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解释原因:“本来演艺圈就不好混,我不想活得很累赘。”
在累赘这两个字的尾音里,吹风机被同时放下。
“你大可放心。”周维扬淡淡道,“我是你老板,你有什么舆情,我比你先急。”
这话太一针见血,让她心里的石头陡然就落了地。
是啊,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无所顾忌、不管做什么都有人兜底的少爷了。
大人做事情要考虑后果,背负上责任的人,再感情用事,又能任性到哪里去呢?
他说完就撤了,棠昭独自在灯下梳了会儿头。两分钟之后,周维扬又走回来,手里拎一套灰白的衣物,搁在衣篓中。
“我的睡衣,新的。换上。”
棠昭看看身上的毛衣:“可以不换吗?”
“我不喜欢别人穿外衣睡我床。”
他这么一说,她还有什么理由,从善如流点头:“嗯,好。”
四溢的发香被她带到他的床前。
不是自己家,总有拘谨,棠昭怕难堪,还特地给他倒了杯温水,送到老板面前,顺便看看他的脸色,关于,她今天睡哪儿。
但周维扬不在卧室,他在书房打了会儿电话,病恹恹的还要处理工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棠昭捧着杯都快冷了的水,上床也不是,走也不是,傻傻的,带着小姑娘的局促。
“你还有别的床吗?”水杯被她递过去。
棠昭有点惊讶地发现,他们的衣服好像是一样的,本来也不奇怪,都是他的睡衣。
只是一模一样,看起来……
真的好像夫妻啊。
周维扬给面子地喝了口水,然后就把水杯放旁边了,他眼眸里簇一点嘲弄的光,笑她:“假惺惺的。”
紧接着,棠昭就被他拦腰一搂,周维扬往前走两步,轻轻松松地就把人塞进了被窝里。
她毫无反抗契机地陷入软榻的床中央。
刚才这儿就被睡过了,还有没消散的体温。
周维扬俯身,捏着她下巴,逗弄小孩子似的,低低地说:“就说一句想和我睡,又不会怎么样。”
“……”
棠昭别开眼。
他关掉了所有的灯,动作行云流水,雷厉风行,不给她继续犹豫的空间。
“想吗。”
她还没有适应黑暗,眨好几次眼,眼波里才渐渐浮现出一双凌厉而深邃的眼。
他正直直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周维扬侧躺,搂着棠昭的肩膀,没让她陷进床中,她身体的工重 号梦白 推文 台重心仍被他托在怀里,这样的姿态,让她有种待宰羔羊的失控感,而他的眼底也酝着几分强势。
男人温热的指腹轻轻碰在她的唇角,他若有所思说:“强吻没意思,我要听你说想。”
第62章 燕尾蝶之梦03
棠昭把脸埋进了枕头, 她稍微偏一下下巴,就脱离了他的掌控。见她看起来并不想要回答这个问题,周维扬缓缓地松开了手。
他以为到这儿就结束了,但十秒钟之后, 嘴角迎上一点软软热热的触感。
周维扬吃惊地转过头。
她极轻地嗔怪:“你都没有好好亲过我。”
不要借着一日情侣的名头短暂地碰一下嘴唇, 也不要把她压在身下献一个试探诚心的强吻。
他都没有认认真真地亲过她。
他低眸看她因为紧张而抿直的唇瓣, 微微地笑了一笑,说:“改天吧,等我病好了。”
棠昭没说什么,拢住了被子。
他问:“算复合了?”
棠昭不语。
“不给我名分,只想亲我是吧?”
