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首辅还要说话,柳渊又道,“回去吧,别让她发现了。”
薛首辅沿路返回。
姜缨立在花枝边,心下明白过来,原来上次在薛府,柳渊是为自己来的,不是为与薛首辅商议事情,他还口是心非气自己。
姜缨心里百感交集,气柳渊不听话,非要这在夜里枯等静守,又恼柳渊糊涂,分明更霸道的事情都做了,他若跟自己来薛府,自己又能如何?何苦在这耗心耗神?
姜缨忍着胸中酸胀,往前走了一步,碰得花枝乱响,又忽闻脚下一阵嘶嘶鸣声,心中一惊,知晓脚下有东西爬过,还不只一条。
姜缨倒也不慌,闭上眸子暂时不动,突觉衣摆一重,有东西爬了上来,她登时睁眼,揪断花枝往下狠抽,下一刻光亮闪起,灯笼摔下来,一道人影扑过来将她抓起抱在怀里,顿时嘶鸣声乱起,追着那灯笼去了。
姜缨惊呼,“陛下!”
“无碍。”
柳渊已扯掉她衣摆上的那东西,那东西本已被抽得扭曲,当下被随手扔了出去。
柳渊横抱起姜缨,进了凉亭,坐回凳子上时换了姿势,使姜缨坐在他的大腿上,脸色发沉,“不在宴会上,乱跑什么?”
姜缨还未朝他发火呢,闻言面色也冷下来,“那陛下不在宫里,乱跑什么?和兄长在这亭子里议政?”
柳渊一听就知晓自己暴露了,声音低下来,“朕想见阿缨,一日都不能少,阿缨扔下朕来薛府,朕只好在此等着,好送阿缨回家。”
柳渊说着,抱紧了姜缨,脑袋枕在姜缨的脖颈上,姜缨抬袖想推开他,思及他在这凉亭守着的模样,必定还是垂着眸子静静的样子,心被绞了一样的疼,她不想看柳渊静静守着她的模样了,抬起的手无声地落了下来。
“陛下不是要还我东西么?”姜缨捧起柳渊的面容,目光深深地注视着男人,“今日想还什么?”
柳渊什么都不说,低头吻了下来,吻在了她的头发上。
昔年的夏夜,柳渊在做什么?
他在东宫里,静静地坐着,他的太子妃沐浴过后,由宫女们服侍着梳发,他瞧得出了神,不由自主地起了身,想问一声,孤能不能帮你梳发?
太子妃冷不丁望过来,“殿下要走了么?”
他只好顺势点点头,太子妃不言语了,也不说送送他,转过头去,黑发散下来遮住了令他痴迷的容颜。
他心说,孤不想走,孤想帮你梳发。
第29章 正文完结
到底没说出口, 黯然离开。
后来姜缨的长发时时萦绕在他心头,他固执地忘不掉侍女为姜缨梳发的那一幕。
而今夏夜里,柳渊五指化为梳子拂过姜缨长发,满足地低低一叹, “今日不是朕还阿缨, 是阿缨在给予朕。”
姜缨道, “姑且算陛下等我的回礼。”
“朕喜欢等阿缨,明日阿缨去哪里,还让朕等吧。”柳渊指腹抵在姜缨唇上,眸子幽深, “阿缨能让朕吻一下么?”
姜缨心里哼了一声, 不已吻过了?她想起马背上柳渊的凶蛮, “不能,陛下太贪心了。”推开柳渊起身,“我该回去了。”
柳渊失望, 不舍道,“朕送阿缨回姜府吧。”
“不必, 陛下自己回宫吧。”
姜缨出了亭子,回了宴上, 宴会快结束了,她牵着满满要走,众人送她至府门口,薛首辅朝她笑道, “妹妹生辰快到了, 不知妹妹想要什么礼物?”
姜缨惊讶, “兄长知我生辰已是一番心意了,何须再送礼物?”
“自然要送, 先前妹妹送了为兄小黄鸭,为兄喜欢,陛下更喜欢,被陛下要了去,想必也是陛下爱屋及乌。”
姜缨笑笑,在众人的目送中上了马车,马车滚滚驶向姜府,满满玩闹累了,路上就趴她怀里睡了。
姜缨听得耳边似有杂声传来,以手挑开车帘,附耳过去,果真听到了阵阵马蹄声,声声敲进她的心里。
及至姜府,马车停了下来,她抱着满满下车,白芙早已等着了,过来将满满抱走,压低声音,“我见陛下骑马慢了你们几步,车子到了府门口,他又调头走了。”
姜缨容色平和,“我知晓,你抱满满睡去吧。”
白芙便抱着满满进府了,马车也走了,府门口只剩姜缨一人,她望着从薛府回来的方向,立着不动。
夜幕上皎月高悬,星子璀璨,夜风吹皱了姜缨一袭薄衫,青色裙角如云似雾地飘着,她如一株高挑亭立的莲,搁心底默念,柳渊没有走,柳渊不会走,倘若猜对了……
很快,从拐角处传来马蹄声,声声如柄巨斧蛮横地敲击着姜缨心底的最后防线,直至轰得一声,防线塌了个彻底,碎了个干净。
柳渊披着月色甩袖下马,疾步朝姜缨而来,声含忧虑,“阿缨怎不进府?”
