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周一录节目,还有四天,你去上什么班?”
“……”棠昭哑然一瞬。
下一秒,她又理直气壮起来:“可是你病都好了,我也没必要留在你家里吧。而且我早上走的给小明喂过罐头了。”
言外之意,该尽的义务她都尽了。
这还不能走吗?
周维扬:“谁说好了?”
“你半夜睡觉的时候我摸了你,那时候体温还是正常的啊。”棠昭听他的意思,担忧又迟疑地问,“不会又烧了吧?”
他音色懒倦,真跟病入膏肓了似的:“嗯,烧死了,快熟了。”
“……”
棠昭无情地说:“那你叫你的孟大夫去呀,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知道你吃什么药。”
他没声了。
像是被她噎的。
棠昭看出这人就是没病装病,她语气轻缓了下来,在一段沉默之后,又主动开了口问:“我刚刚在你家冰箱上看到我的周边,你那天去了那个电影节吗?”
怕他一时想不起来,她提醒:“五年前的,我当时怎么没看到你啊。”
周维扬不假思索:“我没去。”
他回得很快,没有迟疑。如果撒谎的话,还得磕巴一下吧?
于是他这坦诚的态度没遭到棠昭的怀疑。
那大概就是别人给他的入场券吧,但他最后没去。
那就解释的通了。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他自己买来收藏的。
棠昭又好奇地问:“那你是特地买了我的周边收藏吗?”
“不行吗?”
“……”
“你别忘了,我也是幕后工作者的一份子,买个电影周边有问题?”
周维扬说着,“——哦,这还不是我买的,是人送的。”
棠昭干干一笑:“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他哪怕说地上捡的都没问题!
周维扬没跟她废话了,说正事:“既然你这两天闲着,去试个镜。”
“去哪儿啊?”
“找肖策,他就在北京。”
棠昭一愣:“你昨天说,谈的好戏是肖策的片子吗?”
“嗯。”
肖策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棠昭在大众面前从不掩饰这一点。
在她还念书的时候,肖策也是个初出茅庐的青年导演。后来连续几部戏赞誉有加,评分出色,如今也算跻身一线导演圈子,他手下的角色资源都会被称为“好饼”了。
在棠昭沉默了半分钟之后,周维扬以为她有什么顾虑,问:“我带你去?”
试镜还要“家长”领着去啊?
棠昭当然不需要,她正想说我自己去吧——
“不是复合了吗?”周维扬挺唐突地说了这么一句。
棠昭不由地一愣。
“反悔了?”他声音微沉,略带警惕,连同她这头的气压也变低。
“世上没有后悔药,就算昨天烧糊涂了,我也记得我说的话,而且具有效力。”
周维扬义正词严,用官威十足的语气在点她,好像在说,不像某些人。
棠昭在他莫名其妙的“指教”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最后,在周维扬又要出声的时候,她开了口,声音很轻,柔柔软软的,没有丝毫杀伤力地嗔了一声:“周维扬,你当男朋友也这么凶的吗?”
周维扬怔了怔。
语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又变成温柔好男友。
“没凶你。”他说,“什么时候约会?”
“……?”
他低咳一声,随后话里含笑,慢悠悠的:“我是说,什么时候试镜啊,女朋友?”
第63章 燕尾蝶之梦04
棠昭没给他准确的答复, 她说:“我会找肖导谈的,你不要为我操心了。”
周维扬不以为然:“作为老板,为艺人操心就是我的命。”
棠昭低头摩挲,手里的小玩意都被她的掌心捂热了。
那头传来一串脚步声, 大概是他走到了厨房, 然后发现了他的东西被她顺走了, 周维扬说:“冰箱贴还我。”
冰箱贴……
原来她的周边在他这里就是这个作用啊。
棠昭失笑。
她并没有要还给他的意思,答非所问道:“约会不行。”
过会儿,他没什么脾气地应,“随你。”
她又说:“但是可以在家里待着。”
周维扬徐徐一笑,说:“随时恭候。”
电话挂掉, 手机上没播完的视频再次弹出来。
停格下来的这一帧,那一天的影展活动快到尾声, 她拿了一个最佳新人奖。棠昭坐在台下, 捧着奖杯, 四下无人。
唱完歌之后,身边的人陆陆续续都散光了, 棠昭不知道该不该走, 保险起见,她坐在那里待到了闭幕词讲完, 主持人宣布结束。
镜头拍到她的侧脸。
她第一次为了活动打了耳洞, 戴上了他送的耳坠, 安安静静地坐在早已没有星光的角落里。
奖杯已经不新鲜了。
虽然没拿过含金量最高的三金影后,但除此之外, 各种新人奖, 鼓励奖,大大小小的分猪肉奖, 也领了不少放在家里。
棠昭低着头,在无聊地把玩着那个奖杯,像小孩得了新奇的玩具一样,东看看西看看,眼中填满了一片皎洁的天真。
几秒之后,棠昭回了头,望向身后散场的人海。
不是随意地打量,她看得很认真。从左到右,从右到左。熟悉又陌生的人海里,人头攒动,她却越看越觉得荒芜。
有弹幕闪过:耳环好漂亮啊,这是蝴蝶吗?
是燕尾蝶吧,寓意蛮好的。
什么寓意?
