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这算不算是为他人做嫁衣了?好荒唐的想法,棠昭有点想笑。
“多吗?”她问,“不会在你家厨房放到坏掉吧。”
周维扬不以为然:“那你就多来几次。”
他可能只是顺口一接,也可能是别有深意。不管说者有没有心,反正听者有意。
棠昭表情微凝,转而便轻声地说道:“既然你自己不下厨,找个会做饭的女朋友好了,一起生活的人,在动手能力上还是互补比较好,就像我妈妈做家务,我爸爸就做饭。”
她说着,把米袋子拎起来瞅瞅,“两个人吃,这估计也就一个礼拜的分量。”
每次都这样,他似有若无地表现出进一步的想法,她就要千方百计地把他往外推。
周维扬头也没回,走在前面,声音疏疏淡淡传过来:“我找什么样的女朋友关你什么事?”
“……”
他掷地有声说:“我就喜欢不会做饭的。”
这话听着,好像是烦她指手画脚了。
棠昭当然没有指点他的意思,意见之所以为意见:“没有啦,我就是觉得有点烟火气才有家的感觉,你要是喜欢在外面吃,天天带你女朋友去应酬好啦。”
不同的“女朋友”从不同的口中说出,听者都浑然不觉有所介怀。
一个耿耿于怀在脸上。
一个耿耿于怀在心里。
周维扬顿了步子,回过头看她一眼,沉声说:“她乐意的话,有何不可?”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宽敞的通道中间。棠昭看着周维扬走马观花挑东西的背影,过好半天,想缓和一下气氛,徐徐喊他一声:“周总。”
又成了周总了。
周维扬瞧她,示意她说。
“我前几天跟那个综艺的制片人吃饭了,那个姐姐对我很好,她希望我能继续加盟。我后面和我妈妈也商量了一下,她也觉得不错,而且——咳咳,说实话。慢综艺给我的感觉就像躺着赚钱。”棠昭说着,声音低了低,“我悄悄跟你讲,你不要告诉别人。”
周维扬微微抬眸,看着货架上的调料,漫不经心地应着,“你喜欢就行,就当放个假也不错。”
不论别的,周维扬真是一个够意思的老板,说给她最大限度的自由,他说到做到。
“恋综是两个不认识的人谈恋爱?”他拣了两袋红糖,回眸看她。
棠昭纠正:“是从不认识到认识,再谈恋爱。”
周维扬凉凉一哂,“上个节目就谈恋爱了,真是草率。”
紧接着,他问:“在哪儿录?”
棠昭答:“海城,海边应该还挺暖和的吧?”
周维扬说:“也会有低温,和普吉岛不太一样,没准儿还倒春寒,多带些厚衣服。”
她怔然一刻,嘴唇微翕,吐不出字。
人如果遇到过因感情而生的极致快乐,将来的每一段时光,都是在与之对比。
就像他脱口而出的普吉岛,就像她那么坚定地认为,在他之后,她需要维系的每一段关系都脆弱得像一张纸片。
在棠昭一脸神伤地忆往昔时,有人对比完红糖的配料表发现看不出什么名堂,咚一声,两袋同时被丢进她手里的小篮,周维扬接过拎手帮她提着。
红糖的小妙用,治痛经。
棠昭有些好奇地看向他。
周维扬已经偏过脸去,似是一眼看懂了她这个表情,漫不经心答,“留着给女朋友喝。”
棠昭说:“你女朋友又不一定痛经。”
他淡声,“你又知道了?”
“……”
她不是喜欢找茬的人,乖乖闭麦,又跟着周维扬往前去一段。
这段路两人走得都沉默,没一会儿,篮子里就塞满东西。
有的物件他可能也不太需要,顺手就拿了,反正不差钱。
直到身后突然窜出来一个调皮的小孩,为了开路,把周维扬往旁边推了下,他没被推太重,但为了避让,身子还是不由往旁边倾了倾,堪堪把旁边架子上两个小盒子撞掉。
周维扬折身捡起,是两盒避孕套。
想放回去,见满目货物,不知道从哪儿掉下来的,他也懒得挨个找。
算了。
手腕一抬,往已经满满当当的篮子里一丢。
就成他的了。
在她略显古怪的眼色里,他解释一句:“正好家里没了,留着跟女朋友用。”
棠昭隔一些距离,还没看明白是什么东西,取出来看一眼,明白了。
再仔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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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气定神闲的接纳,势必是要把花花公子的名头坐实了。
她手里捏着这俩小盒,觉得出现在她的购物车里实在多余,甚至碍眼,试图规劝一句,“要用的时候再买不行吗?你这样,万一,放到不能用了,会不会也是浪费啊。”
周维扬:“想做的时候你刹得住车?”