“我在等陛下。”姜缨注视着柳渊身上的衣服,是她做的那件,柳渊很喜欢穿。
“阿缨别恼,朕适才也并未露面,不算送阿缨回家,朕这就回宫了。”柳渊唯恐她生气小心地解释,见姜缨微微笑起来,心里一松,阿缨不生气就好,“阿缨怎知朕没走?”
姜缨笑道,“今时已非昔年,陛下也有所不同,我自看得见,听得着,知晓陛下待我的心意。”
她知晓柳渊骑马护在车后,知晓柳渊在远处偷偷望着她,知晓柳渊在她进府后才会放心离开……
“阿缨知晓朕的心了!”
柳渊的七情六欲早已顺从姜缨,姜缨可以叫他瞬间心如鼓擂,得到极致的快乐,也可以叫他贪得无厌,越要越多,“那阿缨也知晓朕想和阿缨一起用饭吧,阿缨可以不管那些邀帖,每日和朕一起用晚饭么?”
“可以的,陛下。”
姜缨大方地给予,柳渊欣喜若狂,极快地俯身伸出双臂托起她,将她高高举起,夜风拂得她的薄衫翩翩欲飞,下一瞬柳渊松手,她跌落在一个宽大微凉的怀抱里。
两人在夜风中相拥。
第二日早朝,群臣伏地叩拜,只觉高高在上的柳渊垂下来的视线有种诡异的味道,群臣万分惶恐,快要散朝时头顶传来柳渊的声音,“日后朕晚间不在宫中,会去姜府与姜姑娘一起用晚饭,倘若众卿有事,可去姜府见朕。”
群臣,“……”
哦,原来那垂下来的视线是一种蔑视我们的炫耀。
下了朝,众人出了殿门,窃窃私语,“是在过河拆桥吧!”
“敢问河过了么?”
薛首辅揣度, “兴许过了?”
“快去姜府问一问啊!”
说是去姜府问一问,众人也不会真到姜缨面前问妹妹与陛下复合了吗,薛首辅只会委婉地征求姜缨的意见,“妹妹今晚不若去兄长府里用饭?”
姜缨笑道,“先谢谢兄长们了,这阵子应了陛下与他一起用晚饭,叩叩峮幺污贰尔齐伍耳巴一还有肉文车文补番文哦不能去兄长姐姐府里了,兄长姐姐们莫生气。”
这话一出,众人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惊叹,这两人要成了,薛首辅忙道,“哎,这是哪里的话,妹妹尽管与陛下一起用饭,为兄再给妹妹送个厨子吧?”
“是啊,我送妹妹个后厨吧!”
“……”
“不必了,兄长们,该有的府里都有了!”姜缨极力阻止事态往离谱方向发展,转念一想,拒了邀帖着实对不起这些兄长姐姐们,思付出一个主意,“后日我设宴请兄长姐姐们过来饮酒,可好?”
“极好!”
众人得了答案,又得了一个宴会,兴高采烈地出了姜府的门,一抬头正对上柳渊阔步而来,见柳渊神情不虞地望过来,匆匆伏地行礼。
柳渊负手立着,目光不善,“众卿来姜府找朕何事?”
众人,“……”
这……也不是来找陛下的啊!
薛首辅勇担重任,“听闻陛下与姜姑娘一起用晚饭,臣等想着给姜姑娘送个厨子来。”
“薛卿倒是用心。”柳渊还不悦着,“说来姜姑娘是因为朕没能去你们宴上,到底是朕搅和了你们的宴,你们可怨朕?”
众人,“……”
自动翻译成:你们不要嫉妒朕。
薛首辅回道,“陛下说笑了,臣等的邀帖到了姜姑娘手里,姜姑娘来不来,臣等都会接受,现今姜姑娘心有偏爱,拒了臣等,臣等也无怨言。”
柳渊听得“偏爱”两字,一瞬笑了起来,“薛卿所言极是,都回吧。”
众人松了口气,起身离开,柳渊意气飞扬地迈进了姜府,甫一进花厅,听见姜缨同太后道,“后日我宴请兄长姐姐们,待会要写帖子。”
柳渊的意气顿减一半,对那些兄长姐姐们心生埋怨,又要搭给他们一晚了。
“陛下来了。”姜缨朝他笑了一下,他当即也笑起来,什么不悦都没了,坐到姜缨身边,“阿缨没能去他们的宴,觉着愧疚,要宴请他们?”