她说, “如果我说是,会不会显得很渣。”
周维扬说:“显得我技术太好, 女明星都来献吻。”
棠昭发自内心地笑了下:“确实还可以, 也蛮好亲的。”
几秒之后, 又颇为沉重地添上一句:“但我给不了你什么承诺。”
如果注定没有以后的话,她也给不了自己承诺。
“你给我的婚纱, 我不能收下。”
她的声音轻轻淡淡的, 在告诉他一个极为残酷的真相,她还是有可能, 成为别人的新娘。
棠昭不敢说复合这两个字。
他们即便在一起, 也是不被祝福的。
“还有就是, 不要被发现,我承受不了。”
她也心软啊。
他都不用追, 告白也没个正经的, 她就被他逼得招架不住,只好投降。
过好一会儿, 他沉缓地嗯了一声。
“周维扬,我真的困了,你也好好休息吧。”
他想起什么:“我哥如果想跟你——”
暖暖的指腹盖在他的唇上,棠昭堵住他的嘴巴,皱了眉:“你别说了。”
“没事了。”周维扬把她搂到怀中,轻抚她发端,“我说过,有什么风风雨雨,不会落到你头上。”
“我一定替你挡着。”
即便是枪林弹雨,也得挡着。
他不会让任何人受伤了。
周维扬可能最近烟抽多了些,肺又开始不舒服了。
凌晨的时候咳了几声,他起来看了眼时间,虽然还早,但快入夏时节,天已经破晓。
他怕吵到棠昭,就起了床。
到衣帽间换衣服,他刚挑好衬衣和领带,周泊谦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周维扬接起,如常跟他寒暄:“周老师这么早起来晨练?”
“周维扬。”周泊谦喊他的话语有些严肃。
“嗯?”
他坐在沙发里,喝两口热水润嗓。
“我卡上怎么又多笔钱?”
周维扬跟他解释:“公司去年的收成,上了几部片子,反响一般,票房还算能看,电视剧那边——”
“我说了不用。”带着几分不悦的语气,让他这头的空气也连着寂静下来。
周泊谦说:“不要说六成股份,我一成都不要你的。”
周维扬半开玩笑地说:“怎么会有人连白捡的钱都不要的?”
周泊谦还是很严肃认真:“我宁愿看你自在点儿。不要互相愧疚,行吗。”
周维扬嘴角的弧度酸涩,渐渐隐去了笑意。
少顷,见他不吭声,周泊谦又缓缓地开了口,这一次的语气褪去一点冷厉,是语重心长的:“也许你不信,但我想告诉你,我更喜欢现在的生活。比当天之骄子轻松多了,真的。”
过了很久,周维扬应了声:“好。”
手机被扣在腿上,周维扬按了按舒展不开的眉心。
他不会忘记那一天的病房,周泊谦醒来看了看四周,有人在跟他说话,他听不太清似的,最后只呆呆看着天花板,第一句话是:怎么又没死成啊……
他看见跪在地上的弟弟,淡淡道:周维扬,我不怪你。我想死跟你没关系。
棠昭说自责,他只会比她更多。
多到心脏都装不下。
他问好朋友,去哪儿找医生,能把他的腿换给哥哥。
孟辞源你爸不是院长吗,国内没有你就去国外找啊,总有人能做这种手术吧。
那个一向骄傲得不得了的少年,在那一刻扬起他发红的眼眶,紧紧握着朋友的手。
他说你帮我找找,行吗。
后来他才知道,那不是周泊谦第一次自杀。
再后来,周维扬跟奶奶去过几次寺庙,他从没祈福什么安康顺遂。
他只希望今后,如果周家有任何灾难,全都报应在他的身上。
他请求菩萨一定要记住他的名字,负债累累的周维扬。
一定不要,再让任何无辜的人承受了。
周维扬换好衣服回到卧室,发现床上没人了。等他再出去,棠昭已经消失无踪,他给她的睡衣整整齐齐叠在床头。
-
棠昭离开之前还去了趟厨房。
她只是想随便看看他有没有吃的东西,方便她垫一下肚子出门。
却在这个没睡醒的早晨,发现一个让她意外的小物件。
纯黑色的冰箱门上有个吸铁石挂件,就贴在左上角。
不太显眼,位置又比较高,她得踮脚才能看清。
让她觉得眼熟的,是她的一个角色形象周边。
是某一年国际电影节的入场券,那一届的策划团队很用心,把实物入场券做得很特别,是电影人勋章。