棠昭脑袋昏了下,紧接着耳根子烫了。
他瞥她,垂眸,捏着盒子一角。
另一角在她的指腹间。
“借你卡而已,又不花你钱。”
很快还是被周维扬夺了过去,棠昭指下一空,听见他说——
“别这么大义凛然。”
啪嗒一声。
东西重新被丢进篮子里。
她看着那两盒避孕套,视线虚焦。
棠昭不是第一次试想他的风流韵事。
往往想完,立即察觉到心里发堵,她发现在这样做的时候,伴有很明显的自虐倾向。
明明很难受,还是控制不住去想。
想他和其他女人。
周维扬看上去不缺情感经历,否则又怎么会对她的退让感到不爽呢?像温盈羽这样的大美人都被他迷得七荤八素,追他的人排出了八达岭,她却对和他的绯闻避之不及。
她凭什么不满。
可棠昭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觉得难受。
选购完去结账,周维扬走在前面。
棠昭看着他身上的这件白色卫衣,从刚才起就一直觉得眼熟,他以前应该穿过,但次数不多。
直到此刻,她的脑中缓缓勾画出了一个场景,完好地填补了这件衣服该有的气质。
一个春天在他身后缓缓铺开。
那一年玉渊潭的花开得很好,他穿着这件卫衣,外面套着校服,想靠近她又不得不克制,和她有了第一张合照,在哥哥的镜头里。
镜头外,他悄悄地告诉她,我想站在你的身边。
春天的风在他贴近的言语里不断升温,终于吹红了她未经世事的脸颊。
周维扬是一个恋旧的人,用了许多年的机械表,穿了很多年的衣服,从来没有更换过的头像,细枝末节都是他深情厚谊的证据。
但这样的人,也会反驳她的规矩清正,嘲笑一句,别这么大义凛然行不行?
狭窄的收银通道,站两个人都不够,要一前一后的排才好。
偏偏这时一个体型丰腴的阿姨挤进来,问收银的姑娘有没有看见她的卡。
不够用的宽度里,棠昭被轻飘飘撞到周维扬身上。
他没有将她推开。
下意识的动作,是抬一只手,抚在她的后脑,怕她被挤得难受,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将她的脸颊轻轻按在自己的怀中。
棠昭整个脸埋进他的这件衣裳。
清冽、微苦,从未更改的少年气息又一次将她裹得密不透风。
可惜,她再也看不到樱花了。
超市播放的歌曲,优美的男声在动情至深地唱着,谁还记得是谁先说,永远地爱我。
不知道该说不合时宜,还是太过应景。
棠昭抬眼,与他自然低垂的视线相擦。
她原以为,遗憾与爱,早就随漫长的时光疾驰而去。
第48章 河流尽头05
周维扬一只手抚着棠昭的脑袋, 一只手抻开,撑在身后的扶栏上。
因为看身后的阿姨来势汹汹,护住她,是趋近于条件反射的行为。
他没有料到, 棠昭会抱上来。
——也算不上抱, 她抬起两条手臂, 松松地环住了他的腰,没有什么目的性,更像是顺势而为的一个举动。
他低眸看向她的眼神里,掺了一丝稀奇。
大概半分钟后,那位乱入的阿姨找到了她的会员卡。
棠昭的身后空了, 她慢慢地退远一些,周维扬也放下手, 忽然扬唇一笑, 揶揄似的说:“还是喜欢搂着我。”
谈恋爱的时候, 棠昭绝对算黏人精类型的女朋友,不论在哪里都想和他贴贴。
在外面排个队也要钻到他怀里, 就像这样, 手臂轻轻地挂在他的腰上,把自己当成一摊泥似的, 将他缠住。
他但凡表现出半分要离开的意思, 让她手臂呈现滑落迹象, 棠昭就会收紧双臂把他锁在身前,问你干什么去呀。
抬头就是索吻, 柔净的嘴唇像软软果冻, 暖暖地贴过来,说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眼下, 撤回了自己的双臂,从他有几分侵略性的眼神里逃离,棠昭淡声应,“我只是顺手。”
下意识的身体反应,谁也没有更多的想法。
就像吸铁石与铁,靠在一起就会纠缠,都是不由自主。
她背过身去。
“多少钱啊?”棠昭一边把买的东西往袋子里塞,一边问收银员。
此时此刻,她心里陡生一个阴暗的小想法,如果钱不够,能拣一些东西出来就好了,那她就不用演绎大义凛然,可以顺理成章让他鼻子碰灰,把那两个东西拿走。
但事与愿违,徐珂卡里的钱绰绰有余。
她不知道自己在计较什么,心情闷闷,这种感觉就像,想把心里那扇门推开,却发现后面压了块石头。
棠昭跟在周维扬的身后上了车。
春天午后很明亮,他沉默地开车,太过安静的氛围导致她有些犯困。
不太想睡着,她主动找了话题:“你家里不会给你介绍吗?”
他问:“介绍什么?”
“认识女孩子。”
周维扬沉默几秒,说:“我喜欢自己找。”
棠昭说:“嗯,眼缘很重要。”
她又想道:“其实相亲也不错,我表姐就是相亲找的老公,人还蛮好的,不过现在年轻人好像都很抵触相亲。”
周维扬睨她,语气嘲讽:“你比我爸妈还急,不如你给我介绍吧。”
棠昭愣一下,说:“我不急呀,随便聊两句。”
随后她端起一个温温的笑,“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呀,不过我认识的圈里朋友比较多——”
话音未落,为了避让前面突然停下的车,一个急刹,棠昭惯性往前,连忙伸手撑了一下。
周维扬看她一眼,眼色晦昧。
安静片刻,等红灯,他闭上了眼,或许不想让情绪流露,半晌过去,牙关收紧,喊她一声:“棠昭。”
“嗯?”
“你现在怎么跟他们一样假?”
棠昭轻愣:“谁们啊……”
谁们?
当然是她圈里的朋友们,镜头面前的那些假人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登峰造极,一个个假人,构成了一个虚伪的世界,在闪光灯下。
他明明最讨厌这些。
她为什么也要这样?
不可以聊从前,所以也不可以敞露心扉了吗?
“只有生气的样子是真的。”周维扬睁了眼,踩下油门,快速地穿过绿灯路口。
被评价假,也没有被中伤的愠怒,甚至还有几分认可,棠昭心平气和地接纳了他的不善。
周维扬:“没给我介绍,给我哥介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