姜缨道,“不全是因这,我也该请兄长姐姐们到家里来用顿饭。”
“是,阿缨想得极好。”太后恐柳渊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惹了姜缨不开心,笑道,“倘若后日宴请,哀家与太上皇要出去一趟,不在姜府了,要让阿缨自己忙了。”
姜缨笑笑,她也明白,那日太后和太上皇不宜出现,太后是怕她为难,自己先说了出来。
柳渊也不好出现,但柳渊似乎没这个意识,只坐着不表态,很不通情达理,太后无可奈何地望了他一眼,“满满找你,你去书房看看。”
柳渊没动,太后气得牙痒痒。
姜缨道,“陛下去看看满满吧。”
柳渊这才起身走了,太后瞧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边,笑道,“哀家刚才真怕他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
姜缨摇头,“不会的,我已明白陛下的性子了。”
实则现今柳渊也会说些令她中意的话了,便是不会说,也没什么,她知晓他的心就好了。
太后叹道,“他于情上着实愚钝,前些年突然说要娶你为太子妃,太上皇气得要废了他,他说废了他也要娶你……”见姜缨一脸怔然,迟疑道,“莫非阿缨不知?”
姜缨心里五味杂陈,柳渊是有向她提过向太上皇太后要赐婚圣旨一事,但并未提及此种细节,她也不知赐婚圣旨来得不易。
而且,那时候,赐婚圣旨下到姜府,她震惊不已,怀疑圣旨下错了,毕竟以她的身份怎么想都不可能,即便温舒清随安王去了阳城,那也不该轮到她。
等嫁进了东宫,她捱不住好奇,小心地问了柳渊,“殿下何故选我做太子妃?”
柳渊目光清正,极其淡定,“父皇赐婚而已。”
原来和殿下没什么关系,姜缨失落极了,“那殿下可知陛下何故赐婚殿下与我?”
柳渊不淡定了,沉声道,“帝心难测,孤岂敢揣度父皇心思?”
姜缨见他面色不太对,误以为惹了他生气,心想,也是,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便是殿下再得圣心偏爱,也不能太过放纵,自此再没问过。
眼下一想,姜缨恍然大悟,是柳渊口是心非,瞒她甚久,她道,“我身份低微,若非陛下执意娶我,我与陛下不会有一丝可能。”
“什么身份低微,阿缨万不可这么想,太上皇那日在行宫说的那些都是气话,做不得真,他这会儿后悔着呢,还说你是满满的娘亲,谁也改变不了。”太后解释完不欲多提太上皇,拐回柳渊身上,“他还为那道圣旨挨了太上皇一巴掌,竟什么都不同你说,笨死他算了,哎呦,哀家怎么把他生成了这样……”
姜缨心头正酸着呢,一见太后抚着胸口难受的模样,收起情绪,大言不惭地安抚,“陛下可不笨,陛下处处绝好,以我说,陛下能有这般英武圣明,太后功不可没。”
太后,“……”
话都是好话,但总觉着在阴阳怪气。
所以,太后面上依然愁云惨淡,心里嘀咕,柳渊那于情上的死样子,阿缨还能说他英武圣明,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而且时隔几年,阿缨还能再接受他,这不是绝配是什么?
太后转瞬高兴起来,恨不得替柳渊把姜缨抓得牢牢的,“原来阿缨才是最懂他的,怪不得他非阿缨不娶,便是与阿缨和离了,也再不娶太子妃,更不肯立后,似那庙里的和尚,他这心里可真就阿缨一人啊。”
说得姜缨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忽地满满跑了进来,姜缨如遇救星,笑着抱起他,“怎不在书房了?”
满满道,“父皇和皇祖父在写帖子,让我出来找娘亲。”
姜缨一惊,什么帖子?不会是宴请兄长姐姐们的帖子吧?她把满满递给了太后,去了书房一看,柳渊与太上皇正低首捏笔,听闻动静,两人一起抬头望过来。
姜缨正欲行礼,太上皇松了笔道,“姜姑娘见我不必行礼。”他离开书桌,往门边走去,“我今日写帖子才知姜姑娘有了这么多兄长姐姐们,那姜姑娘也不算一个人了,身份自也不同了,满满交给你,我也放心了。”飞快地出门离开了。