答。
“送你的手表怎么没戴?”周泊谦瞥一眼她的手腕,淡声询问。
周泊谦送她的成年礼物,一只劳力士的表,贵上天,棠昭是不会在学校里戴着它招摇过市的。
不过她不是戴不起,只是不合时宜,以后能够用上的机会很多。
棠昭捡了个天衣无缝的回答:“夏天有点热了,戴得我手上老是出汗。”
棠昭自认为不是虚与委蛇的人,可是她总觉得和周泊谦之间还有距离,人与人的距离体现在,独处的时候,一旦有人不说话,凝固下来的时间里就会充斥尴尬的气息。
交流时也不得不用上很多的场面话,恭恭敬敬,以礼相待,永远温和热情,面带笑意。
周泊谦听罢,浅浅颔首,也接受了这个理由。
棠昭侧眸看着男生开车的样子。
周泊谦穿一件烟灰色的休闲款衬衣,质地绵柔轻薄,很衬他内敛从容的气质。
她又看他手臂方向,上回疑似被猫挠破的地方,不知道有没有愈合。挺想问一句,又觉得伤口如隐私,是不能轻易被披露的,周维扬说,他讨厌一切形式的暴露。
棠昭忽然觉得,周泊谦像一口深井,因为太深,所以看不清里面究竟是枯竭干涸的废墟,还是淙淙清澈的水流。
也正因为太深,所以和他讲话要有转圜。
“泊谦哥哥,你是不是很累啊?”
棠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问这么一句话。
可能是看他眼圈下的一点青气,可能是为他这么晚了忙完自己的事情、还要来接弟弟妹妹,可能是因为那天她听见阿蔚说的爱与更爱,不知道坐在天平失衡的那一端会是什么感受。
她只能猜,他应该挺累的。
周泊谦在她这句话里,给了一个不太如他的反应。
他眼波轻震,眉梢慢慢地锁住。
如往常,应该淡淡笑着说句不累。但他今天略显低沉地反问她一句:“你怎么知道?”
棠昭说:“我就是感觉你很困,还要开车来接我。”
周泊谦说:“困倒是不困。”
那就只是累。
半分钟后,他的脸上恢复了柔软的笑意,简单说:“学业上有些压力。”
棠昭想起他高考滑铁卢的事,试图和他聊心声:“考上心仪的学校未必就会事事如意,考不上也不会人生就因此一团糟。你要让自己喘口气,也不止是考试,任何事情。”
周泊谦微扬的唇角一点点的滞住,像思考着什么,他抿直了唇线,指关节也因为握方向盘的力度太大而泛起青白的筋脉。
最后,他点头说:“好。”
周泊谦应该不喜欢棠昭,棠昭能隐隐感受到,他并不想了解她,对她的事情总是问得点到为止,也不想让自己被他人窥探,像被锁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容器。
喜欢是一件热烈而藏不住的事,她在他的身上见不到丝毫。
但她不知道他介不介意周维扬和她走得亲近,他总是斯文在笑,却让人摸不到一点井底的温度。
棠昭常常觉得,他肩负太多责任,让自己被压得疲惫。
她甚至想到最可怕的可能,他手臂上那两条遮遮掩掩的疤痕并不是小猫挠的,被她窥视到一隅,是他无处发泄的脆弱。
棠昭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改变不了什么,人与人的隔膜、距离,日积月累的压力,都不是她能够撼动的,但她想尽可能安慰他,是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多些快乐。
几天之后,棠昭在学校附近的商店碰到了周泊谦。
他最近总来接他们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周延生派的任务。
那天棠昭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她早走了一会儿,就打算去买一点文具,超市里人很多,她走进攒动的人头里,一眼就看到了长身鹤立的周泊谦。
他文质彬彬的一副长相,很是出挑,站在卖零食的货架前,视线划过,慢慢挑拣。
棠昭还挺高兴的,准备去打个招呼。她伸了下手,想喊他,又怕他听不见,就走近了些。
周泊谦拐了个弯,又去了另一个少有人的货架。
事情就发生在她见到他的十秒钟之内。
周泊谦在无人的货架拐角处,挑了个小包装的面包,将其放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穿过了拥挤的人潮,若无其事地走出了超市。
轻车熟路一番动作,让棠昭不可置信地愕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