他贴在冰箱上的这一枚是棠昭的。
她在《闪光的日月》里面的角色周边,盲女小文。
棠昭不厚道一回,把他的东西拿走了。
小小的卡通周边就摆在她手心,棠昭打量了一番,发觉边缘已经有些发白发旧,心道,不会有人深夜睡不着天天放手里摸吧……
棠昭被自己的念头逗笑了。
回酒店的车上,她打开了前段时间她过生日,粉丝做的一个出道合集,又看了一遍。
最早的时候,是跟着肖策走一个小活动的红毯。
那应该是她第一次作为艺人身份亮相活动。
穿一件不会出错的白色礼裙,头发和妆都是自己做的,模样还有几分拘谨,但很可爱。
她冲着镜头招招手:“大家好,我叫棠昭,今年19岁,来自南京,很荣幸有机会参演这部电影,我在影片里饰演的角色叫小文,谢谢肖策导演给我的机会,谢谢影迷朋友们的支持,以后我会继续努力的。”
紧接着,她初出茅庐的第一个大场合,是在香港某个电影节的现场。
吴星杭挺着胸,精气神十足,让棠昭挎着他手臂走到台上。
镜头很远,但拍到了他偷偷跟棠昭讲话的画面,然后棠昭捂着嘴巴笑了下。
这个三秒的镜头当初也是被他们cp粉磕得昏天黑地。
如果他们知道吴星杭当时是在说:“你紧张吗,我好像快尿裤子了。”一定会觉得大跌眼镜吧。
棠昭如今回想,也忍不住笑。
“大家好,我是棠昭,今年我二十岁了,拍了两部电影和一部电视剧,很荣幸合作了很多厉害的导演和演员,收获真的很多,我会继续努力的。”
这一年她已经开始“穿金戴银”,上红毯各种珠宝叠加,她时尚感满分的一张脸很受品牌爸爸的青睐。
有几年棠昭真的很红,没到一线的资历,但是已经有了很高的话题度。
在《闪光的日月》之后,周延生给棠昭推荐了几部戏。她从大一下学期开始就往返各大剧组,常年在横店奔波。
也是从那之后,对于北京的记忆开始逐渐消弭了,往返学校也是匆匆。
棠昭的长相在娱乐圈没有代餐,不是什么样的外形都敢走白月光人设,但是她能做到。
虽然不是浓眉大眼最抓人眼球的那个,但顶级淡颜360度无死角非常保险,互联网上的黑图一只手数得过来,黑图里有一大半还都是黑粉p的。
有同行评价过她,只要有这张脸,她就是个木头,也能在圈子里吃上饭。
那时的棠昭炙手可热,但凡资源能跟得上,一定是稳扎稳打走得很长久的。
她真的风光过,不是活在粉丝口中的假风光。
离开北京之后反而戏路不顺,彭亮一直压着她的资源,大半年只拍了一部电视剧,还是在TVB那一亩三分地跑龙套。
再后来,就一直在走下坡路。
被人家说难听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棠昭现在也只能假装潇洒地说句,好汉不提当年勇。
棠昭继续把视频播下去。
画面转场到下一幕。
这时候应该快过完21岁了吧,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一个场合,在国际电影节闭幕式领唱,给电影人的情书,她作为青年演员的代表出席,站的是c位。
以棠昭的资历本不能站这个地方,但当年主办方定的主题是扶持新生代演员,站位是按年纪排的,于是最小的棠昭站在了最前面的位置。
她的身后,老中青三代演员齐聚一堂。
棠昭的歌声算不上多么天籁,还有几分稚嫩,但好在干净清透。
虽然很紧张,所幸最后演出得很出色。
她没想过,那天周维扬竟然也去了吗……
棠昭看向手里的周边挂件,盘算着,他那时候应该还没有完成学业吧,总不会,特地从美国回来看她吧?
视线虚焦在手机屏幕上,忽然一个电话打来。
他的名字嚣张地出现。
周维扬语气不悦:“你跑什么。”
棠昭不理解:“我醒了啊,醒了就去上班,哪里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