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陆锋闻言,仔细酌量一阵,仍然没有头绪。他只好暂时作罢,挥退福伯,想着之后多观察一下裴子野,再做打算。
另一边,裴子野好不容易碰到休沐,赶紧找寻机会,再次装作偶遇陆元。言谈之间,不经意地透露郊外一户果农正在兜售桃子,问陆元是否有兴趣,明天一起去摘桃子。
两人就此约定好,翌日一早,城门口汇合。
此行路途遥远,陆元坐上了马车,裴子野则骑马随行。
陆元打开马车的窗户,趴在窗沿上,和裴子野说着话:“听我爹说,你最近表现不错,前段时间剿匪,还立了功。”
“王爷夸我了?”裴子野双眼迸射出灼人的热度,惊喜道,“他都怎么说我,有没有什么地方他不满意,你能否说说,我好改进。”
见他急切,陆元扑哧一笑,在对方疑惑地询问时,才收敛住笑意,反问道:“你这么在乎我爹的想法呀?”
那可是未来可能成为他老丈人的人,他的想法,他岂敢不在乎。而且不说他和陆元以后会如何,光是镇北王的各种事迹,就足够世间万千有抱负的儿郎心之所往。
只是要说出心底的想法,裴子野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转头吞吞吐吐道:“那可是镇北王,我小时候刚会走,就听着他的故事长大。能被他老人家夸一句,得是几世,才能修得这样的福分。”
陆元笑着摇摇头,心想不至于这么夸张,毕竟前世陆锋屡屡提及裴子野,都是止不住的夸赞和可惜——夸赞他少年英豪,作战神勇。可惜他英年早逝,大周武将后继无人。
上辈子加这辈子,裴子野可都换来了陆锋的认可。
不过曾经有一次,陆锋在陆元面前,不小心说出裴子野的死似有蹊跷,只是刚开了头,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立刻闭上嘴,没有说下去。
陆元虽然好奇,但见父亲不愿多说,裴子野也早已入了黄土,如今可能腐成一堆白骨,人世间的恩怨,再追究下去,似乎没有必要。
裴家再无旁人,谁会在意那个少年的死,是否藏有隐情。无人可以伸冤,死了便就只是死了。
如今再见少年,陆元发现,其实还有她会在意,要不然上辈子父亲偶然一次说漏嘴,为何她会记到现在。
“那是因为你足够好,”陆元笑着说,双眼在秋日和煦的阳光下,闪烁着温暖的光茫,“说真的,你能出现,我爹也很高兴。”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或许还要加上心情舒缓,陆元的身体越发健康,脸色不再是病弱的惨白,而是有了些血色,增添了活力。
秋天草木枯败,却不曾折损她半点生命力。
裴子野在她笑靥如花中,逐渐迷失了自我。可他又十分清醒,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下去。
马蹄踏在路上,发出“哒哒”的声音,车轮轱辘转动着,沿路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裴子野眼含情深地注视着陆元,耐心倾听她又从哪本话本里,淘到了怎样好看的故事。
他们晃晃悠悠,郊游似的到达了桃树林。陆元在春桃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望着树上硕果累累,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叹。
“没想到春天桃花美丽,到了秋天,还能结出香甜的果实。”陆元轻笑,转头对裴子野说,“不过,春桃的名字看来是取错了。”
裴子野疑惑道:“为何?”
“当年春桃和夏荔进门的时候,福伯叫我给她们取个名字,”陆元缓缓在桃林里行走,回忆往事道,“那时候我也不大,哪想得出什么好词儿,后来还是我娘给我出了个主意。”
见陆元面色无异地提起她早逝的母亲,裴子野按下怜惜的情绪,听她说完:“她说呀,就按四季,春夏秋冬各取一个字,剩下的,让我按照我喜欢的事物来。”
说着,陆元笑了起来:“我那时候倒也没特别的喜好,但要是放到别的家庭,可能还会按照笔墨纸砚,或者琴棋书画来取名。我倒好,想着喜欢吃桃子和荔枝,那干脆就叫春桃和夏荔好了。”
“原来春桃和夏荔,是指春天的桃子和夏天的荔枝。”裴子野不由地笑道。
陆元眼里含笑和他对视:“是呀,当时可能为了方便,春夏秋冬就取了前两个字。如今看来,‘春桃’应该改为‘秋桃’才对。”
听到陆元的打趣,春桃和夏荔也笑着附和她。
看着她们主仆三人互相打闹,裴子野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幻想着缩小版的陆元,鼓着一张小脸,努力思考怎么给两个侍女取名,心尖猛地一颤。
那个时候的陆元,肯定是玉雪可爱,粉雕玉琢,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小孩。
想到这儿,裴子野心里突然涌出后悔,为什么他重生的时间线就不能提前一些,让他能够和小时候的陆元相遇。
这样他们就能够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注)
仿佛一出生,他们的缘分就已注定。
裴子野的脑海中,不断浮现他和陆元在一起的画面。
从小时候遇见,青梅竹马似的长大,到成年后,他上门提亲,历经陆锋设置的磨难,有情人终成眷属,最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抱着这样的心思,直到回去,裴子野嘴角的弧度始终上扬。
可他们刚到王府大门外,福伯就急匆匆跑来,说是京城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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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出自李白《长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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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偏差导致陆锋以为小裴对小满是见色起意,认为他不靠谱
小裴以为小满把他引荐给陆锋,是为了让他建功立业,将来好配得上她
就算现在小满不喜欢他,但多少应该有点好感
小满满脸黑线:你没事吧?