下定决心的爱。
看着像冯宇桥的一个专辑封面。
对,姐姐是冯的歌迷。
总感觉姐姐一个人的时候,好像在等着谁。
同感,我有的时候觉得昭昭很寂寞。
就是那种爱的人不在身边,没有人可以分享的寂寞。
……
是啊,她等了他很多年,找了他很多年。
她宁愿他真的去了,只不过她的视力还不够好,他的勇气还不够足,所以才会在人海中擦肩错失。
也不要听他轻飘飘说一声没来过。
-
综艺的录制还没有结束,棠昭在海城录了几段户外秀,观察室部分是回北京的摄影棚录的。
得空的时候,她去了一趟肖策的工作室,独自去的。
在楼下大厅,看到那架钢琴,棠昭短暂地失了神。
想起第一次在这里试镜,错过了女主角的剧本,沮丧地准备离开时,又匆匆忙忙被副导演拉住,弹了一首友谊地久天长。
阴差阳错的,她拥有了第一个拍电影的机会,好开心好开心!激动地告诉好朋友,好朋友对她宠爱有加,请她吃了一个可爱多。
回忆起旧事,棠昭不知不觉地勾起唇角,好像在这儿看到了那个弹钢琴的小女孩……
“昭昭,”导演助理远远地看见她,喊她一声,“上来吧,肖导等您呢。”
“好。”
棠昭跟过去。
白板上贴着几个试镜演员的照片,棠昭看了一圈,有新人有旧人,年轻的小助理凑过来,悄悄地问她:“有没有发现什么?”
“嗯?”棠昭不解地看她。
助理笑嘻嘻:“长得都很像你啊。不是鼻子像,就是眼睛像,我们偷偷说呢,导演就是照着你的样子找的。”
棠昭自嘲一笑:“我应该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当肖导的缪斯女神。”
“不过说真的,这个女主角很有当年小文的感觉。肖导在写剧本的时候一定无意识地代入了你的形象。”
肖策给她递了杯水,过来插话:“剧本看了?”
棠昭说:“看了八遍。”
肖策:“看来胸有成竹了。”
“听说周总为了这次试镜资格,都喝伤了,胸有成竹怎么是我说了算呢。”
肖策大笑,点点她说:“你这是护犊子呢,我可没灌他酒啊。”
棠昭不置可否地轻轻一笑。
“不过他是真的为你着想。”肖策又道,“你看、为了你的好剧本,把自己喝伤了也在所不惜。”
棠昭眼下知道,这个角色没那么好争,白板上的照片里也有不少一线大腕,名气和热度远超棠昭的女演员。
她来之前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优秀的人对这个戏份、这个角色眼热。
原因很简单,肖策这几年国际声誉很好,演他的片子好拿奖。
和肖策一来二去的寒暄里,即便省略掉那些逢迎的姿态,联想到与他有关的种种,她的眉心也尽是酸楚。
肖策说:“我跟他保证了,我们俩老搭档,有默契,有什么一定是你优先。”
棠昭问:“他说什么。”
“他说谢谢。”
如果没有人提起,棠昭不会知道他为她做出的努力。
她真的以为他无所不能,她真的以为,他能在所有的应酬上呼风唤雨,或许真相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就有江湖,他飘在江湖上,偶尔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刻。
不变的是,他仍然是那个做的比说的多的周维扬。
电影名叫《涛声离我远去》,犯罪题材的公路片,主题是自渡,为渡掉生命里的那些疼痛、缺失、与遗憾。
从出生起就生活在小岛上的少女,第一次离开家,是因为失手杀死了家暴的父亲,为了逃亡,也为了找到她早年离开的母亲,她决心离开这片土地,踏上她的自由之路。
棠昭试了肖策点的几个场景的戏,她的演技没有太大的问题,喊咔的时候,她从肖策的眼里看到了肯定。
试镜结束之后,最后闲聊时,助理问了几个和电影无关的问题:“昭昭之前就跟肖导合作过,应该还算默契?上一次的合作过程中,还记不记得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
现场有镜头在记录,大概会被收录到电影花絮里,不能答得太敷衍。
棠昭想到一些很久远的时光,她说:“我记得有一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我们在筒子楼里,要拍夏天的戏。那天傍晚,出了太阳。
“导演给我讲戏,清雨就站在我的面前,他没有穿衣服,夕阳照在他的身上,背后是黄昏的雪,纷纷扬扬的,那个场景让我觉得很难忘。”
“可能是因为,有那么一瞬间,我们的心跳是同频的。就好像——我摸到了他的心动。”
助理问:“星杭吗?”
她摇头,认真地说:“不是星杭,是清雨。”
在对方困惑的眼神里,棠昭接着说下去:“十八岁时候的事了,但是……又似乎就发生在昨天。”
“那你是怎么理解小文和清雨的这段感情?”
棠昭:“如果从观众角度看,这一段关系其实是不健康的吧。但是对小文来说,那就是一段很真实的爱,毋庸置疑,不管好坏。”
“真实?”
她点头说:“嗯,真实。”
棠昭想起前几天在录制节目的时候,有个嘉宾提起自己的早恋经历,谈到了puppy love这个词。
他们说,这个词的意思是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感情,并不是真的爱,甚至在英文的语义里还有几分被看匾的意思。
是不成熟的、朦胧的爱恋。
镜头里的棠昭一直是很温文,不露锋芒的性子,却在这个话题里,忍不住反驳了一句,为什么情窦初开的爱就不是真的爱呢?
她见过的,在一个所有人都认为不懂爱的年纪,有人长了一张风流倨傲的脸,却献给她钻石一样的忠心。
就好像,小狗的爱。
她在演播室里谈自己的感情观:“虽然我相信爱情,但实际上,我对感情的看法没有那么乐观,我总觉得很难在成年人的关系里,找到一种纯粹的态度。世道就像一个浑浊的染缸,不管多么干净的心沉进去,都会变质。所以到后来,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