如果从追星的角度分析,小裴大概是男友粉,小满则是事业粉
第12章 第十二章
听闻福伯的消息,陆元和裴子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诧异。他们都不知道对方重生,但眼下事发突然,只以为他(她)突闻京城出事,心理困惑而已。
得知事情紧急,陆元和裴子野匆匆赶去书房,甫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询问发生了什么,眼尖的陆锋先一步对他们说:“京城传来消息,皇上昨晚驾崩了,让我们去京城凭吊。”
陆锋面色沉重,眉头始终紧锁,说不清楚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他按下心底的复杂,嘱咐裴子野:“子野,你现在快回你下榻的客栈去,赶快收拾行李回京,最好今晚出发。我和小满明天一早走。你的路线和时间要与我们错开,别让京城那些人察觉到,你是从兰都启程的。”
裴子野知道事态严重,目前并不是一个探明情况的好时机。他应下陆锋的安排,向他和陆元道了别,脚步不停地疾速回到客栈。
望着裴子野远去的身影,陆元好奇问道:“爹,皇上怎么就驾崩了,一点征兆都没有,传信的人可有说死因是什么吗?”
前世陆元自三年后进京,皇帝也是两年后才驾崩。死因相当难以启齿,以至于对外都说是病故。但皇宫里的人都知道,他是死于马上风。
可是前后满打满算,皇帝这一世也应该是五年后驾崩才对,怎么突然提前这么久。陆元心底疑窦丛生,甚至怀疑是否因为她的重生,才引起这一系列的变故。
从上元节偶遇裴子野,把他引荐给陆锋,让他隐姓埋名在军营中大放异彩。正是因为她完全区别于前世的选择,所以不知不觉间,改变了现实原本的走向。
一时之间,陆元竟不知道她这么做,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陆锋不清楚她极力隐瞒的秘密,刚才还能正大光明地注视她,这会儿听见她问起皇帝的死因,眼神却开始闪躲,言语也不复之前面对裴子野时,那般义正词严。
余光瞥见陆元对于求知的渴求,陆锋轻咳一声,吞吞吐吐道:“就是一般的病故。”
说着,他眉头一皱,“哎呀”一声,不耐烦道:“说了你也不懂,问这么多作甚。”
病故不就是因病亡故,这又是什么不懂的。
不过得到和前世一样,一看就是用来保全脸面的说法,陆元忽然反应过来,那皇帝保不准这一世重蹈覆辙,真正的死因也和前世一样。
而且陆锋一副吃到了苍蝇的表情,陆元猜测,真相估计和她以为的八/九不离十。
前世虽然和皇帝相处仅仅两年,平时能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是同在一个皇宫里,陆元多少听说过他的一些荒唐事。
一把年纪不服老也就算了,时不时还叫太医道士炼些丹药,却偏偏不用在正事上,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一展雄风。
往常一夜驭两女只是基操,偶尔听闻太监宫女的一些闲言碎语,那才是真的不堪入耳。
可没想到重来一世,皇帝的死亡时间会提前这么久,陆元想不明白,这其中究竟只是偶然,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如果是后者,那么又是什么改变了结局的时间,亦或者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会不会也和她一样,也是重生回来的。
毕竟她都能重活一次,凭什么别人不行。可惜眼下有效的讯息太少,陆元无法从中拼凑出一个真相来。
陆锋不好意思道明皇帝真正的死因,正心虚着,这会儿见陆元若有所思,赶紧大手一挥,让她快去收拾行李,明天一早,他们就要启程前往京城。
见他行色匆匆,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他亲朋好友。
陆元深知此事耽误不得,当下乖乖听话,说了句“女儿告退”,就领着书房外的春桃和夏荔,边回幽兰院,边大致向她们说明情况,让她们看着收拾一下行李。
等瞧不见陆元的身影,陆锋一把把手上的信件摔在桌子上,这时候他才敢对一旁的福伯感叹:“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堂堂一国之君,居然死得这么窝囊。
镇北王府全体上下都忙活起来,回到客栈的裴子野也马不停蹄,告诉秀竹京城发生了何事,然后在对方惊讶得合不拢嘴时,命令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拾掇,今晚天一黑,咱们就出发回京。”
秀竹呆愣地“哦”一声,反应过来时间后,他不解道:“侯爷,天黑就走,这么急?而且天色昏暗,也不利于赶路呀。”
“你问那么多干嘛,”裴子野皱眉,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叫你去你就去,这么磨磨蹭蹭,在军营里可是要挨闷棍。”
到底挨不挨闷棍,秀竹不知道,反正自从他家侯爷去了军营,十句里前五句要带清和郡主,剩下的几乎离不开军营里如何,而且脾气是越发暴躁。
如今他挨打的次数,可能比侯爷和他说的话都多,力气还越来越大。秀竹有苦不敢言,唯唯诺诺地应了声“遵命”,脚底抹油地跑去隔壁那屋,开始忙活。
周围总算安静,裴子野从容地走到窗口,在窗扉上轻轻敲打三下,随后自然地关上窗户。很快一道身影闪进屋,单膝跪地,冲裴子野抱拳道:“主子。”
来的人是裴家培养的暗卫,主要用来暗中收集情报和保护裴家嫡系。
如今到裴子野这一代,裴家只剩下他一个人,原本应该把暗卫交予他,却因为他顽劣不堪大任,李管家只好独自守着暗卫的秘密,暗地里充作府卫来保护他。
要不是前世裴子野突然有了上进心,经李管家观察,他是下定决心要有所成就,并不是简单地说说而已。几番考量,才把暗卫的指挥权交还给他。
这一世裴子野提前和李管家通了气,直接让暗卫认了主。这也就是前面在他赶到兰都前,明明知晓暗卫的行踪,为何还任其跟上来的原因。
有时候,要做一些事情,悄悄地来,可能比摆在明面上更加有效。
裴子野撩开衣角,坐到凳子上,沉声道:“起来吧,暗一。”
此刻他面色凝重,嘴角抿成一条线,外表看起来仍然稚嫩,内里却像换了个人,不再是平时那个和陆元嬉笑打骂的少年。
肃杀之气让历经两代宣平侯的暗一,心里不由地一紧,更加恭敬对待裴子野。
他回了句:“谢主子。”就听话地起身,垂首站在原地,听凭裴子野吩咐。
裴子野也不卖关子,直接问道:“京城究竟怎么回事儿?”
暗一回答:“据线报,那位的情况,虽然对外说是突发恶疾而亡,实际是死于马上风。”
死因倒还在裴子野的预料之中,可他想不明白,时间为何回提前这么久。他眉头紧蹙,不解道:“距离我们把那个女人和道士送进宫里,才半年而已,怎么这么快就出事儿了?”
前世皇帝在裴子野战死前就驾崩了,那个时候他不过是军中一个小小的将领,接触不到皇帝死亡的隐秘。
不过那时他历经战场两年的磨砺,早也不复曾经的天真。于是悄悄派暗卫去查看情况,这一查,就查到皇帝不堪入目的死亡真相。
重来一次,他不愿看见陆元再次被迫入宫,安排暗卫找到前世给皇帝炼制丹药的道士,还有那个皇帝就算力不从心,仍要服用丹药宠幸的女子入宫。
他有想过皇帝会比前世早一点驾崩,但没想到早这么久,直接打乱了他之后的计划。裴子野想不明白,究竟是他太低估那位皇上的色心,还是其中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很快暗一替他解惑道:“据线报,那位在服用道士的丹药后不久,瞬间容光焕发,每晚宠幸妃嫔的次数增多。后来他一时兴起,想要打破之前的记录,一口气吃下多余平时几倍数量的的丹药。”
“几倍?”裴子野不可思议道,“就没人阻止他?”
暗一说:“有,但未果。”
裴子野忍不住扶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对于他们大周来说,有这样的皇帝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那位皇帝无能是真的无能,但说到底也谈不上昏君。平常除了过于好色了点,这一世和上一世,几乎没做过大兴土木和残害忠良的事情。
对于陆锋这样兵权在握的武将,他有猜疑,却还有几分尊敬。边疆能有陆锋守护,他心底其实多少是安心的。
所以作为帝王,他再忌惮陆锋,也只是强行把陆元立为贵妃,作为牵制陆锋的手段。
同时他也害怕陆锋,陆元入了宫,明面上他总是客客气气,生怕陆元一生气,转头就向陆锋告状。
从生到死,他们这个皇帝可以说是窝窝囊囊,没有大善,也没有大恶。
如今他在裴子野还未布好局前离世,京城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裴子野摇摇头,嘱咐暗一一有消息,及时向他汇报,就让他先行退下。剩下的,只有等回到京城再做打算。
夜幕渐深,裴子野领着秀竹,绕至别的地方,再踏上官道,连夜赶往京城。
镇北王府幽兰院,陆元辗转反侧,久久未能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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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地图开启,下一站——京城
小裴有追到小满吗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